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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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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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是老了。”段祈樊望着狼狈至极的猛爷,当年他怒斥几名不服老的手下时,何等威风。到头来,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猛爷无惧手腕的剧痛,仍昂着头与他对视,却掩不住渐露的败迹。眼看大限将至,不想他最小的儿子龙飞及时赶到,怒声喝道:“段祈樊!你要是敢对我爹一下,你那新婚老婆一家子就死无葬身之地!”段祈樊起先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早在几天前他便将木莎及其家人秘密转移,防的就是这一手。如今龙飞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他自乱阵脚,他绝不上当:“龙飞,你这个龟儿子也会有这般出息的时候?恐怕你老子嘴都会笑歪。少跟老子来这套,如果你低三下四求我,或者我会饶你一条生路。”

“呸——”龙飞朝地吐口唾沫,随即举起一枚翠绿色的饰物,冷笑道:“你睁大狗眼看清楚,难道连你婆娘的镯子都认不出了?”段祈樊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是他和木莎定亲前,亲自去省城最好的一家珠宝店里选中的一只碧玉镯子。又是他,亲自为她戴上,套牢彼此一生一世的明证。那时木莎羞怯而深情的告诉他,这辈子她都不会取下来。如今它落在了龙飞这个混帐东西手里,木莎想必凶多吉少。可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木莎在哪!龙飞,你他妈的不是个男人!”段祈樊此刻只想将龙飞的脑袋打满窟窿,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退一步,挟持负伤的猛爷,作为谈判的筹码。“现在你老子在我手上,是想领尸,还是想领人,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最好快下决定,你外面那群酒囊饭袋,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哼……你要有本事,现在就可以干掉我爹!到时候,我可不保证你老婆是清白之身呢……还是残花败柳。搞不好赤身裸体死在林子里,被野狼给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那可就与我无关了!”

“你这个畜生!有本事冲我来!”龙飞的挑衅让段祈樊一时没了理智,他愤恨的掐紧猛爷的脖子,想将满腔的恼怒与担心全发泄在这个老头身上。可一想到木莎,他渐渐减轻力道,故意套龙飞的口风,“龙飞,你这么处心积虑的激怒我,原来就是想借我的手干掉你老子,那样你就好名正言顺的坐上他的位置。你果真是个畜生!看来木莎被你绑架,只不过是你想利用我的幌子吧!”龙飞一瞪眼,恼羞成怒,“你个龟孙子少在这里放屁!识相快放了我爹,否则以后就别想见到木莎!”段祈樊冷笑,瞥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猛爷:“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寄予厚望的草包儿子。这种没人性的东西,你真的不后悔?”

“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再没有人性……”猛爷这话说得低沉而辛酸,他毫无生机的表情,因为龙飞的丧尽天良愈发显得苍老,“他们终究还是我的儿子。没什么好后悔……只是我知道,你还有人性。”“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饶过你?”段祈樊确实开始同情他,但只是同情一个处境凄凉的父亲。

尽管他不以为然,猛爷仍然十分肯定:“因为我说过,你还有点人性。”猛爷的笃定,让段祈樊忽然难受起来。他重新盯紧龙飞,喝道:“龙飞,就凭一个镯子就想让我相信你?你他娘的废物!就不会想个更高明点的手段?”

“你不信我没关系,那么你总该知道,歪子靠卖消息为生,只认钱不认人。如果你真当他是你兄弟,那么你也要清楚,真金白银也可能当了他祖宗!”

