《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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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2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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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忽见荀攸溜溜达达自前院踱了过来,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公何故为此小挫而动怒,张绣穷途末路已不能为害了。叫他抢去些粮草,也只不过多苟延几日罢了。”

曹操手捻须髯道:“失些粮草倒不打紧,可张绣拖延了大军行进。南阳一役兵士疲乏至极,不好好休整一番怎么去打吕布?这几日我心绪颇为不宁,元让已到小沛多日,仍不见捷报传来,陈……”他想说“陈登至今也无动静,不知是何居心”,却见荀攸冲他摆手,才想起这院里的人大多数不知内情。虽说都是自己人,但难免知道了到外面随口闲话走漏消息,害了陈登事小,取不下徐州事大。他赶紧就势改了口,“陈……抻延日久,真不叫我放心。早一日修整好军队,我便能早一日亲赴徐州。”

荀攸信步走到近前:“明公切莫着急,夏侯将军麾下之兵久不经战,一时不胜也并不奇怪。况程昱、李典已经率部自兖州前往增援,我料一两日之内必有消息。”说着话他向曹操眨么眨么眼睛,“还是叫大家各自回营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咱们也好再打仗。”

荀攸的嘴最严,凡重要消息必向曹操秘密禀报,绝不在人前吐露半个字。曹操一见他这般举动,就知道又有事了,向众人挥手道:“以后带兵务必谨慎,都散了吧……奉孝留下……”

诸将纷纷告退,三人走到堂上落座,荀攸这才开口:“现有河北部将路昭、冯楷叛投咱们,率领数百兵卒已近许下。”

“嗯。”曹操并未感到奇怪。当年讨伐董卓时路昭本属河内太守王匡帐下,王匡杀西京使者胡母班等,激起路昭不满,曹操又与张邈联手除掉王匡,河内余部便归路昭调遣。后来张杨、於夫罗兵进河内,路昭不敌投靠到袁绍麾下。想必是袁绍一直没把他看做心腹嫡系,才气恼不过叛逃过来。

“这倒给咱出了个难题。”郭嘉摆弄着纤细的手指,“倘收留路昭、冯楷,必然结怨于袁绍,为了这几百兵卒不值得;可如果不收留,或遣回或诛杀,又有损朝廷和明公的声望。主公要好好考虑呀!”

“哼!”曹操冷笑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反正迟早要跟袁绍翻脸,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路冯二将准降!”他心里很清楚,袁绍一旦消灭公孙瓒,大河以北再没有可夺之地,又不可能拓地外藩,只能转身来打他,决裂的时刻已经到了。

荀攸提醒道:“若战袁绍,必先去吕布。徐州之役宜早不宜晚。”他这话与刚才在众人面前所言截然不同,“咱们与袁绍必有一战,但袁绍要灭调公孙瓒才能大举犯我,反之咱们也得除掉吕布才能打他。现在咱们得跟袁绍比速度,谁先除掉眼下之患谁就能率先准备决战;落后者将陷入被动,一步被动步步被动,那可就不好办了。”

“此言不假。但是咱们士卒疲惫,还要休养几日才行。心里踏实住了,稳扎稳打,一定能赶在袁绍前面。”曹操眼中迸出奕奕的神采,“公达,速叫二将入城,我要探一探袁绍的底细。”

路昭、冯楷闻知曹操召唤,赶紧就地屯兵,两人驰快马赶至许都城中,来到司空府拜谒。将近十年未会,路昭由一员小将历练成中年将领,为人处事也圆滑了,见到曹操仓皇跪倒:“罪将参见恩公!”

这话说得颇有学问——称自己为“罪将”表示以往跟随袁绍是悖逆的,唤曹操为“恩公”说明自己没有忘记曹操除掉王匡的旧日恩情。

曹操微然一笑,亲自将他搀起:“路将军何必再提以往之事,总叫这个‘恩公’,真折杀老夫了。你们既肯弃暗投明,以后咱们都是朝廷的人了。”

“不敢不敢,在下唯恩公马首是瞻。”路昭分外恭敬,又引荐与他同来的冯楷。

曹操还没见过冯楷,看他比路昭年轻几岁,相貌粗陋武夫模样,料想此人也非袁绍嫡系,笑道:“二位联袂而来,老夫甚感欣慰,请坐下讲话吧……不知二位将军为何突然来归?”

