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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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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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夜,颜开晨找到了薛云烬偏离城区的新宅子。门微  老态龙钟的长者,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成就了今日斑驳的锈迹。轻轻一推,它似长叹一声,缓慢挪开了残旧的身躯。

院子不大,房子也是极普通的青砖屋,檐边的黑瓦许多都破出一个个缺。这么简陋的地方,却是武汉高级特工平日的联络点。

颜开晨穿过正院,看到后面有条长长的走廊,中间设了一座小草 亭。远远望去,有个男人正坐在亭边钓鱼。鱼塘很小,还没康府一个喷池大。况且外面下着濛濛细雨,又有多少鱼会上钩。可他似乎乐在其中,即便全身湿淋淋的仍稳如磐石,压根没有起身的念头。明知身后来了不速之客,他的视线也未曾离开鱼钩。如果这时她手里多把枪,他是否还能处之泰然?

颜开晨不想假设,她挑了亭里唯一干燥的座位。拿起石桌上的酒,自顾自饮了起来。烧心的辛辣滋味,这些年来她还是吃不惯,但也总不易醉。可今天似乎有点上头,一股被酒精燃烧出的冲动反复敲击她的神经,她勉强单手撑住右颊,对着空气说:“这么大的屋子,连个人都没有。难不成死绝了?”

既然死绝了,又怎么会有人回应?

亭外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声势似乎越来越响。刮来的冷风也凛冽如冬,她下意识抱住手臂,继续看雨。

雨点落池,点点涟漪。男人突然拉杆,一尾红色的鲤鱼被白丝拎拉出水面,可怜的鱼即使有跃跳龙门之势。也挣脱不了他冰冷的钓勾。那人熟练地将鱼取下,又投下鱼饵下钩。

颜开晨凝望了会那在水桶里挣扎的伤鱼,突然抬头笑着对他说: “阁下长得很像我一个故友。可是我得到消息。说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慌慌张张地鱼在浅水里扑腾着,溅出水花,溅到她脚边。 “但是,我有时候闲着没事,也祈求上苍,希望他活着;活得很好,可以长命百岁,活尽千年的那种。”

“你求他成王八精吧?”专心钓鱼那位终于开口。

“成精不容易吧,何况是王八精。其实很难的。要六亲不认,有时连最好地朋友也要出卖。我真想亲眼看看他还剩下什么?说不定他出卖的还远远不止这些!比方——出卖的还有校长。”

钓鱼的那人皱眉。鱼竿似乎捏得更紧了。

雨开始有点大了,随风斜飘,颜开晨一边淋了半湿,墨玉般的眸子陡然变得尖锐。“我的故友外号天 ,和小金堂第一任的二当家同是校长门生,可最后他却杀了自己同门。就因为金老二临死前一句:qi书…奇书…齐书原来你才是背叛校长的人?我绝对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好比我也相信王神父死前一再坚称,他并没有碰过联盟书。几年前全城特工追杀王神父一个,偏偏还能让他跑掉。并且又从天蟾眼皮底下回到武汉。如果不是王神父。那么究竟是谁杀了组织派去的两个手下?联盟书最后又是谁暗中盗走然后嫁祸给王神父?能让天蟾放心给予重任地人。本该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身份在组织里绝不会低。可是很奇怪。他居然敢让进组织不过三个月地人去参与任务。一向多疑的他,偏这次会如此草率?如果将这三件看似毫无关联又并不起眼的事情放在一块,那我很容易会被误导成——背叛校长的其实是他,所以才假借整顿帮派为由灭了获知真相地金老二;尔后又杀了两名替死鬼,将一切罪名推到王神父身上,也只有他才有本事让王神父逃出武汉。只要王神父不死,这个罪名永远会如影随形,王神父本人自然也绝不敢出来喊冤。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天 便可巩固自己的地位,又能顺利将联盟书转卖出去。陷害他最好的朋友萧云成,恐怕也是另为旧主而蓄意破坏了组织的计划。因为他真正效命的,并非校长!”

