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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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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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眉问:“我要给你什么?”

王一棍的牙又酸了酸,他心道这小伙子,情报里不是说他跟心学派大儒徐炎玉先生从小学到了大吗?怎么说话一点不讲究,跟个丘八一样……但这其实就暗搓搓的合了王一棍的胃口,王一棍笑道:“要说我什么都不要,这当然——不可能的。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要现在兑现。”

“你要我兑现什么?”邵劲追问。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现在还想不到。”王一棍笑嘻嘻说,“至于为什么选小哥,刚才说得很清楚了,小哥就当我是又一个吕商人不就好了?”

“……”

话说到如此地步,邵劲当然没有理由再拒绝。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你从头到尾都看得明白的话,为什么不选我师妹?”

这是邵劲第二次这么问了。

这一回,王一棍认真打量了自己未来的东主一眼:“公子的意思是要帮我引荐?”

“没错。”

“那公子以为我刚才那一席话可以打动小娘子?”

“……你得准备另外一席话。”邵劲谨慎说。

王一棍轻轻一拍石桌,就像是轻佻地拍击乐器那样悠然自得:“这就是理由了。我和小娘子性格不合,处不来的。我觉得小娘子很厉害,但并不会跟随于她;小娘子或许能承认我的才学,但她并不需要我在她身旁。”

他稍微沉默,又思索了一会,才说:“也或许这是因为我和小娘子的想法太过相似了……”

正如王一棍所说的。

他和徐善然的想法太过相似。

所以他在从头到尾调查了这件事,再一直到见着徐善然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串了起来。

从一开始被人欺辱上门的不动声色。

到邵劲一个一个去拜访那些宫中的大太监。

再到忽然有人为这些店出头。

又到由此而来的忠勇伯府纵火。

再到倏忽之间纵火者被捕,背后的忠勇伯赖以存续的布庄关门。

这就是全部了吗?

这当然不是全部。

那么些大珰拜访过去,就为了一小个布庄?

杀鸡焉用牛刀?

一个小小的开胃菜而已。

她真正的、从一开始的布置,就是冲着那还在官场中的看似笑傲风云的人去的。

这是最简单又最复杂的权力平衡。

根本就想不到啊。

真不知道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小姑娘是怎么懂得这些事情的。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看到对方的第一眼。

太过柔美的外表,恰到好处的微笑,以及无时无刻不体现的端庄,都比不上那一抹自眼底转出的平静。

并非冷酷,也并不是漠然,就是彻头彻尾的平静。

她并不意外自己的出现,并未惊慌,更没有因此生出杀念。

但正是如此,她可以毫不被干扰地判断他的存在是好是坏。

好的,就留下;坏的,就处理掉。

他第一次有了黔驴技穷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几乎真切的感觉到,对方不会被影响,几乎不会被他的任何行为所影响。

这可叫他如何自救呢?

不过……

王一棍瞥了邵劲一眼。

过去的事情不必多想,总之已经过去了。

再说……

王一棍又瞥了邵劲一眼。

果然还是天真一点的东主可爱一些,年轻人嘛,就要有年轻人的感觉,鲁莽点热血点都不是大事。

“你在看什么?”总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身功夫很过关的邵劲对视线极为敏感,在王一棍瞥过来的时候他就奇道。

王一棍打了个哈哈,说:“听小鸟唱曲儿呢。”

说着他就惫懒地闭上眼,微微侧头,同时用指关节敲着桌子,轻哼了一曲念奴娇:

“素娥睡起,驾冰轮碾破,一天秋绿。醉倚高楼风露下,凛凛寒生肌粟……”

还有得是好戏瞧呢……!

第120章 剁爪子(完)

接下去还有好戏看。

这句话并不用王一棍说,邵劲自己就心知肚明。

因为徐善然要处理的,并不是徐大少奶奶或者徐大少奶奶的娘家忠勇伯杨府。

这一次的事情,若没有丈夫的支持,哪怕杨氏真的心中不忿,有老国公撑着,有婆婆压着,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个三代媳妇说话?她又哪里真敢冒出这个头来?

真正主导着这一切的,真正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还是杨氏的丈夫,徐善然的大哥徐善瑞。

只敲打杨氏,只让忠勇伯府吃亏,始终是隔靴搔痒,不竟全功。

唯有真正在徐善瑞最得意的地方,最赖以依仗的地方,叫他狠狠跌上一个跟头,他才会清醒过来,才会懂得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歹。

而徐善瑞最得意最赖以依仗的地方是什么呢?

湛国公府?

是,也不是。

因为湛国公府同样是徐善然的依仗,她如果真挑了这个,一来没有必要,二来就盲目将要处理的绊脚石变成了庞然大物,殊为不智。

相反,如果将视线仅仅落在徐善瑞身上,落在徐善瑞身上的四品京官官身上,一切,就立刻变得迎刃而解了。

徐善瑞最近的心情并不太好。

任何一个正常的有些城府的男性,不管他对于妻子到底有多少喜爱尊重,在知道妻子娘家出了一桩又一桩的事情之后,他的心情总是不会太好的。

徐善瑞当然是个正常的男性以及还算合格的继承人,所以他在知晓传得大街小巷都沸沸扬扬的关于友民布庄和归德布庄的事情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一直是青的。

这种发青的脸色一直持续到他上衙许久了也没有真正消褪下去,直到那许久不来寺里的顶头上司不止忽然出现了,面色还颇为不善的点了点他的桌子,叫他进去。

到底宦海沉浮许久,徐善瑞一见对方神态有异便先不动声色地回忆过一遍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待自忖并无什么孟浪之举后,便有些疑惑了。

“大人,”这时旁边悄然走来一个人,他穿着正六品的金绣鹭鸶官服,素银带子,皁皮靴,神色颇为谦恭。只听他对徐善瑞悄声说,“我看王大人拿着之前您交上去的折子。”

徐善瑞心头一动,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那人也不多留,只笑着将徐善瑞面前的杯子注满水,随即就告退了。

徐善瑞这时稍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整整衣裳,便站起身,往后头走去。

待进了后头,与太常寺卿行礼毕,徐善瑞问:“不知大人叫下官进来有何吩咐?”

