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之影by蕾伊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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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之影by蕾伊妮-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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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一下吧,延王大人,还有那边的大人,难得这么一起喝酒也是交情。”
  侍卫苍白的手指转着小巧的酒杯,里面的酒承受不住地开始往外跳。
  “鄙人叫做——风汉。”

  风汉(上)

  祝梧一直处于轻微的亢奋状态。
  当上王之后他学会了不向其他人透漏自己的想法,不随便找人讨论烦恼,不向人苦诉,让他第一个打破禁忌的是鬼魂少年,他不自觉地把一股脑苦闷倒给那个孩子,所以少年建议让他到下界看一下。翠浀是他年轻时结识的知己,风汉虽说刚刚认识却毫无做作之态,态度坦荡,让祝梧不自觉地开始论起国家大事,理智一直提醒他这么做欠缺考虑,他却在酒劲下顺从了自己的冲动,他想相信翠浀和风汉并不会鄙视自己,并不会到处散播延王很无能的消息。
  说归说,祝梧主要是让翠浀听,他并不指望风汉一个守墓人给他什么指引,而风汉也只是默默地在那里端着酒杯听,并没有打断祝梧和翠浀的对话。
  “……就是无法治他们?”
  “是,我这个王……”祝梧苦笑,月下的隆王陵在眼中格外悲戚,“只能在国府说些什么,州侯一直不是我可以治的。”
  “不能用赦令?强制性地革职?”
  “不可能,没有证据。”祝梧缓缓地喝一口酒,“而且我也是今天才听到这个传闻,真实与否还需要再深的调查。”
  “你派谁去调查?”
  祝梧沉默,他心中真的没有人选,到这种时候他才真正地感受到孤独。他居于那最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他独处于冰冷的王位,身边的臣子隔了一层厚厚的墙壁,在位十几年,他居然没有心腹,没有可完全信任的臣子!
  翠浀从祝梧的沉默中大概猜出什么,苦涩地喝自己的酒,一时间一阵寂静。
  “祝梧。”翠浀想了想,说,“你当时回收州侯权利的时候没有像隆王派牧伯这类人?”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派谁……我现在还真佩服隆王能够找到那些可以托付的人,我看不透臣子的心思,我不知道该信任谁,我怕一不小心就走错路。”祝梧嘲讽一笑,“我……也许真不应该当上王。”
  “不要这么说!”翠浀厉声制止,“如果你这么说,那没有当上王的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但如果你当上王,也许真的好很多……”
  祝梧听到自己的嘴脱离他的控制,开始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但他无法制止,酒的威力逼迫他失去自制力。
  翠浀扔下酒杯,深深地叹气。
  “果然,那时候我的态度对你影响很大吗?”
  翠浀认真地盯着祝梧说。
  “祝梧,你听着,你不必对我感到内疚或者什么其他奇怪的想法,你这人一向都想太多。我承认我当时非常失望,又觉得很丢脸,所以辞官流浪,但是祝梧,过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还没有想开?”翠浀微微一笑,“延麒选中你,那就是天意,上天觉得你比我更加适合。也许有些人在其他人看起来比较适合当王,但实际会如何,我们不知。史书有过太多非常优秀的暴君,好端端的一个人当上王之后性情大变可不是稀罕的事。大众的目光不一定是对的,别人觉得合适当王的人不一定是明君。祝梧,你不知道你其实有多么好,当年的崇隆因为我锋芒尽露,所以惹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些都是你摆平的,你记得吗?”
  “我只是……”
  “你只是妥协,你是这么说,但你的细心和体贴让其他人感到舒服,你总是温和待人。”
  “这不是一个王所需要的东西。”
  “祝梧,你不要因为王这个身份抹杀你的优点,你的缺点就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你应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的。”
  祝梧默默地转向自己的酒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翠浀无奈地凝视祝梧。
  “翠浀……大人?”
