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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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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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一个曾和我有点感情纠葛的女孩,风平浪静后有一次与我把酒话谈,气氛相当愉悦,她微笑着道:“李师江,其实你是我见过最残忍的人!”我吓了一跳,像有一把刀子扎进内心深处。我心中自认为一向对她不错,来往都很自然,没想到哪处无意中的伤害,自己浑然不觉,确是给予对方致命一刀。那一刻,我也想起了秦春芳。

“如果时光倒转,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不会再拒绝你的。”我真诚对秦春芳道。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思想受到什么毒害,偏要去爱得不到的人,从今往后,不会再这么贱了。”

秦春芳眼泪出来了。她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我们在爬满常青藤的墙角下吻了起来,吻越来越深入,直到想把对方吃到心里去,直到想把遗弃的时光吻回来。吻到舌头麻了,我们就换个地儿,再吻。杨树下,铁丝网边,两个操场的甬道上,吻随着不同的地点变得新鲜。有了吻以后,我们就不用对话了。

真的很累了,我们不由自主走到东操场的中心,齐齐躺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夜空,又开始趴着吻,这样可以克服地球的重力带来身体的疲劳。

秦春芳突然把身体打开。

“真的要这样吗?”我迟疑了。

秦春芳抱着我,让我俯卧在她身上,对着我的耳朵道:“我已经决定了,是这样,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夜晚。”

操场上散落稀疏的人儿,而操场的中心,确实是个少有人打扰的绝妙所在。我虽然疲惫,但激情涌上脑海,此刻我觉得秦春芳应当是我要珍惜的人儿。努力了一阵子,毫无收效,喘着气儿道:“不行,我搞不动。”

秦春芳不说话,她用手帮助我。我很疲惫,又不得法,胡搅蛮缠一阵,没有什么快乐而言。期间走神的瞬间,突然想起左堤,内心闪过难以表达的情感。在秦春芳浓郁的身体芳香中,我叫了一声,随即闻到青草汁液般生鲜的精子的味道。

我翻身下来,更加疲惫地躺在草地上。想到闪电般地完成一个道德上的穿越,内心亦有惊心动魄的惶恐。

秦春芳不说话,只是抱着我,指甲掐得很深,几乎掐进我背部的肉里。我亦享受,我十分享受别人对我的痛。见我气儿渐渐平息,她眼睛潮湿,盯着我热切道:“来吧!”

“还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她狠狠拧了我一把,道:“什么结束,还没进去呢!”

我像个得了奥运金牌但因尿检通不过金牌又要被收回的运动员,急了,争辩道:“怎么可能,我都射出来了。肯定是你太激动,进去了你自己都不觉得。”

她把我的头扳过去,贴着耳朵羞道:“傻瓜,进去什么呀,我还是处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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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懵了。

“你是说,我瞎忙了这么久?”

“你说呢?”

“不可能,我跟其他女孩子都是这么干的。”为了尊严,我手忙脚乱地扯淡。“你这个坏蛋……不管你跟其他女孩子怎么的,现在我还是完好无损。”

我的冲动已经完全消退,好奇心倒如潮起。

“这么说,你去梁档家,没有和梁档那个?”

“不,他就是想和我那个,我才从他家逃走,决定分手的。”

“天哪,他的包皮……既然恋爱了,为什么不?”

“恋爱是一回事,这个是一回事。”秦春芳道,“他太莽撞了,我受不了。”

“如果你不是打从心里喜欢他,总是能找到受不了的缺点,既然那样,为什么还要和他恋爱?”

“也许,一方面是想刺激你,看看你的反应,能否让你吃点醋。”秦春芳回味道,“另一方面呢,那段时间也许言情小说看多了,就想试试恋爱是什么味道。”

现在我更了解秦春芳了,也更了解她的痛心了。我一边休息,一边回想与秦春芳交往的前因后果,不知道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把我们拽到这步田地。

潮气把她的眼睛洗得透亮,秦春芳眨着眼睛,道:“我想把第一次留给你,真的。”

我有点晕,甚至有点怕。无言。

情爱使得秦春芳变得热切,她追问道:“喜欢吗?”

我摇了摇头,道,“恐怕受之不起,也无心笑纳。”

“为什么?”

“于我而言,贞操是无用的东西,徒增做爱难度而已。你将它视为圣物,我感谢你的美意,却无意消受。”

射精之后,羞耻感上升,我想起处女膜的意义,涉及甚多,而且在秦春芳眼里,可能承载更重的东西。我们即将各奔东西,我又如何能把这个包袱背在身上呢!而且,从直觉上来说,我现在不想做爱,更何况干一个处女这么有难度。

秦春芳怔了一下,突然咬住我的肩膀道:“混蛋,你怎么能这样?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很久了,甚至以为这一刻无缘来到……呜,你没良心!”

我紧抱着她,让她更深入地咬我,咬到我龇牙咧嘴但不叫出声来。这是我此刻唯一能做到的。

“你是不是故意当我的克星,凡是我想的,你都拒绝?”

“其实,我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我想了想,一字一句道。

秦春芳停止了咬噬,极端不信地反驳道:“哼,你不是一向以反道德自居吗?”