太常寺卿为正三品官员,乃主管祭祀之所,寻常事物皆与宗庙祭祀有关,此番太常寺卿叫徐善瑞进来便正是为了此事。

坐在桌案之后的主官已经是五十余岁的知天命之年,他将徐善瑞之前交上的折子挑出来,脸色沉沉地丢到对方面前:“你之前写好东西!”

果然来意不善!

徐善瑞心头微微一沉,面上却稳得住,只将那折子拿起来飞快看了一眼,就知晓了内容——其实也并没有必要特意多看,这段时间以来,太常寺真正重要的、经由他手中的,也无非就是一样,乃宁王黄烙生母张婕妤之祭祀。

这张婕妤本来是一介宫婢,不过偶然被昭誉帝幸了一次便怀有皇子,等皇子落地就提了贵人。只是宫婢出身的女人一无殊色二无才情,并不能虏获帝王的欢心,因而直至死的时候,也不过越了昭仪,到达婕妤的位份。

如果宁王像从前一样,只被分封为王,那他的母亲是婕妤是贵人又或者甚至没有位份,都没有关系;但现在眼看着朝堂团团动了起来,从上到下都在排演宁王封太子事宜——古往今来,何曾听过太子的母亲只是个婕妤的?

随着太子名号的落定,张婕妤再享死后哀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份折子的大面上不可能出错。

徐善瑞不动声色地想。

而这老儿现在已经是半告老的状态,往常也是素来不对他的行为发表意见,可以排除对方看自己不顺眼这一可能。

那对方又为何在今日,借着这件事忽然发难?

是不是他遗漏了什么?

徐善瑞心中疑窦丛生。

他念头急转之间,微微弯下了腰,用一种谦虚的口吻询问道:“大人,不知下官这本折子中有何疏漏之处?”

须发半百的老者看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曾经幽深的目光已无法抗拒地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灰翳,但就算再蒙上两层、三层、无数层,他的心眼也没有跟着糊涂。

他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对方恭谦之下的那点漫不经心。

也难怪。

他同样漫不经心地想着。

出身富贵,仕途通畅,年纪轻轻就身居四品高位,在外地还做过一方主政说一不二,确实有本事骄傲。

“看不出来?”老者问。

徐善瑞又顿了一下,他从这句简短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心头一凛,精神真正集中起来,他又再次看了一眼折子,飞快将事情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等确实想无可想之后,才陈恳说:“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老者当然发现了自己眼皮底下的这一点小变化。

还算有些嗅觉警惕。

他想着,然后笑笑,轻飘飘说:“想不明白就回去想明白。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什么?

徐善瑞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他近乎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上官:这是在叫他……滚出去?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还有什么事?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老者用指关节叩叩实木桌面,神色里有了些不耐烦。

“……下官知晓了。”徐善瑞顿了一下,他收拾好面上的表情,再说,“下官这就告退。”

太常寺卿“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用盖子撇了撇水上的浮沫,一直等到徐善瑞拿着那份折子退到了门槛处,他才淡淡说:“你还年轻,又不像本官,一脚都踏进了棺材里。有些事情,本官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徐善瑞眼皮一跳,本要跨出去的脚顿时收回来,再转身向上司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得到对方的点头之后,这才倒退着到了外边。

这一日剩下的辰光尤为难熬,等徐善瑞好不容易待到了下衙的时间,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登车回府,找着从十年前就跟着自己的门客,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对方,询问意见。

那门客是个中年落地书生,科举不行,却在各个府邸衙门之间混迹过许久,很是知道一些花样。

他听得徐善瑞的话,沉吟许久,才说:“依学生之间,今日的关键只怕是在‘急’与‘不急’之上。”

徐善瑞在书房中踱步,也颇为懊悔:“这份折子上得不会错,张婕妤再往上提妃是应有之义。但既然内容不错,就是时机不对。依我想,也正如先生所说,是我的折子上得太快了。宁王在外的名声素来是贤明谦逊的,封太子大典还没有真正落实,这折子如果此刻上上去,只怕宁王是不肯落这个口实的。”

中年书生便劝道:“东主不必太过心烦。依学生愚见,李大人最后那句便是对东主的提醒之意了。既然东主的上官还肯提醒,这折子又打回来而不是递上去,事情就大有可为,我们只要将东西压一压,等到太子大典即成之后再上就一切皆成了。”

太常寺卿正是姓李。徐善瑞依旧眉头紧锁:“我担忧的何曾是这个……”话到一半便不再言语。

主客多年相处,中年书生也是颇知徐善瑞心思。

其实刚才徐善瑞说他这份折子上得太急了一些,如何又是表面上的急躁了?

宁王的名声又不是今天才传出来的,徐善瑞之所以提早上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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