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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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2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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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忠不忠义不义,这年头哪管得了这么多!反正我已杀了传令官,不干也得干了!”高览把眼一瞪,“我他妈虽是粗人,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再说那袁家父子又是何等嘴脸?他们只宠信逄纪、郭图等奸诈之徒,这些年你进的良谋忠言他哪一句听了?咱们保这等心胸狭窄之人,与鹰隼豺狼同列,只怕将来都得叫他们害死!君不见张导、刘勋之事乎?”

张郃倏然打了个寒战:“唉……我张某虽不是薄情寡义之徒,但也不能糊里糊涂丧于奸人之手!既然如此,贤弟有何打算?”

高览眼望南面:“我看许攸倒有先见之明,咱们也去投曹操吧。”

“投曹操?”张郃蹙眉环顾,但见带来的兵卒已逃散殆尽,只有心腹亲兵和重伤难行的人没走,“咱们只剩下这点儿伤兵,以前又跟曹操打了这么久,他能收留咱们吗?只怕天下乌鸦一般黑。”

高览咬牙道:“咱们烧毁辎重和冲车,派人向老曹请降,若是容咱们投降便罢,若是不容……”

“若是不容,你我兄弟冲入曹营杀个鱼死网破!”张郃血气上涌,“反正退后是死前进也是死,咱们就索性拼一场!”

“对!”四只大手悲壮地握在了一起……

【摧枯拉朽】

高览、张郃虽狼狈撤退,但曹营也是伤亡累累。这场攻防战打得太不容易,将士全部累倒在地,只勉强擂了一阵鼓,实在无力追击败军了。作为留守的统帅,曹洪与荀攸最是忐忑不安,已过了午时,曹操那边半点儿消息都没有,若是袁绍还能组织兵马继续强攻,大营就保不住了。二人正在筹谋修缮之时,忽然有人喊道:“快看呢!有黑烟!”诸将闻听都涌到营前观看,只见北边十余里处,一阵黑烟伴着大风骤然腾起,众人面面相觑之际有袁军使者跑来,说张郃、高览二将自毁攻城之物向曹军请降。

曹洪半信半疑:“二将与我为雠仇,为何这时归降?”

于禁赶忙进言:“张郃、高览乃袁绍之心腹,交战半日突然投降,必是要趁咱们不备杀进营中,将军万万莫信此诈降之计!”

朱灵正在一旁裹伤,听了此语不由盛怒:“于文则,你把我河北之将看得太不堪了吧?张高二人乃是军中义士,岂肯行此下作之计玷污名声,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禁听他这般不客气,即刻翻了脸:“朱文博,你嘴里放干净些,谁是小人?岂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我可是为三军将士着想。”

“哼!为谁着想你自己清楚。”朱灵白了他一眼,“你是怕再有两个有本事的人来与你争功邀宠吧!”

“你胡说!”

张绣、刘勋、鲜于辅都在一旁站着,袁军的使者也在等候发落,这时候窝里斗岂不叫人笑话嘛?曹洪恼羞成怒:“都给我住口!什么时候还斗嘴,再说一句废话,都他娘的给我修寨墙去!”

荀攸忽然发了话:“曹将军,迟则有变速速准降。”这一宿的忙活,出了一身汗,风寒反倒好转了。

“准降?”曹洪犯了难,“主公不在,我岂能擅自做主?况且还不知他们是否是诈降呢。”

“我料张高二人必是真降!”荀攸拍拍胸口,“曾闻袁绍不纳张郃之计,必然是二将一怒之下前来归降,将军还怀疑什么?速速闪开道路迎他们过来。”

于禁还是忍不住插口道:“主公还不知此二人攻我营寨杀我兵士,应允与否尚在两可,若是有违主公之意,这个干系谁来担当!”

“我来担当。”荀攸狠狠瞪了于禁一眼。他这么一说,朱灵也跟着来劲:“我愿与军师一同担当。”紧接着张绣、鲜于辅、刘勋等一干归降之人纷纷开言,都愿意担此责任,于禁也无话可说了。

曹洪一锤定音:“准降!”