“反道德的人,许是比遵守道德的人更理解道德。”我认真道,“他反的,只是道德的不合理部分。”

“我不管,反正在我看来,你只是以各种理由来折磨我罢了。”

多年以后,我想起那天晚上,还是不清楚我所做孰对孰错。也许答案因人而异。若是秦春芳日后的爱人,是个对贞操有讲究的人,就算我做了好事,留了阴德,使得他们的爱情多一份完美。倘若她的爱人如我一样,毫无贞操观念,甚至认为干处女是一件费劲的事儿,对不起,我为我没有助人为乐感到歉意。当然,她爱人的感觉其实无足轻重,更重要的是秦春芳的感觉。一想到她的感觉,我深感不安。毕业后一年多,有一次我鬼使神差看到秦春芳的电话打了过来,我们像两个普通老友一样谈了些家长里短,话题渐渐深入,动情之处,我突然对秦春芳说了句:“对不起。”秦春芳道:“哪里对不起了?”我说:“那天晚上没干你,我一直十分愧疚,像有一份罪孽埋藏在心。”秦春芳“嘤”的一声,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我听了良久,轻轻把电话挂了。

那天夜里,秦春芳狠狠折磨我的身体,把我掐得一块青一块紫。有一度疯狂的时候,她折腾我老二,想让它起来工作。但不知为什么,始终不再硬起过。

多年以后,我想,可能是被“我想把第一次留给你”这句话给吓的。

那个夜晚的主题是拥抱。我把她身体中能够拥抱的部位全部拥抱过,甚至拥抱到心里。以我的心理标准,这是最合适的身体行为。等到露水都把衣服打湿了,我们累得再也干不了任何事了,才怏怏而回。我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从管道上爬上来,从宿舍里拿了脸盆,到水房接两盆水从头浇了下去,光着身子走回宿舍。

黑暗中,梁档突然冒出一声轻问:“整个晚上你都和秦春芳在一起吗?”我懵了一下,脑袋机械地点了点,不知道梁档有没有看见。梁档像死了一样没有再出声。我在黑暗中站了片刻,把自己轻轻放在床上,只觉得身子空虚如风筝,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60。与其说是毕业离别,不如说是去上战场

对李向阳而言,还没来得及享受评上副教授的喜悦,麻烦随之而来。

系里收到一封揭发信,李向阳登在某学术刊物的论文,有大段抄袭了东北某老教授的十多年前的论文。某教授的论文写了十来年,无人问津,突然发现被抄袭,无比激动。激动之后,觉得自己的观念还是有价值的,独一份的东西,于是来信讨个说法。这下把黄主任惹毛了,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的教授,居然去抄一个退休的教授的论文,丢脸丢大了。

当然,以李向阳的倨傲,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问题出在大师身上。原来,大师帮李向阳搜集材料,抄到老教授无人问津的部分,自以为无人可知,便不注出处,当成自己的原创观点。这下给李向阳招来麻烦了。

这是我们在大学里听到的最后一段逸事,并且没有结局。当然,关于论文的纠纷,每个地方都有,每个时间都有,就跟宿舍里偷饭票事件一样,我们并不为奇。

回想起大学生活,我总是不禁假设,如果时光倒流,把从前的日子再过一遍,我将不再犯从前的错误,不再失去从前的机会,如上帝一样,自以为已掌握人生的要诀。实际上,如果有一台时光机器,重新来过,未必如愿,因为性格如此,决定你的行动如此,很有可能还是重复从前的老路。信不信?

退一步说,即便你已经掌握生活的要诀,像老猎手一样,不再犯从前的错误,任何东西都能得心应手地对付,任何想要的唾手可得,这样的生活又能如何?给人生平添无趣而已。没有煎熬、痛苦、遗憾的人生,不可想象。

所以,假设归假设,生活还是摸着石头一步步过河。这原汁原味的玩意儿终归是我们内心所需的营养。

最后一夜,我终于在聚会的草坪上见到左堤。之前她极少露面,不参加群体活动,在我的揣测中,她在何处不言自明。

我更加肆无忌惮地喝酒。那个曾经溃疡过的破胃已经不堪重负,昨晚曾隐隐作痛。我当左堤就跟普通同学一样,就当从来没爱过她,甚至,当她像空气一样。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刻留下什么牵肠挂肚的话语,然后用余生来挂念。

大伙围坐一圈,做击鼓传花的游戏,被选中的人或学狗叫,或学骆驼叫,或唱歌,或表演放屁,大师还学龙吟,叫声颇恐怖。我唱了郑钧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喝掉两瓶啤酒之后,自觉得神智进入兴奋状态。同学们或者倾谈,或搂抱,以示离别。我看见春哥对着左堤高谈阔论,貌似招摇撞骗,终于忍不住,激起一股勇气,上前拥住左堤的肩膀,道:“走,聊聊去。”

左堤被我带着,离开草地。到了水泥路上,我踩在一个酒瓶子上,车轱辘一转,我跌了一跤。左堤把我扶了起来,道:“喝这么醉?”

我回道:“没醉,喝高一点,才有勇气跟你说话。”

左堤扶着我,我们默默无语,走到拉面馆,左堤建议到门外的座位上坐一下,醒醒酒。我同意,两人对坐着,幽暗的灯光中,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

良久,左堤终于轻声道:“终于如你所愿,可以离开大学了。”

“为何说如我所愿,每个人不都一样?”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说学校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似乎社会才是你的舞台。”

我摇了摇头,道:“说归说,不适应学校的竞争,可以躲到社会上;如果将来在社会上混得一塌糊涂,更不知可以躲到哪里。”

“我一向觉得你对进入社会很有自信。”

“是吗?也许这是你最深的错觉。越恐慌,就表现得越自信。”

“你这么矛盾?”

“恐怕世上没有比我更矛盾的人了。最矛盾的地方还不在于此,而在于对你……”

又是沉默。虽然每日里似乎脑子里总是有她,但实际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交流了,现在她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我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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