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欢喜虫儿- 第5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朱少文顺势抓住了她的手,“你觉着没?今天你真好看!” 
  “我不信,你这是嫌人家长得丑,故意反着说。” 
  “我这是真心话,要不,你自己起来照镜子看看。” 
  “既然好看,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娶我?” 
  “我是怕,怕你跟我受罪……” 
  叶儿侧过身体,伸出一只手封住了他的嘴,“从今往后,永远都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半晌,只听叶儿颤了声音说道:“哥,抱抱我行吗……那年,在运河边上你已经抱过我一次,从那一刻起,我就铁了心,这一辈子一定要嫁给你……” 
  朱少文什么都没再说,一把揽过了她的身体,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第二十一章 
  同治三年。花如雪,柳如烟,春天又一次降临了大地,流动着的潮湿空气传播着万物复苏的消息。 
  立春这一天,也即是大年初三,朱少文为六五子举行了正儿八经的拜师仪式。按照江湖的惯例,拜师会一般都要由学徒出资,到饭馆儿择一雅间,除去纳贽立书之外,还要或奢或俭地摆上几桌酒席,以款待师父和各方来客。六五子是个爹娘不待见的穷孩子,朱少文亦因亲人连遭不测债台高筑,由此,便把这一活动安排在了自己家里。 
  年前,朱少文携妻子叶儿去看望了张三禄老师,果如其子张慎言所说,老人已然中风瘫痪,羸弱的身体显得尤其瘦小,眼斜嘴歪,往往只见双唇颤动,却听不明白他的话语。朱少文看了自然心内难过,劝慰一番之后,方谈了自己欲立相声门户、课徒授艺的一系列打算。张三禄听罢,蜡黄的皱脸上现出一片少有的红晕,伸出一只手挑着大拇指不住地点晃,竟清清晰晰一连说了七八个“好”!正是这一趟出行,使得朱少文下定了决心。 
  一清早便赶过来的六五子,穿了一身半新的蓝布棉袍,这是叶儿用朱少文头几年的一件略显瘦仄的衣服连夜改出来的。他新剃了头,趣青的脑瓜皮衬得那一头黑发如同墨染了一般。 
  朱少文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现出了几个月以来的第一缕笑容,心中的兴奋自是难以用言语表达,他似有着一种立厦成居的感觉,掩饰不住踌躇满志的神情。原本,他是要请孙丑子做六五子的引荐师的,但是和师哥交流了几次,都被对方婉言拒绝。照规矩,引师、保师、代师是一个都不能少的,由此,只好转请了颜朝相来担任引师。自打撂地卖艺以来,他便牢记了张三禄老师那一番“万象归春”的叮嘱,几年之中,从评书、莲花落、变戏法、练把式的同业那里吸取了不少有益的东西,使得相声一天比一天丰富厚实起来,他忘不了这些江湖朋友的大度与宽容,他不能让人指责自己是个少情寡义之人,于是下帖子诚心邀请了评书门的沈春和、莲花落门的胡丢丢、戏法门的快手刘、把式门的怔米三,以为当场承谢。   
  欢喜虫儿第二十章(6)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作了香案,在上首端端正正设立了祖师爷的塑像。只见祖师爷五绺长髯、慈眉善目,身着大红袍服,双手捧着一方玉笏,显得尤其端庄方正。 
  叶儿双肘撑在桌上,喜滋滋看着塑像向朱少文问道:“哥,我怎么看着老人家和梨园行的祖师爷长得差不离呢?” 
  朱少文一笑道:“梨园行供的是唐明皇,咱相声行供的乃是东方朔,东方祖师字曼倩,曾做过西汉武帝的太中大夫,比了唐玄宗李隆基要早着七八百年,因此,唐明皇无须,东方朔有髯,你仔细看看,是不是?” 
  相声既要兴立门户,无疑必得有祖师爷,否则,就一定会被江湖中人所藐视,难以立足。朱少文深知这个道理,他冥思苦想几日,偶触心机,终于寻到了这位生性诙谐滑稽、能言善辩,常以机智之语讽谏皇帝的东方朔。江湖上大大小小的规矩都是人立的,祖师爷不也是如此? 