  一直充当石像的风汉拿出新的酒杯盛满酒之后递给翠浀。翠浀点了点头,接过酒杯,对风汉说。
  “不用大人大人地叫我,我又不是官吏。”
  风汉挑一下眉,咧嘴一笑。
  “但延王大人很信任你呀,你要不去当个官吏?”
  祝梧听到之后立马回头看翠浀,翠浀刚刚喝了一口酒,被这句话呛到,大声咳嗽,“你,你在说什么……”
  “没,我只是觉得延王大人也许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心腹。”
  风汉用爽朗得有些轻浮的语气说着,耸耸肩膀。祝梧没有理会风汉,直直地看着翠浀,轻声说。
  “翠浀……我也希望你可以到我身边帮我。”
  翠浀眼神复杂地看了祝梧一会儿,闷声说,“让我考虑一下吧,至少得问我家那只母老虎。”
  “哦?你还是妻管严?”
  风汉放下酒杯,倍感兴趣地笑着插话,翠浀虽然没有露出来,但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风汉,对国家大事毫无兴致,对家常八卦感兴趣随便插话,无法成大器。
  风汉看那俩人没有理会他的兴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起身。
  “那两位慢慢聊,我不打扰了,去给隆王敬酒。”拿起酒杯的手指着陵墓。
  “敬酒?你也崇拜隆王?”祝梧回头认真地看了一眼风汉,风汉闻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崇拜?谈不上。”
  说的好像隆王并不值得崇拜似的,祝梧心中冒出强烈的认同感,而身旁的翠浀却皱起眉头。
  “你守着隆王陵却不崇拜隆王?”
  “我连不崇拜一个死去的王的权利都没有?”风汉好笑地看着他们,以武人矫健的步伐跳下亭子,“多谢你们的酒,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喝过好酒了。”
  “慢着!”祝梧说着拿起一瓶酒,从亭子跑了下来,“我跟你一起去。”
  看祝梧都动身,翠浀无奈地也一起下了亭子,但可以看出来他对风汉的言行感到不满。
  “你去……向隆王敬酒?”
  “唔,”风汉随和地说,“死人也想喝酒的吧。”说着,微微倾斜手中的酒杯,让酒洒在地上。祝梧和翠浀盯着风汉的举动,风汉风趣地眨了眨眼睛。
  “也许隆王在陵墓呆得不耐烦了,出来走走也说不定?在沿途喝上酒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怪人。”翠浀冷哼,他不是很喜欢眼前这太过无畏口无遮拦的侍卫。
  祝梧却身躯一震,浑身冰冷,仿佛看到一个苍老的亡灵从坟墓爬出来,经过这里升入天空,盘旋在关弓山山脚。以前他不会想这么多,但现在的他知道鬼魂的存在,既然世上有鬼魂,那隆王的鬼魂有没有安然越过金刚山,如果没有越过金刚山,会不会还在雁国徘徊?
  不,冷静下来,祝梧命令自己。隆王是一名真正的贤君,即使后代的王被隆王的成就所束缚,隆王无疑是一位仁慈贤明的君主,是一个宽厚明智的人,肯定能翻过金刚山,到蒿里迎接他的新生。
  在祝梧安慰自己的同时,他们已经走到陵墓前,隆王以及其台甫的棺材从眼前一道暗门开始的一条地下通道的最里间,他们在暗门前驻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祝梧觉得这边的温度比亭子低好多。
  风汉不嫌脏地随便坐在地上,管祝梧要了更多的酒后,开始往地上一圈一圈地撒酒。动作随意,没有敬酒的慎重,翠浀看不过去,一把夺过风汉手中的酒杯,以郑重的礼仪向陵墓祭酒,风汉饶有兴致地旁观。
  “风汉不崇拜隆王?风汉是雁国人吧。”祝梧忍不住问出口,他太过好奇,一个身为底层人民却对隆王没有崇拜之情还一脸坦然的,他第一次遇到。
  风汉歪头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什么时候雁国变成了国民一定要崇拜一个人才可以被认可的国度了?”