“你是不是很恨他?”钓鱼人忽然长叹,又不觉失笑:“我要是你这个朋友,一定会觉得你真不好惹。都说当女人恨一个男人,便会否决他的一切。哪怕是再细小不过地事,也能解读成让人啼笑皆非地阴谋 论。”

“哦?有吗?”

“嗯……介意我伸个懒腰吗,放心不是想偷袭你。”

“难道不是,薛云烬?”她到底没沉住气,瞅着他。“抑或是:天 ?”

薛云烬不置可否。因仇恨而衍生地一系列连锁反应似乎渐变成各人的习惯,习惯恨一个人,习惯不相信他一言一行,习惯了冷嘲热讽。无从解释,他宁肯三缄其口,安安稳稳继续垂钓。

可不行,他对这番话并非无动于衷,她也绝不会随口说说——就如同,他也习惯性去揣测每个人所持有地目的。

一阵沉默。

颜开晨倏地伸手到水桶里,捞起了那尾鲤鱼。

“你想要什么?”

“给它自

   。

薛云烬探出手,拉住她的手腕,一语双关地提醒:“哪里有那么容易。”

 

  —

“我虽然没有实证,但如果这些话传入同样多疑的高层耳朵里,必定会听进心里去。所以,以此换取我的自由,可谓相当划算了。”

“如果真这样,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如果你真有这个决心,我早就死了。”她眯起眼,嘴角挂着一丝蔑视:“这倒不是因为你多念旧情。只不过连我都不在了,你就真的寂寞了。这世上即便只剩一个仇人,也好歹有人了解过你。越是强大的人,往往弱点小得可笑。”

薛云烬怔了怔,只得苦笑。他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狼狈,被人当成一个可怜虫。

“所以,你也不想报仇了?这岂非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放开手。已不得不放。

颜开晨一甩手,还给了鱼的自由。可她的自由又在哪里?她望着身旁这个男人,因为他——母亲无辜惨死。大哥沦为废人;对他深入骨髓地恨,几乎让她承受不住,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抛入塘中变为一池鲤鱼争抢的饵食!

“只要有杀人的心,随时都是机会。”雨水拍在面上,似已渗入肌肤,却始终熄灭不了她内心狂涌地疯狂!她一步步后退,望着薛云烬挺得笔直的背脊,怀里的枪终于拔了出来。她扣住扳机。毫不犹豫一 勾——几乎同时,一直如老僧入定的薛云烬倏地转过身。在她开枪的一刹握住了枪筒,移向另一边。然而一把匕首也冷不防刺入他的胸口,颜开晨用力往前推,由着刀刃更扎深一寸。鲜红的血液喷涌而来。转眼又被雨水冲刷,褪成他所辜负的女子面颊上那一层层浅淡的胭脂;闻不到香气,只得掺着雨水地血腥。

蓦然间,他感觉那股刺骨的寒意消失了,转瞬而来地却是更为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瘫坐在地。如丧家之犬。他捂住缺了口的右胸。仰头望着一脸漠然的颜开晨。忽然想抽自己一掌。现在他总算领略 到,或打或骂哪怕是捅一刀。不过一眨眼地功夫,唯独对方无动于衷的冷漠,才是比任何激烈的报复都要残酷得多。

“这个场景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颜开晨噙着泪,忆起当初的他也是这般冷眼看着寻死的自己。她甩手扔掉匕首,将枪丢进他怀里: “我早知道你会有所防备,才故意拿把空枪做幌子。本来我挺想将匕首插得准一些,可我反悔了,因为你连死都不配。想来你也命硬,周围的人都死了,你还能好端端地活着。不敢相信任何人,也无人可信,这岂非很有趣?我好歹剩个哥哥,还有一个爱我地男人等我回去,你呢?你又有什么人在等?”

