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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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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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悰,这个孩子在她怀里那么小,那么柔弱,可眼眸却是那样干净,让所有看着那双眼睛的人都不犹心软。
  很多年后成为霖德妃的郁晞会拥有自己的儿女,可她始终都会记得她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抱着曜悰时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欣喜。
  “皇上请放心,臣妾会待曜悰比任何人都好。”她仰起脸,敛去了笑闹的神色郑重无比。
  殷谨繁含笑点了点头。
  六月,皇四子曜悰满月,而西南更是传来喜讯。瓦萨求和,西戎退兵。
  殷谨繁大喜,下令大宴群臣,一是为了庆西南之胜,二是为了皇子满月之喜。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为了大战国库耗损,这一提议被大臣驳回,而此时太妃的病势又重了起来,殷谨繁为了节俭也是为了替太妃祈福,于是只下令将设宴的部分银钱给了皇庙做香火钱,命僧侣超度战场上死去的亡魂以及为太妃为皇子祈福。
  然而满月没有一桌酒席也终究是不像话的,一场小宴设在了绵絮楼。大宴群臣的规模自是比不上,但也算是合宫同庆。
  绵絮楼是粼光池心观鹤洲头的一处楼阁,视野开阔,此时正是夏日,夜间有凉风习习,颇宜笙歌清酒。
  绾绡坐着肩舆来到粼光湖畔将要登舟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娘娘。”云嫣问。
  “没什么,本宫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绾绡眼中映着晚霞中的绵絮楼,别样幽深,“还记得么,云嫣,仿佛是连阙三年时的事,那时候本宫也来过一次绵絮楼。”
  云嫣轻轻的倒吸了一口气,“记得。晗嫔……已经去世近四年了。”
  那时宫中晗嫔有孕,在乘舟前往绵絮楼时小舟无故倾翻,当时绾绡与她共乘一舟,随她一同落下水,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水里被几个早有预谋的人拖拽着活活淹死,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都没有了出生的机会。
  “四年了,本宫已经忘了这件事很久了。可不知怎地——”绾绡环顾着这个小小的渡口,原本已经踏向小舟的脚收回,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不知怎地,本宫就是在这时想起了晗嫔那张脸,那张浸在水中,扭曲的、青白的、痛苦挣扎的脸……”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侍立在侧的宫人有许多都还莫名其妙不知道殊妃为何在这时犹豫不肯上舟,唯有站的里她最近的云嫣听清了她仿佛呓语般的一番话,霎时有些脊背发凉。
  “粼光池的□□,我想这点,我是清楚的。”绾绡凝视着碧绿的水,在昏暗的日暮里,池水的颜色愈发的深。,“多派几个人在这附近的水域盯着,我有些怕。噩梦被勾起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她上舟前这么吩咐云嫣。
  小舟载着一袭紫罗华裳的绾绡悠悠划向了水中央的绵絮楼,不远处还有扁舟两三叶,上头坐着的都是彩衣香鬓的妃嫔和她们的宫人,时不时的嬉笑在水上传得很远,这些人,包括绾绡,都没能猜到一会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命运。
  
  满月宴的主角自然是小皇子曜悰,才一个月大的孩子仍是小小的一团,缩在大人的怀里有些怯生生的娇怜。盛夏暑热最是恼人,为防溽热小皇子只穿了件兜兜,脖颈带着长命锁和手腕脚踝上套着赤金的镯子,镯子上雕镂着麒麟腾云的纹饰。
  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与养母十分亲近,这个聪明的小家伙有些怕生,只粘着郁晞,除了殷谨繁旁人连抱他一下都不行。
