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我何事!”提到朱七七,王怜花脸色一沉,咬着牙别过头去。天下大夫多了去了,沈浪要是敢要他救朱七七,他一定下毒毒死她!
“沈浪现在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关我……”王怜花霍然转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沈浪,“何事”两字在喉咙里滚了滚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沈浪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淡然安定的令人悠然神往。王怜花忽然觉得,洛阳也好,朱七七也好,天下事恩恩怨怨,纷乱无章,却其实都没什么要紧的。
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当日沈浪在仁义庄与李长青周旋了几百招,他却趁着那时没人注意到他,在庄内转了一圈,正巧发现了失踪多时的朱家老八昏迷一间内室之中。心想着既然朱七七一口咬定这孩子是他掳走的,那不如就掳一个给她看看。正要也算一算大漠里害他险些丧命在金无望和金不换手里的这笔账。
而现在……王怜花上上下下扫了沈浪一眼,嘴角挂着轻笑,毫不在意的想:“占了她看上的男人,不如当个人情,虽然要费些心思,她少来麻烦啰嗦,也算不亏……”他将朱八带回来之后,发现了这孩子的身体竟被人动了手脚,一直拖着没想好要怎么处理,现在却开始考虑起来改要如何用药了。
“沈大侠……”
满心以为沈浪听到这件事后必会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正打算好好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沈氏变脸,却被人生生打断,王怜花很有一种将手里的酒泼到那人脸上的冲动。
来人一袭剪裁极其合身的青色锦衣,头戴玉冠,和他的容貌一样,华美清贵却丝毫不见张扬,叫人看着很是舒服。走在人群中,很给人一种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感觉。
沈浪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王怜花却一眼认出了来人,也不起身,伸手从旁边拖过一把雕花木椅:“哪一阵风,竟把钟灵奇秀的朱五公子吹到这烟花之地来了?”眼睛却似笑非笑的瞥着沈浪,一副“你不要人家妹子,现在大舅子打上门来了”的戏谑之色。
沈浪已经长身站起,向朱五含笑抱拳:“久闻朱五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在下……”
不想寒暄之言刚一出口就被朱五打断:“沈大侠玩笑了,莫不是贵人多忘,不记得约了在下到此处来寻舍弟么?”
此言一出,王怜花心里一沉,他从仁义庄带走朱八,沈浪就算不知道,也应该猜得到,而他这次前来,却一句也没提到过朱八的下落……究竟是太相信他绝不会伤害朱八,还是不相信他会轻易把朱八交出来,要暗自打探呢?亦或是,沈浪此行的目的根本就只是为了找回朱八而已……他却犯傻的去相信……
沈浪目光微闪:“令弟之事,在下不敢或忘。只是在下自问记性不差,并不曾记得约过朱公子,公子可是记差了,亦或是误信传言?”
朱五脸色一变:“沈大侠亲口之约,岂是传言?”
“哦?亲口?敢问朱公子,沈大侠是如何说的?”王怜花悠悠然的突然开口,还搭在木椅上的手不自觉的握得死紧。
朱五向王怜花作了一揖,先解释了下自己担忧幼弟安危,未向他及时叙礼,多有不敬。一面又颇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沈浪。
“朱公子但说无妨。”沈浪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约一个月前,沈大侠造访寒舍,言到舍弟在沁阳鬼窟外乃是被李长青所掳,失落于仁义庄内,仁义庄一战之后,本该将他送回,却不想被……”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下,向王怜花投去一眼,思索了一下,才接着道,“却不想被小人乘隙劫走,但苦无凭证,不宜轻举妄动,恐惊动了贼人,反于舍弟不利,于是定计,由沈大侠先行打探,等有了消息后,便来讯相约。前几日,在下收到沈大侠派人送来的口讯……”
“约你来此?”
“正是。”
这下,连沈浪的脸色也变了,朱八在沁阳失踪后,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怀疑是王怜花下的手。但大漠上王怜花却亲口否认,后来又有了仁义庄的事,就立刻想到李长青那时也曾在沁阳城外出现,既然不是王怜花,那朱八就定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但仁义庄一战后,不但王怜花和金不换失踪,却连朱八也没有找到。他也确实想到可能是王怜花故意和朱七七赌气,将人带走,但自从离开仁义庄的这一个多月内,他都在洛阳,从未到过朱家,连朱五公子,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何来亲口约定之谈?而朱五神色焦虑,言之凿凿,不似作假,朱八是他亲弟弟,他也没有作假的必要。
“令弟的下落,在下不才,虽还在打探之中,却还尚未有定论……”
王怜花忽的冷冷一笑,原本半阖的双眸,缓缓睁了开来,“啪”的一声,雕花的椅背在他手里生生断了一截。
沈浪知道他想到了别处去,忍不住皱起眉,投去的目光里有些担心。可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从小缺爱的怜花公子很木有安全感哪~~
☆、朱八
朱五忽然哈哈一笑:“沈大侠何必瞒我,江湖上谁不知王记当铺无所不能,你我既然同想到了要寻王公子打听,想来王公子决不会令我们失望。”说着又向王怜花深深作揖,“只是这当铺的要价,还请王公子见谅,我朱家虽小门小户,也断然没有要沈大侠来代为支付的道理。”
