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樟木香味熏的,屋中一点也没有老房子的霉味和腐朽味,倒是感觉很清新。房子左边一角,有几个女孩静静的坐在窗边瞄着神像的眉目,另一边还有俩人在给几尊上色的神像贴着漆线。而右边位置,则是用来雕刻的案台,几个年轻人和一名老人正在那敲敲打打着,旁边墙面的架上,摆着一些已经雕刻好或者半成品的神像。
宋文走到胡子花白的老人身边,也没吭声,就在那看着他雕刻。
老人瞄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埋头雕刻着,只过了一会儿,一尊神像的雏形就已经出现。
这时,老人才停下手来,对着宋文问道:“你来干什么?”
宋文听得无语,什么来干什么,没事就不能到这边走走逛逛?
不过他还是说道:“来找伯公你雕一尊王爷公喽。”
老人在村中的辈分很大,算起来是他们家一个不出五服的长辈。
“你不是自己会雕吗?怎么还来找我。”老人没好气的说道。
“我这手艺哪比得上伯公您啊!”宋文陪着笑脸说道。
以前小屁孩时代,宋文是看到什么就喜欢什么。有一次经过他这里,见他屋里面摆着一大堆木头,又看到他在这边“唭唭叩叩、唭唭叩叩”的敲着木头,也不知在干什么,心下好奇,就钻了进去,在里面看着。
看完后,感觉这玩意儿不错,就顺手拿了块木料回去,自己拿着凿子和锤子在家里胡乱敲打着,最后还真让他敲出了一个人形。他自我感觉不错,就拿过去跟他雕的神像比划了一下,感觉两人雕的似乎也差不多。就是他刻的要比较粗糙一点,比较抽象一点,比较艺术一点,其它的倒也没什么。
虽然没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没顶得住这位伯公揶揄的眼神,只好灰溜溜的跑回家了。
这事经常被他拿来教训一些跟他学雕刻的徒子徒孙,说要学就好好学,不要象那个阿文一样,雕出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这老头,嘴巴有够毒。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也不想想,自己什么也没学过,能雕出那么一个雕像已经算不错了好不好。说不定他还是个天才,只不过天分被埋没而已。就像一块藏于石皮里面的璞玉,差的是一个识玉之人。但很显然,这老头不是。
看到宋文今天这么尊老敬贤,老人也不难为他,就问道:“要雕多大的?”
这下宋文为难了,他也不知道家里的神像要雕多大的。
不过肯定要雕一尊和自家大厅配得上的神像,要不然太大太小都不好看,想了下,就说道:“我也不知道,要不然伯公你去看一下。”
“去你那?好吧!听说你小子在山上盖了一座院子,漂亮得很,比人家那个大别墅还好看。我都没去过,今天就去看看,顺便找你爸喝喝茶。你爸在家吧?”
“在。”
于是,老人跟房子中的几个小徒弟说了一声,就跟着宋文走了。
他这边算是一个专门雕刻神像的小作坊,偶尔也订做一些人家喜欢的东西。房子中的这些小徒弟其实都是村里或者隔壁村的孩子,算是他请来帮工的,也算是跟他学手艺。毕竟他老了,需要有个人来将他的手艺传承下去。可惜他儿子不喜欢这行,要不然就传给他儿子了。
不过他孙子倒是喜欢雕刻,还专门去了艺术学校学习。只是回来后不务正业,居然想在村里开店卖神像,被他狠狠训了一顿。
老人家以为雕神像是件虔诚的事,自己虽然靠这手艺吃饭,但那是人家请他雕他才雕,必须抱着虔诚的心怀去做。就是抱着这种思想,所以老人才会时常拿出钱财资助村中无钱上学的孩子、救助孤寡不古之辈。因为他觉得他的钱是靠神明挣的,不该全部收入囊中。所以孙子提议雕刻神像放在店中做买卖时,他感觉是在亵渎神明,他受不了。
看到爷爷不同意,他那孙子想着不卖神像就不卖神像,打算雕些工艺品来卖,目前正在筹备当中。只要不卖神像,老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给了点钱资助。
来到饭店地基的地方取了摩托车,宋文就带着老人往家里而去。
因为载着老人,所以他不敢把摩托开得太快,一路缓缓而行。来到停车场,就停了下来。载着老人,他不敢骑着摩托过溪上的木桥。
老人下车四处看着,只见水鸟悠闲的在湖边觅食、飞舞,山色苍翠,草木新绿,竹韵幽幽,溪水潺潺,湖水清碧,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你这个地方很好,适合养老。”老人说道。
宋文听得大汗,养老,他才多少岁,他来才差不多。
走过小桥,走过草地,来到小院。院中宋远水正编着竹筐,而陈秀惠则在旁边的水池上洗着东西,一边洗还一边唠唠叨叨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熙熙小屁孩拿着一把水枪嘎嘎笑着对小狗小火扫射,打得小火身上都是水渍,弄得它四处躲避,狼狈异常。
第一百六十六章 您老也聊Q。Q?
小狗小火看到宋文进来,连忙跑到他屁股后面躲避。
躲在后面,它微微抖擞了一下身子,甩去身上的水渍,然后看着宋文,幽怨的“哼嗯、哼嗯”的哼着,好像在向他控诉熙熙的不法行为。
熙熙正玩得高兴,看到它跑到叔叔屁股后面,就追了过来。
宋文连忙把他劝住,这小家伙,现在天气还冷,竟然拿水枪喷小火,要是它感冒了怎么办?