他什么也没有,除了权利,身边一个活着地人都没有。而眼前的女人,却是巴望着他生不如死。想到此,他释然大笑,敞开流血地胸膛让雨水浸进肉里,生出一阵阵灼疼。

颜开晨昂着头,不再看他,冷然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受你任何的要胁与摆布。‘月隐’已不复存在,我和你也不曾相识,这就是我的条件。无论你接受与否,我都决不会再回头!”说完,她真的没有再回过一次头,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走出了他的世界。

可才踏出大门,她所有强忍的伪装也随之现形。说好不再流泪,终归道行太浅,还是为他又哭了一次。想到亲手将匕首插入他的胸口,扎得那么深,而他身上藏着武器却故意不还手,也不知是等她这一刀太 久,还是高估了所谓的感情。

感受着尖利的刀刃化开他的皮肤,直插进肋骨之中,冥冥中似乎有股引力从破溃的伤口中迸发而来,迫使她往前更深一些;即便回到现 时,她仍分不清究竟那一刀是割在了谁的胸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敢听他的一字一句,脸上摆出再冷漠不过的表情,总以为这是看淡,可何时她又真的置身事外?杀人的刀,插在仇人的胸膛,她又何曾真的痛快过?

她捧起双掌,指间沾染的鲜血正一点点被雨水融化,转瞬无踪。到底她还是作出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情,无论感情是否还在,亲手伤害曾经耗尽心力爱过的男人一点都不容易。彼此间的仇恨纵使再大,可一旦被忽视不了的感情阻隔其中,激烈的敌意多少会带点羁绊。正因为意识到这点,她只有努力去证明给自己看,她早已抛开这些过去的痴想。不能爱,只能拼命恨,恨到极点,最后还是下不了杀手。那一刀本是他该受的,但远远不够。他所犯下的罪行,纵使她再多剜十来个洞也弥补不了。 所以,她愿意看他活着,比谁都活得久。

真相大白(中)

开晨离开了,走了多久,薛云烬全然没了印象。他  边,由着纷乱的雨水一点点渗进伤口。眼睛不知是否被雨水浸润得过 头,让他忍不住去搓揉,却越揉越疼,仿佛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挽留也揉碎了。回想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所失去的人,他不是没有后悔,可又能如何?父亲死了,萧云成死了,颜开晨也离他而去,这是否真是报 应?可他太习惯妥协,只要是与现实相违背的事物,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开手,哪怕是感情。

现如今,现实又教给了他什么呢?众叛亲离?还是一个正在流血的伤口?抑或是一段永远无法弥补的过去?他止不住地发笑,被雨水呛进喉管依旧停不下来,但很快这种笑声被其它更为苍凉的声音取代,微弱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哭泣。几乎同时,他人已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地追向可能再也寻不回来的身影。第一次身体偏离了大脑的主宰,听从了他的心。但是陡然间他停下了脚步,明明她就在前方触手可及,然而他偏要想起她说的一句话:薛云烬,放了我吧。原来她现在想要的早已不是他的臂弯,更非他的坦白,而是让他真真正正的放开手,还给她自由。哪怕他是真的想靠近她,愿意为她付出所有,可这一步走下去还有用吗?他开始胆怯,害怕伸出手却被她决然推开,更害怕她当面道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姓,这种失败让他忽然承受不起,甚至到了畏惧的地步。惟今他只有收回脚,一步步退到他觉得安全的范围。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与她之间地纠葛永不平息,直至死去。可惜他也确实没办法再追上她,因奔跑而不断裂开的伤口终于摧毁了他的意志,整个人颓然倒在阴冷的街口,动弹不得。

密密匝匝的大雨浸没了半边街面。行人淌着积水匆忙奔向两旁店铺避雨。颜开晨埋着头,也立在一间杂货铺前。街道尽头已被迷蒙雨幕遮掩。只有老爷车经过时才能依稀见到一点微弱地光源。好几辆黄包车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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