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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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 第5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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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守秘密原本就不是那么美好的事,尤其这个秘密还是攸关天下的。
  待狄叶飞提着水回来,贺穆兰和狄叶飞随便漱了漱口洗了把脸,又开始整理衣衫和头发,终于拾掇出来了。
  “看你眼下有乌黑,又熬夜了?”
  贺穆兰知道若干人在宫中连续熬了好几天了,关心地问道:“虽然说差事重要,也要注意身体。熬不住的时候就和上官直言,别猝死在案前……”
  “没,我子时睡了两个时辰。陛下每次一要出京,我们就要累个半死。古侍中负责中书省,这么多日子的折子和各地的奏疏都要整理出来,还有出行的安全、沿路驿站的封锁,时间不够了。”
  若干人原本的愿望是做一个军师,最好像是蜀国的诸葛亮那样能济世安国的,再不济,也能像是郭嘉、庞统一样是个鬼才。
  在魏国,最闻名遐迩的军事家自然是崔浩,每次出征,战略和布局几乎都是他一手制定的,但这位崔浩将军并不收鲜卑贵族为弟子,这是立场问题,他可以收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杂胡,却不能收若干人。
  古弼也是能文能武,但偏内政多一点,若干人在这里学了不少朝堂大势、派系之间的脉络,甚至明白了各州府之间怎么运作,却独独学不到行军打仗的本事。
  柔然一灭,再战起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
  若干人知道等自己历练完了外放到州郡去做官的时候,也许和昔日的同火们再无什么交集,所以也就分外珍惜自己在平城相聚的时光。
  可笑他的兄长总觉得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黏着自己的火长,殊不知他心里也苦,能多处一日都像是赚来一日。
  “你过几天就要走了,可有什么要嘱托的?”狄叶飞已经打定主意准备住到军营去,他知道贺穆兰马上要随军去迎接赫连定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便问问她有什么要嘱托的。
  一旁的若干人也连连点头,希望能帮上忙。
  贺穆兰心中一暖,想了想,坦然开口:“我在黑山得的那些军奴,在年后大概要随军来平城,若是那时候我还没回平城,劳烦你们安置一二。那时候若干人你应该也不忙了,若有花销,拿我给你的钱袋用就是。若不够,我走之前再给你一些。”
  若干人不缺钱,点点头,没提再要的事。
  贺穆兰又看着狄叶飞:“你心思重,最好多交一些性格简单的朋友,否则只会越来越庸人自扰。崔浩家里的人事复杂,哪怕是崔浩的孙子崔琳都是一肚子心肠的人,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搬出来。若没地方住,可以先住我这,你自己拾掇一间房子就是。”
  狄叶飞原本准备住军营的,贺穆兰这么劝他,他倒不好说自己已经想去住军营了,加之贺穆兰要走,这么大的宅子确实要有人在里面照料,若干人毕竟在京中有自己的宅子,还有家人,倒没他孑然一身来的方便,当即点了点。
  “我明白了,回头我搬出来,先在你这里盘桓一阵。”
  他准备等贺穆兰回来之前都借住在这里,替她照看房子。
  一些琐碎事情说完后,若干人提起了最近京中的轶事。
  “火长,你知不知道那个北凉国的三王子最近病了的事情?听说他上次角抵后也发了烧,如今还下不了床,都是白副使在外奔波。”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听古侍中的意思,那沮渠牧犍在梅园大概是用了什么邪术,现在反噬己身,所以病弱了……”
  “这样的人品,竟还敢赖在我平城不走,就应该赶回北凉。”狄叶飞最不屑在比武中弄花花肠子的,听了以后顿时冷笑,“他之前也曾来崔府拜访过,不过先生没有见他,听说后来去拜访李侯爷了。他不知道李侯爷和我先生有过节吗?简直是脑子不好使。”
  贺穆兰却知道这个王子最后是当了北凉王的,而且左右逢源,一边交好刘宋,一边交好北魏,没做出过一件能让人有出师之名的事情,很是顺遂了许多年。直到后来惹出一件大事,拓跋焘才找到把柄,举全国之力把北凉给灭了。
  先不说他的为人和品性如何,他确实是有治国的才能的,而且剩下的几位王子里面,就他最适合继承王位。
  “这都没什么,听说他一直追求夏国那位明珠公主。”若干人用好奇地眼神看了看贺穆兰:“就是赵明那小子……”
  他嘀咕了几句。
  “那小子哪里好看了?竟然还有人说她是夏国第一美人,若她是夏国第一美人,那还能当宦官这么久没被发现?我看别人都是看她公主的身份,胡乱给她安的美名。若不是赫连公如今正是最炙手可热的时候,你看看她有没有人要……”
  若干人在贺穆兰受伤的时候和赫连明珠颇不对付,一说起赵明莫名其妙成了公主就牙根都疼。
  如今这人回复了原本的身份,若干人反倒要向她行礼了。
  “你说沮渠牧犍还在纠缠赫连明珠?”贺穆兰有些诧异,“一个在宫中,一个在使馆,沮渠牧犍还病着,怎么纠缠?”