命令传下人墙闪开,不多时就见残兵败将缓缓开至,张高二将下马解剑昂首挺胸进了曹营,所率兵卒也都尽数缴械,老老实实列于营外等待收编。张郃、高览看到鲜于辅、朱灵、路昭等老熟人,纷纷点头致意,又见中军帐前立定一员大将,四十多岁,红发虬髯甚是武威,赶紧跪倒施礼:“罪将归降来迟,望曹公恕罪。”

“我非是曹公。”曹洪摇摇头,“主公奇袭在外,还没回来呢。”

高览是个直肠子,一听就蹦起来了:“哼!我二人归降之事,你他妈做得了主吗?还诓得我趋身一拜,真真可恶。”

曹洪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见他这般不逊,立时把剑拔了出来:“他娘了个蛋的,准你们降还准出错来了。落败之人还敢如此嚣张,信不信老子一剑废了你!”

高览还欲再骂,张郃连忙拉住。这时就见一个小校连蹦带跳从后营奔来:“主公回来啦!得胜而归啊!”

诸将炸了营般一阵欢呼,谁还顾得上张郃、高览,都一股脑儿涌向后营。高览见竟没人搭理自己了,拉住张郃抱怨道:“我看曹营这帮人不是什么好鸟,比在袁营好不了多少。一会儿那老贼来了,若事有不顺,咱就跟他们拼了!”张郃却连连摇头:“还拼什么?家伙都缴了,不管黄连还是蜜水,这时候只得往下咽了……”

两人话未说完,就听有个浑厚的声音连连呼唤:“二位将军在哪里?快快带路!”接着就看见曹营人等众星捧月般簇拥来一位将官——此人个子不高,头戴兜鍪身披战甲,满面烟灰,脏得都瞧不出脸色了!二将还在错愕间,那人已踱到他们近前,朗声笑道:“二位将军至此,曹某大事可就矣!”

张郃、高览对望了一眼,不敢相信这个浑身征尘的人就是曹操,这与一军统帅的威仪相差忒远了。二将跟随袁绍也将近十年了,这十年里目睹的都是袁绍坐镇中军执掌大令,摆着四世三公的潇洒姿态,却几时见过他身先士卒血染征袍?张郃心头颇有感触——我真乃愚人也,若早知曹孟德如此身先士卒坚毅果敢,何必还蹚袁本初那汪浑水?处事用兵高下立判,这姓曹的老货打不赢那才真出鬼了呢!二将齐刷刷跪倒在地:“我等为虎作伥抵挡王师,今日归顺还望曹公恕罪。”

“哈哈哈……”曹操抹了抹黑黢黢的脸,搀扶道,“昔日春秋之时,伍子胥错保了吴王夫差,却执迷不悟,终于有杀身之祸。哪比得了微子离商降周、韩信弃楚归汉的明智?二位将军亡羊补牢可比前辈先贤,快起来吧!”

张郃、高览心里踏实多了,站起身来又见许攸站在不远处偷笑,不禁一阵羞赧。却听曹操又道:“老夫奉天子以讨不臣,归顺老夫即是归顺朝廷。二位既然弃暗投明,所部兵马依旧由你们统领。我记得二位在河北的名号都是北军校尉,待我上表朝廷,晋升你们为将军,并赐亭侯之爵!”

不但不加罪,官爵还升了,这可当真不得了。高览愣了半晌,突然一拍胸膛:“明公,今日乌巢纵火我等归顺,袁军已经绝粮,势必人心离散。若您信得过在下,我甘领兵马为先锋,踏破袁营杀他个瓦解冰消!把郭图老狗、袁谭小儿乱刃分尸给您看!”他是个粗人,一直耿耿于怀的还是袁谭一派让他受的委屈。

曹操按捺着兴奋道:“今日不忙,留着这两个好消息叫袁绍品尝一夜,先吓破他的胆,明日再出兵,看他还怎么跟咱斗!”说罢瞟了一眼站在人群后面的荀攸和郭嘉。二人连连点头——张高虽降,还不能充分信任,况且困兽犹斗,现在虽胜券在握,但士卒疲乏死伤众多,很难再打一场硬仗了。倒不如容袁绍苟延一夜,等断粮的消息闹得他满营上下人心惶惶,这仗就不战而胜了。

果不其然,转天清晨曹军逼近袁军连营时,里面已经一片骚乱。当不知所措的河北士卒向他们的主公询问应对之策时,才发现帅帐中空空如也。袁绍预感到大祸临头,已抛下军队趁夜逃跑了……

