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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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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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轩然大波!随后,奕详便必定会对自己恩赏有加。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他看到世子爷的脸仅仅是白了一阵,接着便说道:“不要听这些闲言碎语、马路传闻,阿二爷是什么人,他能骗我?再者说,他那妹子我又不是没见过,还能错得了?真真天大的笑话!”随之又告诉他:“记住,这话哪儿听哪儿了,留神自己的舌头,别让大风刮了去!”字字句句含着威慑。 
  他坚信不疑,当自己把那一天夜半时分偶然看到武师胡秀鬼鬼祟祟潜入侧福晋的房中,平日颐指气使、威风八面的女主子背着丈夫偷人养汉、行奸苟且的丑事,原原本本告诉给奕详时,这位爷必定会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必定会揪了那婆娘的头发将她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也必定会令那姓胡的家伙变作一只阉狗,死无葬身之地!随后,奕详便必定会夸奖他耳聪目明、守土有责。然而,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看到世子爷仅仅眨了眨眼睛,接着便神闲气定,反而指责了他说:“老孙,我原以为你只是耳朵出了毛病,如此看来,你的一双眼睛也不行了,真让人不敢相信,刚四十岁的人,怎么就衰老成了这样?我可不愿意你这么早就退步抽身、告老还乡。”随之又反问道:“跟我说实话,二奶奶究竟怎么得罪你了?竟然把这屎盆子、尿罐子摞在一起往她身上扣?念你是老人儿,我就不计较了,记住,往后再要生风惹事,别说二奶奶不答应,就是我也没有好话给你!” 
  热脸蹭了冷屁股,一连几次碰钉子,忠心一片竟遭遇主子如此对待,孙福不得不加紧了思考:主子爷这是怎么了?男子之仇,莫过于杀妻夺子,娶了个冒名顶替的“假妻”不说,临了还让别人睡了,换个人谁能受得了?可这位主子偏偏就能受了,就能无动于衷,就能置若罔闻,就能心静如水!显然,这不是世子爷一贯的风格!自己在这府里待了十几年,可以说全然了解奕详,相信这事儿他决不会轻易放过。莫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莫不是思谋着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兴许! 
  谁知,五月节过去了,八月节也过去了,眼见着天气一日日冷上来,世子府却一切照旧,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奕详依旧每日上朝听宣、入府议政,二奶奶依旧花枝招展没事人一般,姓胡的那小子也依旧是挺胸叠肚高视阔步。孙福彻底晕菜了! 
  年底,有一道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孙福费劲巴拉抓来的那几个相声艺人,既没受刑,也没流配,竟被无罪释放,安安妥妥走出了步军统领衙门的大牢!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吗,奕详要借机净化人言、整顿世风,做出个“首善之区”的样儿给朝廷看?要借机杀一儆百、屠鸡吓猴、以正视听?怎么会一眨眼,老母鸡就变了鸭?孙福又一次坠入五里雾中。 
  转瞬进入了新一年。正月十五,朝廷下诏,赐奕详三眼孔雀花翎,晋镇国公,袭郡王爵,称惠郡王。与此同时,升江苏巡抚李鸿章署两江总督。 
  眼看着世子府改称了“王府”,借着年节的喜气,大兴土木,修葺一新,孙福终于有些明白了,可到底都明白了些什么,他思来想去还是说不大清…… 
  同治四年春,北京城出现了两桩新鲜事:一是英国修士杜兰德,出资在宣武门外修建了中国第一条铁路,那喷着汽儿、冒着烟儿奔跑如飞的铁龙,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百姓赶来观瞧。二是旗籍子弟阿彦涛,出粮在骡马市开了一座粥厂,那白花花、热腾腾不用掏钱就能喝上的大米粥,招集了成群结队离乡背井逃荒至此的灾民。 
  二月初三,天刚放亮,一脸得意之色的阿彦涛来到了粥厂。空地上,有一座席棚高搭在背风处,棚外架起的五口大柴锅成一字排开,只见灶下木柈子燃得噼啪作响,锅沿四周飘散出一片热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扶老携幼的乡民,已踪着粥锅排成了蛇阵,一手端了泥的、瓦的、瓷的、铁的大大小小的器皿,一手举着粥厂发给的竹牌,哄哄嚷嚷,翘首以盼。远处,偶尔有几声火车的鸣笛传过来,平添了几分热闹与喧嚣。 
  李牵着赶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席棚跟前,随即,指挥着跟随的农工卸下了车上装载的一包包糙米。阿彦涛点手把他唤过来,问道:“今天总共发了多少牌子?” 