  “不是这样,是……”祝梧否认这明显对雁国与隆王带侮辱味道的一句,却发现风汉指出的完全正确,他无从反驳。他记起以前也有过一些人对隆王嗤之以鼻,却被身旁愤怒的其他人孤立厌恶,都以惨淡的后生结束。那是来自于群众的力量,少数必须服从于多数,大多数雁国人选择信仰隆王的雁国,少数人否定了它,于是被周围以及国家抛弃。
  祝梧知道这些,却从未觉得那些人可怜过,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那些不崇拜隆王的人才是真正无知自大的,他们并不晓得隆王的伟绩要达起来有多么困难,他们不知道一个国家治理起来有多么庞大,他们不知道一个王要走八百年是怎一个概念。
  但是此时风汉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的借口,只因他是雁国的王,他不是王的时候他保持何种态度只关他的事,而现在他的态度会决定一整个雁国的走向。他清楚地发现,现在雁国在排斥一切不崇拜隆王的人,雁人必崇隆,在不知不觉中,崇拜隆王与否竟成了是不是合格雁国人的条件。
  翠浀冷冷地盯着风汉,说,“你现在说大话是因为你无知,你并不晓得隆王对于雁国的贡献,你对隆王的伟大一无所知。你生为雁国人,却对自己国家的事毫无了解,理应感到羞耻的是你才对。”
  风汉挑了挑眉,直接拿过祝梧手中的酒瓶,直接洒在陵墓旁。“我不是针对隆王,我只是对现在的雁国感到惊讶,都过了几百年,雁国居然还活在死人的影子里。”
  祝梧心跳加速,他的确也有过这个想法,隆王的影子太长太大,笼罩雁国几百年笼罩雁国整个九州。而这些,他都不敢跟其他人说,怕被人说是违反了他之前的立场,怕又像愚王一样被国民的愤怒吞噬。
  “你居然说隆王是笼罩雁国的影子?你不晓得隆王给多少人希望,给多少人信念,隆王是雁国的骄傲,也是整个常世的骄傲,我们拥有过如此优秀的君王,隆王向常世证明雁国人可以做到无人可超越的辉煌……”
  “等一下!”风汉举手,这时候风汉的脸色有些凝重,“无人可超越的辉煌?那有什么屁用?”
  “什么?”翠浀简直无法相信这无知愚昧的侍卫可以如此无礼。
  “向常世证明了雁国人可以做到又怎么样,如果无人能超越,那有什么意义?只有之后的延王超越,才有隆王做到这一点的意义不是吗?”
  翠浀张了张嘴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翠浀早年引领崇隆的时候,靠他精彩的演说吸引过众多的民众,对愚王的劣迹做过深层的批评,也以锐利的眼光指出州侯与愚王的利害关系。但此时,他无法对风汉说教,这个男人只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打破了雁国几十年来几百年来大家都习惯的观念,以局外人的清醒指出了这些。
  风汉继续说,“而且连你这个延王的朋友都这么说,那就严重了,人民在下面怎么做无所谓,人民齐心协力地贯彻一个观念,对统治者反而更有利……”
  这下祝梧也跟翠浀一起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地听风汉说大逆不道的话,他们都知道予纲的第一条就是以仁道治理天下,祝梧一直被要求以仁慈对待人民,而风汉竟然想着最大程度地利用人民,还把这样的歪理堂堂地说出来!
  “可是如果王身边的人都这么想就很危险,延王会挺不住的。”风汉耸耸肩膀,把酒瓶抛给延王,祝梧反射性地接住,心里惊涛骇浪,短短几句风汉就看透一切。
  “什么意思?”翠浀惊愕地看看风汉,又瞅一眼祝梧,发现祝梧苍白的脸色之后,才发觉风汉那些话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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