这点,段祈樊真的疏漏了。千算万算,他居然错算了歪子天性中的贪婪。正因为他们曾同生共死,大权在握后,他没少亏待歪子,甚至把他当最信赖的兄长。只是他没料到,现钱胜过一切,何来什么狗屁情谊!除了歪子,确实没一个人知道木莎的住处。可龙飞这人不是个善于算计的人,除非他背后还有指使者,这才是他最放心不下的隐患。他故意沉住气,继续打探:“歪子和我兄弟一场,你想挑拨离间恐怕不容易。况且,你能放心绑架木莎的人,就不会为了讨好我,而放了她?你好像还没有本事,能让人对你效忠吧。”

“我是没你本事!”龙飞大方承认,一脸奸笑,“可是你别忘了,当初告发你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木莎在他手上?!”段祈樊再也冷静不下来了,他知道龙飞近来身边总有个谋士,专门帮龙飞出谋划策针对他。而这个人的底细他调查过,是小金堂的对头——龙江帮的人。为了垄断凉山供给武汉的鸦片来源,这个人便和龙飞联手,几次三番想嫁祸给他,让他在猛爷跟前失势。就算他先前没打算造反,终究也被他们逼得不得不反。如果木莎真在这个人手上,那就大事不妙了!

这个时候,段祈樊已无心恋战,哪怕会功亏一篑,他都必须去找木莎。只要他现在去找,一定能找到!可偏偏总坛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枪声,哀嚎,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另有人马参与进来。龙飞此刻也懒理老父,飞忙跑出去想看究竟,谁知脑袋才一探出门,立马缩回来,刚想关进门,硬是被人闯了进来。那个人浑身是血,一见龙飞便狠狠抡起拳头,发疯似的砸过去,一边扭打一边怒吼:“龙飞——我今天要了你的命!要了你的命——”“阿爸?”段祈樊听出了这个声音,仔细辨认身形,他更确定这个人正是岳父阿鼓。可阿鼓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顾和龙飞扭打,声调也由起初的强硬,渐渐化成一种悲切的嘶吼:“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把木莎还给我——”

段祈樊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由阿鼓嘴里迸了出来:“阿爸……你说什么?木莎怎么了!”阿鼓总算听见了段祈樊的发问,当他将龙飞击倒在地,自己也沮丧的跌坐一旁,抱头痛哭,“木莎……木莎……被这个畜生的手下给害了!”一股撕心裂肺的伤痛突然袭卷而来,将段祈樊出战前的壮志豪情,瞬间蒙上一层血色。

“不可能!我都没有下命令,他怎么会害木莎!”龙飞振声狡辩,压根就不信这鬼话。阿鼓见这杀人凶手还在矢口否认,气得又扑过去和他扭打起来。奈何他已经风烛残年,很快就给龙飞占了上风。眼看阿鼓已受不住,突然“砰”的一枪,阿鼓脸上沾满了血,扑打在他上方的龙飞软软地歪了下去,头上一个血洞还在冒大量的血。段祈樊拿枪的手慢慢垂下,两眼通红,“阿爸……”他憋住一口气,嗓音沙哑,“木莎在哪里……”

在得到阿鼓确切的回答后,段祈樊毫不犹豫的放下了眼前这一切。他知道萧云成的部队就在门外,也知道他的兄弟们正浴血奋战。但为了木莎,他只能临阵脱逃。好在大局已定,萧云成只用替他镇住局面。或许龙飞至死都不肯相信背叛他的‘军师’,事实上,在萧云成的军队踏进凉山之时,这个人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走前,将龙飞的小金库也清得干干净净。雄踞凉山数十载,威风了半辈子,最终却落得荒唐的完败收场,猛爷除了愤恨地掴自己耳刮子,已别无他法。此刻,他恨不得用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重新换取他的天下,而段祈樊却宁可献出整座凉山,只求换回他的木莎。

当他赶回阿鼓说的老屋时,见到的却是血迹斑斑的空床。连木莎生平最宠爱的‘汉汉’,也不见了踪影。它是木莎的命根子,一刻也离不了的‘孩子’。如今木莎不在了,它也失了踪。突然,大门被人猛地撞开,木莎的大哥达木回来了。

段祈樊忙奔上前,焦急地追问:“大哥,木莎呢?”达木沮丧的低下头,泪流满面,“我们搜查鸦片作坊时发现的木莎,可那时木莎已经,没气了……”“她是怎么……死的?”段祈樊很不愿意问到这个话题,可他必须知道。

“是……用绳子……”达木欲言又止,同样怕面对。其实就算他不明说,段祈樊对这种死法也再清楚不过。曾经,他就勒死过人。那种五官扭曲的惨况,他见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刑法,会报应在木莎身上。真是讽刺!

