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人生- 第2节

这段纯友谊的同居生活持续了半年，张烁的生活费消耗殆尽，他和家里的约定便是如果半年还找不到工作，他就回去。

所以，他们终于分开了，以朋友的方式道别，约定了互通邮件，保持联络。

他在火车上哭了很久，因为他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千五百六十三天，他们认识的日子有那么久，他在一千五百六十三个夜晚中奉劝自己不要冲动，千万不要表白，冲动没有好结果。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个夜晚，他在火车上对自己说：忘了她吧。

说归说，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子邮箱查收邮件。三天后，苏樱来信了，他高兴地回复。随后每周她都会来信，他每次都会第一时间回信。

告诉她，自己找到工作了，养了一条狗等等。

渐渐地，她的邮件来得少了，差不多一月一封，直到一年后，不再写信。

张烁想：她大概是恋爱了，或者太忙了，所以忘了我这个朋友。

即使她一年都没有来信，他还是日复一日地在查收邮件，每天回到家都会查收，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他告诫自己，这个习惯，要在十四天后终结。

那天，将是他大婚的日子。

父亲曾告诉他：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对婚姻忠诚。既然决定和自己的妻子相守一世，就要忠贞不渝。这是男人对家庭应尽的责任。

张烁听从他的教诲，因为那是父亲的遗言。

母亲由于父亲的出轨，在张烁十岁的时候便和父亲离婚了，他成了单亲子女，从小缺少母爱。父亲到死都在为此自责，所以让他引以为戒。

小黑在蹭张烁的裤脚，让他的思绪从回忆中回转到现实。小黑是他养的狗，三年前在自家楼下的垃圾箱旁捡到的，当时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看着它那双眼睛，他便想到了非典时被隔离的自己，因此将它抱回了家。

如今它已经长大很多，但依然很腻张烁，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仍旧是那么楚楚可怜。

他交了一些新的朋友，但都没有他跟苏樱那般要好，真正替代苏樱的，是小黑。在它面前，他才有胆量坦露心扉。

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他都会经常跟它说话。他甚至跟小黑一起看电影，《传奇》，当里面威尔史密斯无奈掐死自己的狗时，他说：“换作是我就不会，我情愿被你咬，跟你一起变成僵尸。”

这就是张烁对小黑的感情。

他回复了那封邮件，言道最近有些事情要忙，大概需要半个月，过段时间再跟她联络。

他想：结婚之前，还是不要跟她见面得好，免得自己又为她冲动，冲动总是没有好结果的。

大婚当日，张烁到女家迎娶，还没有见到新娘，却先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人。

他们相遇，愕然，从对方的脸上都能看到吃惊。丈母娘热情地介绍苏樱，说这是秋络的表姐。

他们从愕然中惊醒，点点头道认识，以前是一个学校的。

这一天对他们俩人来说都很漫长，因为曾经是新郎同学的关系，苏樱还被安排在了他们这对新人一桌。席间不断有人问起新郎在学校的事迹表现，苏樱只能道俩人不熟。

他们之间说的话没超过三句，显得是那般生疏。张烁不敢去看苏樱，他怕对上她的眼睛自己会做出什么非常的举动来。

浑浑噩噩中，他完成了婚礼。

清晨，他习惯性地早起，妻子秋络仍在酣睡，昨天实在太过疲累。张烁想带着小黑出去散步，在狗窝里却找不见它。

他找遍了整间屋子，都找不见它。他四处游走，唤着小黑的名字，跟丢了魂一样。终于他把妻子吵醒了。

秋络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后面跟着小黑。

妻子问他怎么了，他一把扑到爱犬身上，仿佛那是被绑架后救回的孩子。小黑体会到了他的担心，舔舐着他的脸。他带着它出去散步，妻子嘱他早点回来吃早餐，他茫然地应允。

第一卷——第六卷

第三章　重新起跑

清晨的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张烁带着小黑游荡，想起昨天的情景，尤其是席散后苏樱临别时的表情，不由地长叹一声。

汝为何而叹？

一个沉重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四周没有人影。

他在脑子里问了一句：谁？

汪！

那是一声狗叫，他缓缓地低头，对上了小黑的视线。

他的爱犬，继苏樱之后他最好的朋友，在和他说话？张烁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地甩甩头，想把这诡异的念头甩出去。

回答。

那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张烁松开了试图蒙蔽自己的手，他第一次对着小黑如此紧张。

他答道：“因为痛苦……”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痛苦的，没有例外的。

“……”张烁无语，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他是在自说自话。他不想在虚幻中浪费时间，于是继续前行。

但小黑没有跟上，而是注视着他的背影。

张烁每踏出一步，都觉得四周的景物在变幻，春夏秋冬渐渐交替，快得眼花缭乱。他停下脚步，看到远处原本存在的高大建筑消失不见了。

他惊疑地回过头，小黑不在他身后，那块地上空空如也。

张烁又一次开始四处游走，唤着小黑的名字。

汝不信，大可重来一次。

那沉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时，远处驶来一辆自行车，那是送牛奶的。他记起十年前他们家也订过这种牛奶，但后来那家店的老板卷钱跑了，所以这家生意停了。