“末将不敢欺瞒明公。”路昭倒是直言不讳,“大丈夫生于世间必求建功立业,我二人亦然。可袁绍立足河北重用当地士人,沮授为三军总监,田丰掌管吏治,郭图处置机要,以颜良、文丑、张郃、高览为将,排挤外乡之人。我们俩本泰山郡人士,早年跟过王匡,又曾蒙曹公恩惠,所以在河北难受重用……”

不待他说完,冯楷就迫不及待插了嘴:“袁绍那厮欺人忒甚!想当初韩馥旧将麯义为其先锋,对抗公孙瓒广有战功。袁绍竟因其功高萌生猜忌,生生将其迫害致死。此番围困易县,派我们率几千兵马牵制张燕。虽说黑山贼乃乌合之众,但寡众悬殊根本不敌,这不是故意叫我们去送死吗?”

曹操心里暗笑——好个袁本初,以猜忌之人对抗黑山贼,打赢了就阻外侵,打输了就除内患,这办法倒也高明。惜乎内患没有除彻底,反把他们逼到我这里来了。

“唉……”路昭叹了口气,“我们与张燕交了一仗,寡不敌众大败亏输,所余数百弟兄。实在是心灰意冷不愿意再保袁绍了,所以来到此间投靠曹公,望您不要见怪。”

曹操心里有些别扭,如今的局势依旧是袁绍强自己弱,但凡还有出路的人是不会倒向自己这边的。不过转念一想,许都这个朝廷本来就给末路之人一个最后归宿,以天子名义把大家召集起来,他们势孤来投无可厚非。再者路冯二将肯推心置腹,倒也光明磊落,于是道:“二位将军无需气馁,我表奏你们为都尉之职,提供军资军粮,你们可以重招旧部为朝廷出力。”

路昭与冯楷对视一眼,连忙再次跪倒:“谢曹公赏识!”二将毕竟是从讨董时代摸爬滚打过来的,绝非泛泛之辈,他们把时局变化看得很清楚。虽然受袁绍猜忌已久,但始终咬牙忍耐,就是因为无处投奔。若是一两年前,他们绝不敢投靠曹操,弄不好曹操就会把他们俩的脑袋送回河北。可现在局势不同了,袁曹势必反目,二人也把准了曹操的脉,这才敢来许都。但他们没有料到,曹操竟如此优待,还允许他们自主领兵,心下万分感激!

曹操扬扬手示意他们落座,开始打听袁绍军情:“前不久河北有消息传来,说田丰向袁绍献计奇袭许都,可有此事啊?”

“有。”路昭点头肯定,“不过袁绍纠缠幽州战事没有应允。”

冯楷补充道:“有人说是因为袁绍幼子袁买病了,袁绍不忍离开,所以没有出兵。听说把田元皓气得直哆嗦!”

曹操简直想笑,袁绍何等样人,岂会因为儿子病了就耽误用兵?这等风言风语也不知是谁编造出来的,可见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无聊的闲话。袁绍不肯出兵定是顾忌公孙瓒反攻,而且田丰的这个办法并不巧妙,自河北发兵奇袭许都,长途跋涉且不论,兵少了拿不下许都的坚城,兵多了又起不到奇袭的效果,此计实非上策。不过冯楷既然这么说了,曹操便抓住不放,故意把袁绍说得恶心:“哼!因孺子而废良谋,足见袁绍昏庸无能难成大事。”

“不错不错。”二将随声附和。

“听说公孙瓒已完全受困,不知他还能支持多久?”这才是曹操目前最关心的。

路昭回答:“以在下所料,一载之内袁绍灭不了公孙瓒。”