  李牵着答道:“照您吩咐的,一千五。” 
  “这些米够使吗?” 
  “估计用不了,整整拉了十包。” 
  “今儿个是粥厂的头一天,跟弟兄们说,多下点粮食,熬得稠一些,老少爷们儿们不知饿了几天了,咱开的是粥厂,可不能让人说咱是米汤厂。” 
  “您放心,我懂。” 
  阿彦涛从他的手上取过一个竹牌,见那牌子长三寸、宽一寸,当中用毛笔写着“赒济”两个黑字,遂赞许地点了点头。 
  开始舍粥了。不一会儿,有四五个半大孩子跑过来,手拿树枝敲着盆底唱道: 
  火车一拉鼻儿, 
  粥厂开了门儿,   
  欢喜虫儿第二十七章(2)   
  舍粥的阿二爷是位大善人儿! 
  谁也别争,谁也别抢, 
  小心着热粥烫了您嘴唇儿。 
  掌勺的伙计他可邪门儿, 
  小媳妇给一碗, 
  大姑娘给一盆儿, 
  老太太小孩儿给呀给粥皮儿! 
  听着,阿彦涛扑哧笑了,冲着站在锅旁的满月和几个农工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许勺头子上长眼,无论男女老少、模样丑俊,都要一体对待。咱开粥厂为的什么?就为了帮助乡亲们度过春荒,让咱这北京城少几个倒卧 。记住,谁也不许坏了我的规矩!” 
  农工们齐声回答:“二爷放心,䞍好吧您哪!” 
  他背了手在饥民中间溜达着,看到一个赤着脚只穿着一身单衣的小伙子缩了头站在队伍中,冻得浑身瑟瑟发抖,遂问道:“你哪儿的人啊?” 
  小伙子吸溜了一下红彤彤的鼻子,答道:“俺是山东菏泽的。” 
  “多大了?” 
  “十九。” 
  “有名字吗?” 
  “有,俺姓裴,叫狗蛋。” 
  阿彦涛想笑,却忍住了。“大老远的,你跑北京干什么来了?” 
  “乡下不好混咧,俺娘叫俺来找俺舅舅。”小伙子木呆呆答道。 
  “你舅舅在北京?他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找着了没有?” 
  “俺知不道哎。俺娘说了,俺舅长得丑,好找,可谁想,这北京城像蚂蚁窝似的,人挨人,人挤人,让俺上哪儿去找哎……” 
  阿彦涛觉得这小子憨得有意思,又有一搭无一搭问了一句:“你舅舅他姓什么呀?这你总该知道吧?” 
  “看爷说的,这俺还能知不道啊?俺舅和俺娘是一个姓,都姓孙,孙猴子的孙。”裴狗蛋一点儿不傻。 
  阿彦涛忽地就想到了孙丑子,心中忖道:莫非说事情就有这么巧?“我问问你,会干庄稼活儿吗?” 
  小伙儿听到这句,一下来了精神,“锄、耪、犁、耙,哪一样俺都行,可俺家的地让大水淹了,空有一身力气和本事,没场种哩。” 
  阿彦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愿意在我这儿干吗?一天三顿饱饭,一年五两银子,只是不许带家眷。” 
  “行,行,太好咧……”裴狗蛋连声应着,“俺不要银子,管饱就行啊!大老爷你算是救了俺了!”说着就要下跪。 
  阿彦涛拦了一把,指了指正在棚中码垛的牵着,“去找他,就说是我说的,先跟粥厂顶几天。”他思想着哪一天若碰上孙丑子,不妨提一提。 
  偏脸之间,见一顶八人抬的宝蓝官轿停在了道边,里面的一个人手扒轿窗上的帘子正往这边张望,从那金黄顶子上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惇亲王奕誴的舆驾,遂一溜小跑赶过去,施礼言道:“奴才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乞恕罪!” 