  按照事先的约定,工夫不大,该到的人几乎都到了,只孙丑子迟迟未见踪影。叶儿说,因担心他不来,方才专门叫人去找了他,可家里竟锁了门。朱少文知道他心里存了芥蒂,遂不再勉强。此前,他抱着“和为贵”的宗旨,也曾给东西庙的马麻子、仓儿、王麻子送去了请帖,唯愿界内同行往后精诚团结,相互多有照应,今日未见这几个人,思量他们必定是还记着头些年的那一场嫌隙,不好意思露面也是有的,随即心中释然。 
  辰正,拜师仪式开始,先由保师韩麻子做了开场白:“今日邀请各位大驾光临,是为六五子拜朱少文为师之事。作为保师,有几句话我要提前说明:既为授业,衣、食、住、行统由师父承担,其间,徒弟死走逃亡,业师概不负责。约定三年为期,徒弟若中途辍学,理应赔偿师父之全部膳费。满师之后,须为乃师效力一年。再后,三节两寿,拜望师父,礼有厚薄,各凭天良。”说罢,于桌面铺开了提前写好的拜师字据,招呼相关之人依次在纸上签了姓名。只见《拜师帖》上工工整整写着: 
  昔者先圣有言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由是推之,凡人之伎俩,或文或武或工或商,未有不先投师受业用心习学而后有成者。虽古之名贤大儒,亦上遵此训。师之道大矣哉!我等今行游艺,以口为器,素手求财,更应投师拜祖,方可接其衣钵。手握一技一能之所长,即为温饱养家之良策。今有舒氏六五子艺名“贫有本”者,经颜朝相引荐,情愿拜在朱少文门下习学相声,即在祖师爷驾前焚香叩禀:自此份虽师徒,谊同父子,信守先圣之教,身受训诲,没齿难忘,情出本心,绝无反悔。无所为凭,特立关书,永远存照。 
  师父 朱少文 
  徒弟 舒六五 
  引师 颜朝相 
  保师 韩金泉 
  代师 张 太 
  同治三年正月初三 
  朱少文与叶儿分坐在香案两旁。六五子首先为祖师爷焚了香,接着,头顶着红帖,跪在当地,向着师父、师娘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朱少文转身取过一把扇子、一副竹板、一袋撒字用的白沙递了过去,算是给自己徒弟的见面礼。师娘叶儿的赠礼则是一方雪白的绢质手帕。 
  礼毕,引荐师颜朝相站了起来,轻轻咳了一声,表情严肃地说道:“六五子,你听真了,自今日起,你就是相声门的第二代传人了。当今世上,干什么的没有师父能成?就是街上摇镗锣卖拢子、篦子的也有师父。何为‘师父’二字?师乃父也,这再明白不过,故此,你必须孝敬师父如同亲生父母,铭记授业之恩重于泰山!这就是说,要求你时时刻刻记住:有酒食师父馔,有事弟子服其劳。二一条,学艺不是儿戏,所以,要做到不贫不贱、不奸不懒,守礼守义守节,上了场子讲艺德,下了场子讲道德,倘若日后欺师灭祖、行为不端、自甘堕落,祖师爷可是有眼的,必将严惩不贷!最后一条,学艺亦非一蹴而就、一日之功,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平日要多学、多看、多想、多练,必须弄明白行艺的窍门与道理,既干了这一行,便要敬了这一行,荒唐了懈怠了可不成。往后,千万不要给我这引荐人的脸上抹黑,千万不要让今日在座的这些长辈看了你的笑话!” 