朱五此人,正如朱七七所说,仿佛占尽了朱家所有的灵气,为人处世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他一心认定沈浪到过朱家,既然说朱八又被人劫走,无论这事是不是王怜花做的,目前都不能得罪他。他以王记当铺做台阶,只说是要从王怜花打探消息,不但不动声色的捧了他一把,人若不在王怜花手里,以王家遍布九省十三州的人力,莫说是寻一个孩子,就算是只兔子,好歹也能打探出些消息来。而人若真的在王怜花手里,他扣着朱八,迟早要找上门来,正好现在给了个他名正言顺的借口开价,量他也不至于再刻意为难。朱家目的只在朱八,至于王怜花究竟会开出些什么条件来,倒还真的不怎么在意。这样一来,必能保朱八不失。连沈浪听了也不禁暗暗点头赞赏他思虑缜密。
“哈哈,朱五公子这可自谦的过了,王记当铺要是天天有朱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光顾,王某可是作梦也要笑醒了。”对方既然给足了面子,王怜花当然也不会输这门面功夫,好整以暇的将杯中刚刚斟满的酒浆饮尽,方才起身。
“大主顾请随我来。”笑吟吟的一副商人模样,潇洒的转身抬步,当先引路。不再看沈浪一眼,好像这个大活人和那断了的雕花木椅背一样,与他全无关系。
朱五不知他用意,目光一凝,有些迟疑的看着沈浪。沈浪面上不由泛起一丝苦笑,向他点头示意一起跟上去。
弯过前厅,往左走便是之前那重种满桃花的小院,往右则是一道蜿蜒的青石小径,穿过密密层层的斑竹林子,看不清深浅。自离开了前厅大院之后,便一下子静谧起来,耳边除了竹叶在微风中沙沙的响动,寂无人声。
偶然看到几个白袍侍女从林中穿行而过,也是脚步轻捷,见了王怜花也只是默然行礼,不发一言。让一路跟来的朱五几次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却又被这静默的环境生生压了下去,心里不由渐渐有些烦躁的不安感觉。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一开,一栋数丈高的楼宇精舍竟建在一片齐齐截断的竹枝上,被托在半空中,横立在三人面前,根根一人多宽的竹枝齐齐排开,充作数十级向上的长阶。
王怜花却并不踏上这长阶,手臂一振,凌空飘飘拔地而起,跃上那竹上屋舍,还是一副没看见沈浪的样子,回头向朱五招了招手。
那屋舍建在竹上,虽然不大,里面的陈设为减轻重量,都取用各类极轻的物件,即使如此,也是件件用足了心思。竹制的塌椅几台,雕花层层,还镶了浅浅的釉色,显不出有多华贵,但落在内行人眼里,如此精致之物,其价值比之黄金珠宝,只怕也是不遑多让。
可朱五此刻却全没心思去欣赏这精舍建造之奇,陈设之贵,因为在那精美的竹塌上,躺着一个满身红如火的孩子。
失踪已久的火孩儿,朱家最小的小儿子,原本苹果一般又白又嫩的可爱脸蛋上,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白之气,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样子。
朱五以前虽然常常被这个淘气精怪的宝贝弟弟折腾得头疼,心里对他还是极为疼爱的。一年未见,一直抱着的侥幸此刻突然坍塌,心里多时的担心挂念一时之间突然化作气血翻涌如狂,厉喝一声,将身后的竹制矮几砸了个粉碎。
“十二正经被绝其二,十五脉络断其三,虽不致死命,却生机隔绝……”先他一步进来的王怜花,正懒懒坐于竹椅上,淡淡的叙述,让一贯风度翩翩的朱五公子脸色发白,双拳紧握,好像下一拳随时会砸到他脸上,像砸个矮几一样,将他的头也砸个粉碎。
“既然你看得出病症,定也应该有法子救他。”看到昔日古灵精怪的火孩儿如今竟变作了这副模样,连沈浪也不忍多看。
“病症?哼,”王怜花挑起眉头,目光在他脸上悠悠的晃过,桃花眼底飞快地流转过一抹异彩,随即泛起一丝嘲讽,“既然只是病症,那我不如帮人帮到底,多寻些好大夫来一起看看……”
“王公子!”朱五极力定了定神,胸膛起伏,“天下谁人不知,洛阳公子有一双回春妙手。既然能为衡山掌门之子施起死回生之术,朱某……在下……”
大名鼎鼎的洛阳公子似笑非笑地扫了火孩儿一眼:“朱公子既是为令弟的下落而来,现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至于令弟之症,源于劫经断脉的手法,在下如今若是贸然行医,难免叫有心人疑作是那下手之后再行勒索的监守自盗之徒。这等污名,若传了出去,我王记当铺不免要招来不少祸事。朱家交游天下,不妨……”
“王公子……”朱五心思清明起来,“既然是在下主动找上王记当铺的,自然是实意相求,又岂敢以小人之心相度,无论要价为何,只要救得了我八弟,朱家总不会赖帐!”
“哈哈哈哈,痛快!”王怜花突然大笑,“若我要求娶你朱家千金,你可做得了主?”
“王怜花!”朱五和沈浪异口同声的喝斥。
“舍弟性命垂危,还请王公子莫要开玩笑。”朱五随即反应过来,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扯出一丝有些扭曲的笑容。
沈浪却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连连。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小【捂脸】因为,我决定,下章决定撒些肉末末给大家开个小荤,解解馋~短小为肉末服务!
☆、竹林深处
是夜,夜色渐深。
来往的游商行人渐渐疲累起来,漫步着散回各自的住处安歇,于是夜市上高声叫卖的小贩们见生意清冷下来,也纷纷准备收工回家。只有彻夜迎客的酒坊赌馆,青楼欢场,此刻才是真正的热闹时分,华灯如昼,将满天的星子照得黯然无色。
聚横阁曲廊后的小院里,沈浪立在高高的竹枝上,像是在看夜色繁星,又像是在等人。坚韧的竹枝在夜风中摇来摇去,沈浪的身子也随着竹枝摇来摇去,时时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