“后来呢?”

“我没找到凶手,结果等回老屋才发现木莎不见了。后来发现她的床边有汉汉的脚印,追到山脚下你们常住的那个小木棚,正好看到汉汉守在那里。可当我要靠近棚子时,汉汉居然要袭击我!就算我用树棍子打它,也赶不走,所以我跑回来拿猎枪。走吧!我们去把木莎带回来!”达木一抹泪,从墙上取下猎枪,前脚刚踏出门槛,却被段祈樊拽住了。“怎么了?快去把木莎找回来!”

“让汉汉先陪她吧……”

“那个可是你妻子!汉汉终究是个畜生,这太危险了!”

“但是我们谁也没有保住她,反而害死了她。相比之下,我真觉得自己连汉汉都不如!”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无疑是全天下最窝囊的男人。如今,他又有何面目见她?除非,大仇得报!不管那要付出何种代价!

※※※※

薛云烬接到萧云成的电报时,便知道段祈樊已离开凉山,要回武汉找龙江帮报仇。当初薛云烬安插这个棋子在凉山,无非是为了烟资的充足供给,好来运转武汉特工分点的各样开销。现在棋子中途不听使唤,按常理他是绝对弃之不用的。不过现在他想,或许换作萧云成坐镇凉山,更能万无一失。而且小金堂方面,龙老大知道的秘密太多,是不能留太久,他当然得再扶植一个傀儡。从人选来看,段祁樊倒也是枚好子。但在感情上,他无法接受对方早先的悔棋。不过在下决定以前,他还得先见一个人。每次看望父亲后,他都会顺道去看看另外一位长者。何况,这还是今年第一次的探访。

自从段思绮被收监,他便将段林氏转移到青山一家外国人兴建的孤老院。这其中自然是下了点手段的,所以段林氏一直以为在她搬迁之前,段思绮已然遭遇不测。而薛云烬的挺身相助,皆因是女儿生前所托。正因为是作戏,薛云烬更要作得天衣无缝,令人无从生疑。虽说段林氏每次都交代人来就好,无需破费。可次次他都不会空手上门,总会捎带些吃的用的。只是现下才入春,卖的货物不多。倒是起义门有家干货行的东西还不错,薛云烬特意去那里挑了些炒货和大枣,老年人牙齿不利索,吃这些一来不费事,二来对身体也有好处。

薛云烬摸了摸口袋,发现烟也没了,刚准备去买包‘美丽’牌香烟,一想到等会要去孤老院总归欠妥当,忙招来一辆黄包车直赴青山。孤老院门前有个卖杂货的小摊,因为价格公道,离着孤老院又近,生意倒也勉强糊口。摊主是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壮汉子,无论过路人是真心想买,抑或是故意撇嘴嫌东嫌西的,他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见薛云烬刚下了车,便熟稔的高唤了一声:“您家来了!要买点什么吗?今天刚到的时鲜货!”薛云烬笑着摆摆手,动身进去。

段林氏正在纳鞋底,才将掐了线,抬头便看见薛云烬来了。她忙从木凳上起来招呼他坐下,一见他带东西来,顿时板起脸怪嗔道:“你瞧瞧,又花钱了!你能来看望我这个老婆子,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那可比这些虚的都强!”薛云烬笑了笑,放下油纸包,“这些都是小吃,也不值几个钱。”“再不值钱也总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上回元宵你带来的点心,我现在都还没吃完呢。”段林氏怪是怪,心里很是高兴。薛云烬见她要给自己倒茶,赶忙起身,“我自己来!您坐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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