“何以见得?”曹操甚感诧异。

“曹公有所不知,公孙瓒早在易水沿岸筑起连营堡垒。方圆六里,城墙有六七丈高,上设强弓硬弩滚木雷石,城墙之外深挖土堑数十重,还有鹿角丫杈阻挡冲要,士卒凭高据险。城内箭楼数以百计,公孙瓒及其妻妾所居主楼更有十余丈高,磐石为料铸铁为门,内积军粮三百万斛,足可坚守数载!因为这易京堡垒,袁绍急得一筹莫展……”

曹操初听之时甚觉骇然,可细细想来又不禁摇头:“易水……哼!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这样的布置袁绍虽攻不进去,可他自己也冲不出来了。再坚固的城堡也怕久困,困久了人心就会有变,我恐他坚持不了一年。”曹操昔日视公孙瓒为对手,如今却又视之为盟友,他多坚持一日,曹操就能多准备一天。

路昭又道:“张燕也不容小觑,虽无大城依托,尚有贼从数十万,也是袁绍的威胁。”

曹操越发不以为然:“我跟黄巾军打了半辈子交道,他们的本事我最清楚。劫掠财物骚扰城防,打硬仗可不行。张燕说是有数十万众,其实大部分都是家眷,打起仗来往后退的多往前冲的少,大人哭孩子闹,军营里面能晾尿布,这帮人岂是袁绍对手?”

其实黑山军并不是不想缴械投降,只是袁绍不给他们活路。袁绍与曹操截然不同,他的统治建立在河北豪强的基础之上,纵容土地兼并和佃农政策,因此对付农民起义军毫不留情。自他立足河北,就先后消灭了刘石、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毒等黄巾及黑山别部,动辄斩首数万级,皆屠其屯壁。这种强硬的态度固然保障了土豪的利益,使之财力粮食充盈,但也失去了与张燕妥协的可能。这与曹操抑制豪强、收编义军、建立屯田的政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群雄逐鹿以来,曹操阵营有豪强之叛而无百姓造反,袁绍阵营屡有百姓造反而无士族反叛,其根本原因也在于此。

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曹操低下头一阵茫然——看来公孙瓒的死期不远了,张燕也绝对阻挡不住袁绍的兵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决战是在所难免了。本初啊本初,陈留举兵之日我何曾想到,相交二十多年的朋友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算了吧,你有你称王称霸的梦想,我也有我中兴大汉的志向,天无二日水火难容,咱们之间的情义就此一刀两断吧……

见曹操二目低沉不说话,路冯二将也不好主动说什么,起身告辞又觉唐突,便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等着。就这样沉默了好久,王必突然出现在堂口:“启禀主公,有河北使者到。”

“有请。”曹操头也不抬答应了一句。

路冯二将闻听有袁绍派来的使者,八成有关他们叛逃之事,虽然心中关切,也不得不起身:“我等在此多有不便,暂且告退,再听候明公召唤。”

“不必啦!”曹操腾地站了起来,“我与袁绍嫌隙已成,大河南北早晚一战,无需再这么遮遮掩掩自欺欺人了!你们就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袁绍能奈我何!”

二将心里乐开了花,回归座位,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时就见王必领着一个黑衣使者缓步来到堂口。王必抬手说了句:“请进。”那人客气地拱了拱手,低头趋步上堂,不待走到曹操近前就连忙作揖施礼,态度恭谨至极:“在下冀州从……”话说间眼睛一瞥,看到路冯二将,身子不禁一颤,说着一半的话都忘了。

冯楷腰板挺得直直的,冷笑道:“哦……原来是阴先生啊,你此来可是向曹公索要我二人头颅的?”

那使者唯恐路氏兄弟对自己不利,脚底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好半天才安定自己的心绪,重新向曹操施礼道:“在下冀州从事阴夔参见曹公,并替袁大将军问您的好。”那声音颤颤巍巍的。

“好。”曹操冷冰冰地,“大将军差你前来有何赐教?”

“有书信在此。”阴夔从曹操阴森森的口气中领悟出一丝不祥,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慌慌张张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交与王必,可由于手抖得太厉害,竹简竟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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