没有统帅,袁军只好紧闭寨门自发抵抗,不过到这时候,已不是效忠谁的问题,而是为了自己保命啦!战鼓之声隆隆震耳,曹军大队尚未出击,蓦然间自人群中闪出一员白袍将军,手举银枪放声疾呼:“事已至此,今日必要踏平袁军!都跟我上啊!”呼罢吹了声尖厉的口哨,竟带着十几个亲兵骑士冒着箭雨冲到了最前面。十几杆大枪同时刺出,卡住辕门用力一掀,顿时把袁军寨门撕了个稀烂!寨门一破,后面的兵似怒浪般涌了进去,见了敌人就是一顿狂杀。

“是张绣!是张绣将军啊!”有眼尖的人叫了出来。

张绣摆动长枪好似银蛇出洞,带着亲随骑兵横冲直闯,冲到哪里,哪里便一片血溅尸倒。曹操拍着膝头连声赞叹:“好样的!我这好亲家至少该封个千户侯!”

刘勋见此情景按捺不住了,一边催马一边喝骂自己的兵:“别叫张绣抢了先,快他妈跟我上啊!”他的那些兵杀敌事小、抢东西事大,像瞅见金山银山似的玩命往里冲。这两支队伍七冲八冲之下,袁军最后的战意也随着崩溃了,大营像捅破的马蜂窝一样,各个方向的寨门都被他们自己冲破,黑压压的败军丢盔弃甲,一路往北而逃。

曹军被压抑了将近一年,见此情形所有的怨气都爆发出来了。素来军纪威严的曹营众将,这会儿也不管曹操有没有传令了,都带着兵像疯子一般往前涌,追杀的追杀、夺寨的夺寨、抢东西的抢东西,连虎豹骑都按捺不住跟着冲了过去。那激烈地喊杀声愈演愈烈,进而变成了震天动地的欢呼!

这场艰辛的战争结束了,中原的局势自此被改写。曹操终于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了,他抛下鼎沸的沙场纵马狂奔,在荒原上仰天狂笑……

【觊觎燕赵】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十月,旷日持久的官渡之战以曹操完胜而告终。袁绍迟于行而疏于备,致使屯于乌巢的粮草尽数被曹军烧毁,大将张郃、高览的投降更让全军上下人心惶惶,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当初起兵之时田丰、沮授等曾力谏袁绍不要渡过黄河,袁绍拒不采纳,现在陷于敌境又断了粮食,近十万大军乱成了一锅粥,随时都有兵变的可能,根本无法指挥他们撤退百里再渡河北归。无奈之下袁绍只得带着袁谭、郭图等心腹将领仓皇北逃,涉过黄河撤退到仓亭,把大队军兵以及营寨、辎重、军械完全舍弃!

袁绍逃跑后,河北大军彻底崩溃,在曹操猛烈攻势下,近十万人争先恐后向北逃窜。夏侯惇、程昱得到捷报,自东西两面率部包抄;屯驻河内的魏种,也率部沿河西进堵截河北去路。河北败军本就死伤严重,既无粮草又缺船只,绝大多数人被阻于大河以南,成了曹军的俘虏……

当曹操带着荀攸、郭嘉、许攸等人步入袁绍的卧帐时,大家都被其中的摆设惊呆了——这哪里是临时起居议事的大帐,简直比许都皇宫的装潢还要华贵。织锦的幔帐绣着鸿鹄朱雀,卧榻铺着锦缎被褥;榻边立着衣裳架子,盔甲佩剑已经摘走,仅留下一件锦绣衫襦,金缕轻纱黼黻(fǔfú)熠熠;后面立着一张八尺长的屏风,上书南华子《逍遥游》,乃是书法大家师宜官的真迹。上等紫檀木几案,上摆着三尺高的翡翠投壶,里面插了几支金批令箭,璋珪瑜瑾几样把玩的玉器,一座青铜的犀牛灯,还有几卷书籍。卧帐中央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铜鼎,艾芡兰蕙云烟缭绕;犄角处摆着两个炭盆,泛着余烬的火光,也不知里面烧的是何种特殊木炭,竟连一点儿炭气都嗅不到。最惹人注意是西首有两口庞大的樟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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