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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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 第1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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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着猎枪的手在颤抖,腿也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如同漫天黄沙将我包围。

恐惧让我坐不住了,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站起来,刚想结帐出门,大哥大响了。

郑奎的声音依旧沉稳:“宽哥,我到了。你到隆源广场来找我,我在广场的雕塑下面等你。”

记得我刚下汽车的时候见到过那个广场,应该离这里不远,我起身就走。

这是一个比篮球场大不了多少的广场,广场上有一座火炬造型的雕塑,我在距离雕塑十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我不敢贸然过去,我不敢肯定郑奎的后面是否有人跟踪。天有些擦黑了,三三两两的人在广场上溜达,他们似乎很无聊,像觅食的鸽子似的,走起路来慢慢腾腾的,脚上似乎踩着滑板。我往后退了几步,后面是一个花坛,花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棵叫不出名字来的树孤零零地杵在中间的位置。我倚到树后,点了一根烟,紧紧地盯着雕塑。

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从远处急匆匆地过来了,他绕着雕塑转了一圈,然后在下面站住了。

郑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把身子侧过来贴近树干,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人。

不是郑奎,郑奎没有这个人的个子高,也没有这个人胖,这个人是谁呢?不会是等在这里的警察吧?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一种不详的预感蓦然袭上心头,这里面有问题!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倒退着离开了花坛。下了花坛就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我装做系鞋带的样子弯下腰来,转着眼球来回看。我突然发现刚才还在周围溜达的人慢慢靠近了雕塑。不好!这几个人好象是便衣警察!来不及多想,我缩起脖子,沿着石子路疾步走出了广场。

前面有几辆车团,我没有过去,我害怕这几辆车里坐着警察。我的手插在怀里,紧紧地攥着猎枪,绕过汽车拐进了一个大院。这个院子好象是个居民院,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味道。我装做回家吃饭的样子,快步进了一幢楼的楼道。在黑洞洞的楼道里站了一会儿,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了出来。站在院门口可以看见广场的雕塑,我发现雕塑下面没有人了,周围溜达着的人也稀少了不少。我断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时茫然又紧张。难道是郑奎还约了别人过来?我按了按大哥大,刚想拿出来给郑奎打电话,大哥大就响了,郑奎的声音很急促:“宽哥,赶紧离开广场!”我直接退回了刚才的那个楼道:“我已经离开了,刚才广场上好象发生了什么。”郑奎的语气又开始沉稳:“没什么,我的一个兄弟被人抓了。”

“是警察吗?”我放了一下心,可是脑子依然糊涂。

“不是。哈,”我第一次听见郑奎笑,感觉有些阴森,“别问了,没你什么事儿。到车站门口等我,我就在这里。”

“刚才穿风衣的那个人是你的兄弟?”我边往外走边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是啊,我刚到,”郑奎好象在打另外一个电话,“一会儿就去矿山宾馆,还是210房间。”

“师傅坐车吗?”一辆摩托车贴着我的身边停下了。

“去矿山宾馆!”我蹁腿上了摩托车。

宾馆走廊静悄悄的,到处都是厕所的味道。我挨个房门看,201、202、203……210!我站在门口屏了一下呼吸,右手插在怀里捏着枪身,左手抬了起来。我的手刚触到门板,房门猛地打开了,一个满脸胡须的黑汉子一把将我拽了进去。我迅速扫了一眼,没有看清楚里面有几个人,只看清楚郑奎没在这里。屋里站着的几个人面相凶悍,门后蹲着一个抱着脑袋的人。我立刻感觉这里很危险,抽身想要往外闯,门已经被人别住了。一个声音阴森森地说:“大家都别动,该来的还没来。”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我来的不是地方,刚才在电话里郑奎最后的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看样子里面的人已经把郑奎的朋友控制住了。我用眼睛的余光发现,刚才拉我进门的家伙正抖出一根绳子向我走来,来不及了!我抽出猎枪,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枪!趁屋里的人愣神的空挡,我打开门冲了出去。后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我想都没想,回手又是一枪。

冲到楼下,一个服务员冲出来不知所措地盯着我,不知道应不应该上来拦我,我一把推开她,箭步出门。

我不敢沿着街道跑,也不敢进旁边的胡同,冲着对面一个没有建成的楼座跑了过去。

也不知道冲上了几楼,我大口地喘着气,提着枪,凑到一个没有安装玻璃的窗口往下看去。

宾馆门口冲出了不少人,一个人拿着对讲机在大声呼喊,大家潮水似的跟在他的后面,一忽前一忽后。那个人挥舞胳膊喊了一阵,一蹦一跳地往路上看。不一会儿,从宾馆里抬出了一副担架,那个人指挥大家把担架往车上抬,后面跟上来的一帮人呼啦一下散了,有几个家伙的手里还提着木棍或者枪,野狼似的四下乱撞,我留意到他们没有往我这边跑。我明白,此刻我决不可以走出这座楼,外面万分危险。我蹑手蹑脚地上了最高层,找了个空房间躲了进去。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我知道此刻贸然出去的下场只有两个,一是被刚才的那帮人抓住,二是被警察拘捕。我必须呆在这里,直到安全为止。

我颤抖着手拨通了郑奎的手机,没有人接,手机里传来的静音像一阵风扫过。

郑奎到底去了哪里?放下电话,我已是大汗淋漓。

外面响起了一阵尖利的警笛声,我探下头去一看,知道自己走不掉了,楼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警察。