  “送礼呗。送她的礼物源源不断的送入宫中,又给明珠公主全部退回来,人人都知道。赫连定的儿子赫连止水来京的时候,他还亲自去接,穿的像是个狗熊一般厚重,真是笑掉人大牙了。连陛下都没他那么关心赫连公的儿子。”
  若干人撇了撇嘴。
  “听说这次去迎接赫连定,他也想去,结果陛下一句‘你身体不适’给回绝了,只允了白副使跟随。北燕和吐谷浑的使者趁机也要一起去迎接赫连公,陛下也只能都允了,这下又把我们忙死了,突然又加了几百个人……”
  “几百个人?”贺穆兰一怔,“这种事情别国使者也可以去吗?不是说赫连定还把北凉的世子给杀了……”
  “杀都杀了,如今全都归顺了我国,难道还能自己内部打一架?北凉肯定不会让赫连公这么顺利回平城的,免不得要唇枪舌剑甚至大打出手一次,就是怕北凉太出格,所以干脆又把北凉和吐谷浑的使者也带上了。这北凉,哎……”
  若干人摇头叹气。
  “我估计朝中诸位大臣还巴不得它不要降,不降我们灭了它也就是迟早的事。”
  贺穆兰虽然是拓跋焘身边的红人,但因为她并不是天子近身的近臣,有些朝中的事情却还不如若干人消息来的灵通,如今听若干人唠叨唠叨,很多事情就豁然开朗。
  素和君曾对她说过,去了北凉多看看那边的风土人情,尤其是民间的情况,这么看来,拓跋焘早就想要对北凉动兵。
  不过听说北凉如今的国主沮渠蒙逊是个英明的君主,又以佛教安抚国民,所以民间声望极高,远没有夏国那般民怨极大的国情,所以真要动起兵来,全国上下同仇敌忾,那即使赢了,也有极大的损失。
  但若是民间早就不满,等沮渠蒙逊一死,也许就有可趁之机。
  沮渠牧犍毕竟不是以世子立身的,出动使臣挑拨几位王子争夺王位,也不失是一种手段。
  贺穆兰在思考沮渠牧犍苦追赫连明珠的目的,门前却传来有气无力地一声低唤:“将军,吴盖那小子醒了,我去睡了啊……”
  几人回头一看,正是值守盖吴一夜的陈节站在门口,胡子拉碴双目无神,一副随时会阖上眼睛的样子。
  因为贺穆兰不放心盖吴的身份,所以嘱咐陈节不可把视线离开他片刻,导致晚上盖吴心满意足的喝完了粥睡了,陈节还得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直把自己的肠子悔青了。
  若不是他怂恿这么一番,也许他早就去另谋高就了。
  “他昨夜可有不对?”
  贺穆兰问陈节。
  “没有,他大概是饿的狠了,一晚上吃了四碗稻米粥。”陈节有些羡慕的摸摸肚子。稻米粥是南方的产物,这些稻米粥还是陛下赐给他家将军的,倒便宜这小子了。
  “不过将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
  “若是您不喜欢他那些家人,不如就只收了他一个人为弟子吧。他武艺高强,也不会是我们的拖累。”
  贺穆兰想起陈节前世和盖吴的不打不相识、心心相惜,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天意,疑惑着问他:“为何?”
  “大概是我心肠太软,那小子昨夜哭了,直喊阿爷来着。我昨夜给他擦了身,他年纪不大,身上伤痕却不少,有许多都是箭伤和刀伤,看起来比我在黑山大营时候还要惨些。他才十七八岁,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再没一身好本事保命,以后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陈节挠了挠脸。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若他以后有大逆不道或者品行不端的地方,将军直接惩治他就是。您是虎贲司马,手下有兵有将,他不过一个破落的流亡首领之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若好好教导,说不定他日我大魏又多了一员虎将也不一定……”
  “你倒是对他期待高的很。”
  贺穆兰错愕,“你们不过才见几面而已!”
  “他武艺比我要高,又有韧性,我只不过是觉得可惜罢了。我这般武艺尚且能在将军手下听候差遣,他那样天赋异禀的苗子却连饭都吃不饱……”
  陈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是我自己胡言乱语,将军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
  他为盖吴说了几句好话,转身就要离开。
  这一转身,陈节顿时一怔,屋子里众人也好奇地看出去,原来在他的身后,显露出一个瘦弱的身影来。
  正是精神大好的盖吴。
  只见他一副吃惊的样子远远望着陈节,似乎没想到这么一个陌生人会为他说好话,甚至还认为他是个天赋异禀的苗子。
  陈节明明是该居功的那个,见到盖吴张大了嘴看着他,反倒羞赧地对他点了点头,红着脸贴着墙裙回自己房间去了。
  贺穆兰遥遥望着院子正中手足无措的盖吴,不由得想起她和他几次之间的交锋。从一开始他带着卢水胡人去她家抢财帛,到后来他劫了陈节的粮草差点害死陈节,直到后来去刘宋讨生活,这个武艺高强的首领似乎很不会经营,直到十年后,依旧是在赤贫线上挣扎。
  贫穷是一种病,能让人寡廉鲜耻,也能把人逼成野兽。
  卢水胡因为从未顺从过魏国,独来独往,也就被魏国当做异端,不但没有成年人都会分到的田地,也没有自己的牧场和营生……
  这是他们的民族精神,贺穆兰无力去置喙什么。
  可陈节却点醒了她。
  十年后的陈节,选择了放弃自己大好的前途去卢水胡教导年轻人。
  十年前的今天,陈节明知道自己最不满他自作主张这一点,却依旧冒着被自己厌弃的风险开口求情。
  当年的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贺穆兰开始回忆。
  十年后,已经变得成熟的陈节,似乎是这样说的:
  “我很敬佩盖吴首领的本事,也对迎风阁里的卢水胡人抱有欣赏之意。路那罗、白马,许多我以前视为仇人的卢水胡人,后来都和我成了朋友。既然是朋友,我便不想他们走上什么错路。”
  “卢水胡人为何这般仇视大魏?卢水胡人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想干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大事,他们为什么要干这个……这些我都想知道。”
  “我可能改变不了卢水胡人的想法,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但年轻人总还有被影响的希望的。总要有人去试试的,虽然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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