“熙熙,不要玩了,过来叫阿祖。”宋文拦住熙熙说道。
论辈分,他叫伯公,熙熙要叫伯祖才对,只是如今的人都省了,直接叫阿祖。
“阿祖。”熙熙听话的乖巧叫着。
“哎。”
老人乐呵呵的应着,摸着熙熙的小脑袋,说道:“小家伙又长大了。”
“大很多了。”宋远水放下手中编着的竹筐,坐在矮凳上笑着说道。
没事的时候,宋远水就喜欢带着孙儿四处转,村里老人差不多都认识熙熙,主要是这小家伙嘴甜,看到谁都大声叫,但不排除是因为那些人给他糖果的原因。
这小屁孩特别贪吃。在家的时候,一看到桌上有糖果就往口袋里塞,待塞得满满后就跑掉,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拿着桌上的糖果吃着。但口袋里的糖果已经不见,也不知放到哪去了。
后来陈秀惠在扫地的时候,常常看到门后面有吃完糖果的纸在那边,起初还以为是老鼠偷吃糖果后留下来的,后来才知道是这小家伙把糖果藏起来,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拿出来吃。家里人怕他吃糖太多上火,不让他吃太多,所以他就这样偷偷摸摸的来。以至于现在两颗门牙中蛀出了一个大洞,样子看起来很是搞笑。
“里面泡茶。”
宋远水对老人说道,然后引着他来到大厅。
来到大厅,老人看到大厅正中神案上空无一物,就向宋文问道:“阿文,你是要把王爷公供奉在这里吧?”
宋远水还不知道儿子要雕神像的事,不由往他看去。
“嗯,就是这里。伯公你就帮我雕一尊坐式的王爷公和一尊文臣一尊武将。”宋文说道。
宋家堡的王爷公有两种形象流传世间:一种是手持大斧,两眼炯炯有神,身骑黑色骏马的王爷公,看起来十分威严。大家都说手持大斧,身骑黑色骏马的王爷公威猛,有冲劲,所以做生意的大多供奉这种形象的王爷公。做生意的,当然希望自己的生意能猛一点,往上冲一点,而且做生意的容易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有这凛凛神威的王爷公坐镇,是百事不惧。
另一种形象的王爷公则是面带微笑的端坐在龙椅之上,看起来比较稳重,隐隐带着一股威严,如同家中长者。一般家中都供奉这种形象的王爷公以镇宅,而文臣武将则是他使唤的两个手下。
老人听了宋文的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又问道:“那你是要用咱们本地的樟木雕,还是用楠木,或者是用檀香木。樟木便宜一点,楠木贵一点,檀香木最贵。”
一般而言,大部分人家都用樟木雕刻,因为很便宜,接着才是楠木、檀香木。
宋文摇了摇头,说:“不用,我自己有木料。”说完,他就往里面走去。
“咱们山里的杂木是不能雕的。”老人连忙说道。
老人雕刻神像选料十分严格,非带着香气的木料不雕。而且杂木质地太硬,容易开裂,雕起来效果也不是很好。再说山间有的木头带着臭味,雕刻神像是用来镇宅保平安挣大钱,臭气熏熏的,像什么话。
不一会儿,宋文从里面抱出从岛上拿回来的牛头旃檀。
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出,老人闻了,惊咦出声,连忙走上前去。
“你打算用这块木料雕神像?”老人看着木料问道。
“嗯。”宋文应了一声。
老人听了,仔细的观察起来。若是木料可以,用来雕神像无妨,若是不行,他是不会雕的,这是他的规矩,即使亲戚也一样。老人雕了几十年神像,过手了无数木料,见识可谓老道,鉴定木料是小事。
在他感觉,想辨别木材,无非就是望、闻、品三字。
望,就是观其形、辨其样,就是通过看树木的外形来分辨木材的品种,当然这需要广博的见识;闻,就是闻其香,大多木材都有其独特的香味,所以仔细闻一下,还是能知道的;品,品要相对困难一些,一些木材本身就是中药的一种,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所以把一丝木材含在嘴中咀嚼,也能分辨出来,不过这也一样要有相当的阅历。
老人把鼻子凑到木料前面,闻了闻,只觉眼前木料香味清和香醇,闻之使人心清、神凝。心里不由想着,姑不论它是什么木料,单单这香味就是无上妙品。想到无上妙品,他不禁想起一物,心头豁然一惊,看着一米高粗大的木料,心道不会吧?那东西都绝迹了,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存世?
他心中惊疑不定,看到木料上粘着一些新鲜的木屑,就取了一点,放在口中细细嚼着。感觉有点辛,但越嚼却越有味道,让人口齿留香,神清气爽。这下他差不多有了答案,只是心中还是不敢太轻易相信,就俯下身去,将木料的树皮撕下一角。顿时,里面如凝脂一般白皙细腻的木肉露了出来。
“牛头旃檀!!!”
此刻,老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醒悟过来后,他连忙转头对宋文问道:“你这木料是从哪来的?”
“朋友送的。”宋文应道?
听到是朋友送的,老人脸色不由古怪起来,又问道:“你那朋友木料还有多少,卖不卖,我买。”
“没有了,就这些。”
“怎么会就这些呢?你这不是刚锯的吗?”老人指着木料上新锯的痕迹焦急的说道。
宋文瞄了他一眼,他算是明白了,这伯公以为人家是傻瓜蛋,想捡便宜,a人家的木料。
不由戏谑着说道:“伯公,你不会以为人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吧?”
“他知道?”老人闻之愕然,知道还送给人,要知道这东西可是有钱也买不到,不会是哪个败家子吧!
“当然知道,牛头旃檀嘛。”宋文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他怎么还送你,他傻了。”老人瞪着眼睛问道。
“我们是朋友好不好。”宋文无奈的说。
“朋友?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是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女人插朋友两刀吗?”老人颇是不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