十年前……

他探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里没有一点胡渣，他早上起来还没有剃须呢。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他脑海中浮起：十步退十年……

张烁飞快地奔回家，轻快的脚步让他恍若重生，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岁。对，年轻了十岁！

他来到家门前，气喘吁吁，门口的大红喜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张福字。他颤抖着开门，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餐桌旁整理。

“回来啦？今天怎么才跑了这么一会儿……”

这句问话让他热泪盈眶，张烁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死而复生的父亲：“爸！”

十年前，张烁，高一，即将入学。

广林一中，市重点中学，大学录取率在98％以上，这里汇集了全市最顶尖的学生。张烁在中考发挥出色，以白河中学全校最高分的成绩考入广林一中，但在同届的学生中排位却是区区二百八十九位，中下水准。

即使这样，他依然是白河镇的骄傲。

初中毕业的这个暑假，对张烁而言非常短暂。因为他利用每一分每一秒在回顾早已忘却的知识，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条狗，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导致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年前，带着那过往十年的窝囊记忆。

八月中旬，他背着行囊，来到了广一校门前，这天，是新生报到日。张烁驻足而立，抬头看着那陈旧的金色校名。就是这里，这所令人憧憬的名校，使他从一个优秀的人，归于平凡。

他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我要改变这一切，这一生！

“嘀嘀！”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吓了张烁一跳，他快速地回头，那是一辆宝马735，他挡住了它的去路。

张烁闪到路边，看着那辆车驶进校园，随着烟尘卷起，耳畔又响起了那奇异而又沉重的声音。

人生诸多磨难，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就算你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即使你得到了想要的，那也未必如你想象中那般美好。你离开学校太久，做了十五天中考测试，发现连自己十年前的水准也达不到，是不是觉得很无力？你想不想回去？

这是它半个月来第三次问他想不想回去。他在心中问那个声音：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又一直试图劝我回去？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再痛苦一次。如果你忍受不了人生无常，厌倦这次旅行了，随时可以在心中呼唤我的名字。我叫阿当，我可以带你回去。记住，我叫阿当……

那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了。

阿当！

张烁叫了一声，那声音马上回到了他的耳畔。

什么事？要回去么？

没事，我只是试一下……他微微地一笑，开始走入校园。

新生们都聚集在告示栏那里查看分班情况，张烁头也不侧地信步走过，回想着老同学们的名字，期盼着与他们见面。

咳……你最好去看一下。

阿当提醒了他一句，张烁疑惑着停下脚步，走近告示栏，发现他并不在九班，而是在一班，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班级！这跟他记忆里并不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蝴蝶效应，阿当答道，你原本应该在七天前到广林镇来买东西，然后在街上扶一个老人过马路，这一切正好被九班的班主任看到，分班时她无意发现你的档案，上面的照片让她想起了你，于是把你留在了九班。

但是，你这次回来，七天前在家里复习功课，所以引发了一个细微的变化，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他曾经被莫名其妙地分到尖子班，是这么一个原因。

张烁开始觉得前路忐忑起来，如果小小的举动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动，那他的改变又会带来什么呢？他的生活轨迹还会如他记忆中那么走么？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九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一次，他们将不再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他们几乎形同陌路了。原本这次入校，他是带着即将重逢的喜悦而来，结果却变成这样，一种失落感快速袭来。

失望吧？

那沉重的声音问道。

他闭上眼睛，压抑那种淡淡的失落，而后缓缓地睁开眼，向新生报到处走去。他在高中时期并不突出，与同学们的来往只是泛泛，如果能继续在那个班级，熟悉感也只会带给他安逸。但既然来了，又改变了，他便只能应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重新塑造自己。

你觉得高中并不重要，只要去了西京大学就可以是不是？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苏樱没有去那里呢？那时候你怎么办？

张烁脖子上的青筋暴迭，他此时觉得脑海中的那个沉重声音仿佛来自恶魔，他的重生之旅，根本就是属于恶魔的一次嬉戏。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只是在教你如何正确地面对人生。如果你以为未来可以由自己掌控，那么长吁短叹地日子一定离你不远。希望你牢记我这句话，更努力一些，再会。

张烁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细细体味着阿当的话，虽然不明白他该具体做什么，但已经了解未来并不会像想象中那般顺畅。

属于他的未来是否美好，取决于他自身的努力，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心。

交完学费，张烁向自己的新班级走去，途中他努力回想着记忆中的一班人物，但事隔太久，几乎一无所获。他本是个内敛的人，不喜在各班之间走动，所以高中期间，除了自己班上的同学熟识外，对其他班级都很陌生。

只是依稀记得几张面孔，另外知道有一个白河中学毕业的老乡在一班，但与那人也并不熟悉。

主教学楼三楼，高一班教室内。

有三个女生正坐成一堆在聊天，引得不少新生的关注。其中一个短头发的，肩膀略宽，声音稍显深沉，光听她说话，倒像是男生一般，且时不时地爽朗大笑，若不是她穿着吊带裙装，指不定便会有人认错。

另有一个头发稍长，额角别着个水蓝色发卡，与她坐在一桌，说话时轻声细语，有时又故作神秘地与另两人凑在一起方开口。此人面相颇为奇特，清丽中竟带着一丝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