第七章 罪有应得

1995年10月18号,一个听上去很吉利的日子。傍晚时分,我被押解到了市第二看守所,巧的是,我又回到了九年前呆过的那间号子。跟在管理员白所的身后,闷闷地在这个号子门口站下,白所回头嘱咐我道:“进去以后少跟里边的人搀和,尤其是应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现在不是你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了,监规纪律很严格的,不管是谁违反了,我照样收拾他。”说着打开厚重的铁门,把我往前一推,指着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说,“王千里,掌握着点儿啊,不许欺负新收人员。”

那个叫王千里的人站起来跟我握了一下手,冲白所做了个鬼脸:“哪能呢?我这个号子都是老实人。”

白所一走,王千里的脸立马搭拉下来,退回他躺的地方坐下,用一根手指冲我勾了勾:“过来。”

这套把戏我很烦,我不想听他的,也没有心情跟他逗,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他看。

王千里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人,嘴里咦咦连声:“好嘛,碰着个吃生米的了,喊你过来你没听见吗?”

旁边几个没睡觉的光头一齐坐了起来:“膘子,喊你呢,你他妈是个哑巴?赶紧给大哥下跪。”

我站着没动:“我从来不给别人下跪的,有事说事儿。”

王千里又咦了一声:“你很亡命是吧?那好,我过去,”说着,慢悠悠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肚子,肚子上歪歪扭扭地文了一只比公鸡还难看的老鹰←好象觉得自己的文身很威猛,一下一下地鼓着肚子,就像一只大蛤蟆,“知道老子是谁吗?”我边往门边靠边说:“你是谁?不认识,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坐着的那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在我的旁边围成了一个扇形。我一摇头,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讪笑着坐到了靠马桶的位置,得,还是少惹点儿麻烦吧。

那帮人对视一下,怏怏地散开了。王千里目光沉郁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躺下了,他似乎察觉到我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也不想在我的面前“伸动”,这多少有些狗咬“马虎”(狼)两下怕的意思。我躺下了,试着去回忆那些曾经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可是我的脑子根本进不去,一考虑,脑子就有一种想要爆炸的感觉,索性不去想它了。我知道想也没用,挨着吧先。旁边一个黑大个儿靠过来问:“朋友,你是哪里的?”看他有些面善,我微微一笑:“不远,就住在附近,下街。”

“下街?你……你是下街张毅的弟弟张宽吧?”黑大个儿一怔,不相信似的倒退了一步。

“是,我叫张宽。”我故意把声音放的得低沉了一些,这样很有效果,我以前曾经用这种声音吓跑过一群人。

“真的?”黑大个儿往前走了两步,“你认识王东吗?你以前是不是跟王东同案?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做生意?”

“是的,我跟他的关系不错。”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了,这是王东多年没见的一个朋友。

“哈,还真的是你……”黑大个儿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买卖不是做得挺好吗,怎么进来了?”

我撒开他的手,冲正好奇地往这边打量的人扫了一眼:“先慢说话,让兄弟们都坐下,这种架势不好看。”

黑大个儿回头对王千里说:“王哥,张宽是我一个兄弟的大哥,你看?”

王千里看看黑大个儿再看看我,尴尬地一笑:“听说过听说过,缘分啊这是……”

黑大个儿张开双臂把大家挡回了各自的铺位,拉我坐在他的旁边,冲王千里笑道:“让张宽靠着我睡吧?”王千里似乎是想扎起他号老大的架势来,瞟了旁边的人一眼:“大家说呢?”我发现旁边全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好象有的听说过我,有的什么也不知道,一齐跟着嚷嚷,社会上的大哥当然不能慢待了,我们听王哥的。这让我很不舒服,就这种大白胖子还装老大呀,一拳就把他砸回原形去了,可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想跟他闹别扭,再说,一个破监号老大有什么可争的?拉倒吧,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我还有正事儿要办呢……没等王千里发话,我直接坐到了靠近马桶的位置。

王千里这下子慌了,一步抢过来拉起了我:“张宽兄弟你这是干什么?睡到前面来,排在我后面。”

因为黑大个儿的床位在中间,我想跟他先聊聊,所以我笑了笑:“我还是靠着那边这个伙计吧。”

王千里尴尬地摸了一把脸:“也好,先这么睡着,不习惯的话明天再换。”

那几个好象听说过我的小孩一齐爬了过来:“大哥,你真的是张宽吗?好家伙,你在外面确实猛啊。”

我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奉承我,冲他们抱了抱拳:“弟兄们都睡吧,明天咱们再聊,我困了。”

那帮小孩不想散去,唧唧喳喳地问这问那,王千里火了:“睡觉睡觉,贱种。”这话我听出了嫉妒。

等大家都躺下,我围着黑大个儿的毯子问他跟王东是什么关系?黑大个儿说,他叫张前进,是王东在食品厂干临时工时候认识的同事,83年以前他们俩都在厂宿舍里住着,晚上想喝酒没有酒肴,就经常骑着自行车跑到郊区去偷老乡的鸡回来炖着下酒。83年底王东进了监狱,他就没知心的朋友玩儿了,自己在社会上瞎晃荡。86年的时候开始在火车上“滚大个儿”(拎包),年底判了两年,刚出去没几天又开始“跑车”,昨天刚进来的。我问他,从83年以后你就再也没见着王东吗?张前进说,去年在路上碰见过,王东发达了,拿着大哥大,小头梳得倍儿亮,他就没有信心跟着王东玩儿了,寒暄几句就走了。

“唉,可惜了。我当时正需要人手,你跟王东一说,去我那里多好?”我送了个干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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