  “老阿,大清早,你又跟这儿闹腾什么呢?”果然是五爷奕誴。 
  “回五爷话,奴才看这些灾民可怜,心中大所不忍,因此,在这儿开了一家粥厂……”不知为什么,阿彦涛涨红了脸。 
  “这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善举啊,老阿。记得那次在我府上你跟我贫了半天,开粥厂舍东舍西的,我以为你是说着玩儿呢,想不到还真就操办起来了,好事,好事呀……” 
  “承蒙您老人家夸奖,奴才敢不尽心竭力为国分忧。” 
  “光舍粥吗?或是……” 
  “奴才现下财力有限,也只能让父老乡亲喝碗粥,假如日后有了实力,自会加大投入。” 
  “老阿,善举归善举,好事归好事,尽管如此我也得嘱咐你几句,人怕出名猪怕壮,懂吗?出头的椽子易烂,明白吗?我敢说,现下在朝为官的这帮子人,哪怕有十分之一有你这份心思,天下也早就太平了,洋鬼子们也早就卷铺盖卷滚蛋了!可理儿是理儿,事儿是事儿,还就有那么一些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主儿,自己不行善事还怕别人行善事。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听五爷我一句,舍上几天尽尽心,见见好就收了吧。” 
  “我听您的,您这是为我好,我心里明明白白的。” 
  “奕详这阵子没找你什么麻烦吧?”奕誴扭转了话题。 
  “没有,您看,我这不是一直安安生生的吗。” 
  “看起来,允歌这事儿就算瞒下了。有一节,你可不能让她总在城里待着,万一哪一天让奕详碰巧撞见,一准娄子。” 
  “您放心,她一直守在郎家园的庄园里,哪儿都没去。” 
  “那就好。告诉她,五爷我对不住她,千万别记恨我。另外,让她抽空儿再多编几个新段子,我就喜欢听她编的‘逗哏’。” 
  “奴才记下了。” 
  奕誴似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你瞧,有件要紧事儿差点忘了。方才散了早朝,那位西边的嫂子找了我,和我提起了票房,不住嘴地夸了咱们半天,说是后天,也就是初五,要招你们和六爷的‘赏心悦目’进宫演一遭。你给我听好了,这可是咱‘醒世金铎’露脸的机会,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因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待会儿你赶紧下通知,一个人不能缺,一个人不能少,辰时到西华门外聚齐,然后去重华宫。”说到这儿,他似是不放心地又补充道:“老阿,你是知道的,这西边的不比东边的,专好挑眼找毛病,虽说她不招我我也不惧她,可咱总归犯不着跟她那儿找不痛快,你跟票友们提前打个招呼,到那天,甭管说的唱的,千万别满嘴跑舌头。”   
  欢喜虫儿第二十七章(3)   
  “奴才记下了,一准儿把王爷的话传达给他们。”阿彦涛嘴里应着,心里却老大不高兴,出局走票,原本是子弟们自娱自乐的活动,说之唱之,就为图个心情舒畅,没有责任也没有必要去讨什么人的喜欢。 
  他目送五爷走远,转身返回粥厂,便见有几个拱手道贺的从棚中迎出来,一看,原来是朱少文、沈春和、孙丑子,遂赶忙拉了众人的手到里面找地方坐了。 
  “一个粥厂,又不是开什么大买卖,有什么可喜可贺的,还烦劳你们几位专程赶来。”阿彦涛一面说,一面呼唤满月倒茶。 
  朱少文说:“话不是这么讲,夙愿得偿,怎不算一喜?况且,二爷此乃无私无欲大仁大善之举,实实令我等感佩,我等又帮不上什么忙,还能不亲临现场以助声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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