  六五子笔管条直地站着,默默无语,只一个劲儿点头。 
  朱少文示意张太也说上几句,“醋溺膏”却不住地摆手,“我这个代师只是应个名罢了,我又能教他什么?这孩子挺聪明,用不了多久肯定是个人物。” 
  “你颜大爷说得可谓语重心长啊!要学艺,必须要先学做人!”朱少文一把拉住了徒弟的手,语调中充满了爱惜之情,“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这么个‘贫有本’的艺名吗?听我告诉你。你出身寒门,起小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受尽了煎熬,这一个‘贫’字你是脱不掉的。然而,贫不足畏,唯求有本。做人要有本,学艺也要有本,正所谓根深叶茂、本固枝荣。古人云:‘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其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其赤;人,可贫也,而不可夺其志。’人若志在千里,即使一时一贫如洗又何惧之有?本乃志也。‘贫有本’之意与我这‘穷不怕’之意正相吻合。其二,江湖凶险,人所共知,你既入其中,必得洁身自好、心知肚明,做一个清清白白、本本分分的艺人,如此,便需要有三忌:忌色、忌赌、忌毒。俗话说得好,色乃刮骨钢刀,赌乃透骨毒药,毒乃附骨蛆虫。试想,一个人一旦没有了骨架子的支持,岂不等同行尸走肉?还有,人讲究本,艺也讲究本,说相声的凭的是一张嘴,这嘴长在自己个儿脸上,故而,所言所语便要对得起自己这张脸,脏得不能说,臭的不能说,灭人伦、毁人道的更不能说,切记,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是为我门之大忌!贫而有本,贫不忘本,这便是为师我今日对你的嘱托!”   
  欢喜虫儿第二十章(7)   
  六五子频频点头,“徒弟一点一滴都记下了,一准儿不辜负师父您和叔叔大爷们的厚望!” 
  见正事已办完,忙忙碌碌的叶儿遂麻麻利利将酒饭摆上了桌。 
  北京的习俗,“打春”这一天,无论大门小户,必得要吃一顿春饼,于是便为叶儿的厨艺提供了展示的机会。一摞摞的,是形似荷叶、薄如素纸的烫面饼;一碟碟的,是炒菠菜、炒韭菜、炒豆芽、摊黄菜,自制的酱肘花、熏鱼儿 ,切得细细的羊角葱丝,外买的六必居的甜面酱,样样数数吊足了在座所有人的胃口!一年之计在于春,迎春的吃食,迎春的心气,图的就是新的一年能像嚥下猪头肉那般顺顺当当,像铺在手心上的荷叶饼那般圆圆满满! 
  叶儿和六五子两个围了桌子轮流伺候。沈春和卷了一张饼握在手里,扭头向朱少文问道:“我只知道我们说书的祖师是魏征,变戏法的祖师是吕洞宾,唱莲花落的祖师是范丹老祖,把式行的祖师是少林初祖达摩,从没听说相声也有祖师爷,少文,你这又是怎么考证出来的?” 
  朱少文喝尽了一盅酒,笑道:“这可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的。这么着吧,我给大家讲几个有关东方朔的故事,听了许就清楚了。” 
  见有故事听,叶儿再顾不上忙活,紧着找个方凳凑近了坐下来。屋子里立时鸦雀无声。 
  朱少文款款言道:“说有这么一天,汉武帝传下旨意,命文武百官去宫中领取他赏赐的猪肉。按宫里的规矩,肉是由一个专门的官员管着的。文臣武将陆陆续续都到齐了,然而,这个分肉的官却迟迟不见踪影。当时正是夏景天,赤日炎炎,热气烘烘,肉一直挂着,如若再不分,工夫大了非臭了不可。一众臣僚面面相觑,无计可施。这时,只见东方朔呛啷一声拔出了身上的佩剑,径自走到近前,割下一块好肉便拿回家去了。此事自然惹恼了分肉官,心说,你东方朔仗着自己是太中大夫,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行,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于是,便气冲冲跑到武帝跟前告了刁状,说东方朔不服从政令就是不服从皇上,不服从皇上就是欺君罔上。第二天早朝,皇上不免责问东方朔,‘你为什么不等着诏书到就私自割了肉拿回家去?该当何罪啊?’东方朔赶紧摘了帽子,跪在地上赔罪,说自己为这事还专门写了一首谢罪诗,打算念给皇上听听。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