  “哎呀呀,这个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呢。”有人打趣,“小家伙老粘着你母妃做什么呀,母妃又没有糖给你吃。”
  “乳娘说这么大的孩子还远不能吃糖呢。”郁晞听罢竟然认真的解释。
  养育了一个孩子的郁晞仿佛沉稳了许多,就连打扮也较之往日的娇俏端庄了不少,乌发盘扭成简单庄重的高锥髻,髻心簪湖蓝海棠缀珠绢花,三对象牙如意蝙蝠长钗分簪于髻后,耳上明月珠珰光泽柔和,水色弯月纹褙子下是玉色的百褶裙,衣裳俱是好的绫罗裁成,只是样式亦是十分简朴不再如以往那般一味的求个新颖独特。
  “嫔妾瞧着四皇子与皇长子模样倒是十分相像呢,不愧是亲兄弟。”坐在席上的鲁美人虽说隔得远并不能十分看清,可这并不妨碍她巧言奉承,“嫔妾听闻皇长子十分聪慧,已经会背诗歌了,四皇子日后必定也是如皇长子一般聪明的。”
  殷谨繁闻言笑着看了眼郁晞抱着的曜悰,“的确是与曜泽小时候一个样。”他侧首对一旁的陆容华问道:“咦,怎么总不见你带着曜泽。”
  陆容华的性格一向是十分谨慎的,这也是她昔年为何能生下连阙朝第一个皇子的原因之一,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知道总把孩子闷在寝殿里是不好的,故而平日里也尝可以看到她带着皇长子在御花园中闲逛或是趁殷谨繁闲暇时带他去见见父亲,可每每碰上人多的时候,她断然不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在众人面前露脸,为的是防人多事杂,也是怕皇长子成为众人眼中的靶子,殷谨繁这么问起来,她只淡淡笑道:“曜泽还小,不过说话利索些罢了,哪里就会背什么诗词了。臣妾只愿孩子平安长大,诗书教化待他再大些后自然会有先生操心。臣妾也有心领着曜泽来这凑个热闹,奈何曜泽性子懒,这会儿是又睡了,臣妾便让乳娘好生看着他。”
  “小曜泽怎么老是这么懒呀。”大呼不满的倒是赵王小世子曜榆,□□岁的孩子正是调皮又惹人爱的时候,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模样让人忍俊不禁,“曜榆每次去找曜泽,他不是在睡,就是在吃,我想找他玩,他总和我不亲。”
  陆容华也知道这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扬起唇角温温柔柔的道:“曜泽哪里与你不亲了,怕是你嫌弃弟弟呆呆的不愿和他玩呢。弟弟还小,难免要多睡些时候,下回弟弟不睡的时候陆姨姨带着他来找你好不好?”
  曜榆脸上立时扬起一个笑,清脆应道:“好!”
  “好什么好呀,你父王可就要来接你了,以后曜泽可就不陪你这个讨厌的哥哥玩了。”殷谨繁没事就爱拿这个小侄子打趣,“朕告诉你父王,你这几月在宫里一点规矩都没有,叫你父王收拾你。”
  曜榆早就不怕这个做皇帝的叔叔了,一撅嘴鼓着眼睛道:“父王才不会那么凶呢,再说了再说了曜榆很规矩的,白姨姨,是不是?”他亲昵的蹭着白淑容的袖子。
  “是,曜榆最乖巧了。”白淑容这几月来抚养曜榆,人也温和了不少,看着曜榆的眼神尽是慈爱。
  “唉,只可惜我以后再吃不到宫里那么好吃的水晶桂花糕了。”曜榆又耷拉着嘴角,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逗得不少人笑出了声。
  “这个曜榆啊,可真是个开心果。”绾绡慢慢拨着玛瑙盘中的荔枝,嘴角噙着笑。
  “可不是。”坐在她近处的郁晞接口,继而有些惋惜的一叹,“不过这孩子很快就要被赵王接走了,还真有些不舍的。”
  “不过这也是好事。”绾绡看着那个正在说着笑话逗长辈的孩子,“毕竟他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个曜榆啊,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少年郎。”
  席间丝竹管弦乐清雅,盛夏的夜风穿过竹帘吹入殿堂,丝丝清爽的凉意混着酒香醉人。舞伎白纻罗裳的身影纤细曼妙,轻轻柔柔的舞者,长袖托起明月高升,清辉洒在明亮的烛火上。
  这是一场算得上和睦的宴席,宾客尽欢,一杯杯清酒饮下,模糊了神智清明,就连绾绡,都忘了她来者之前那莫名其妙的多疑。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了了之

  连阙七年六月那个菡萏花开的夏夜,有一场惨烈的大火被载入了大息明帝的实录,很多年后那一场火中活下来的老宫人都还能记住那夜烈火如红莲吞噬一切时的绝望模样。
  六月初一,绵絮楼有一场为了皇四子满月而设下的宴饮。如同每一场宫阙内的宴席一样,皇四子的满月宴也只是皇城中的富贵人享乐奢靡的一个形式,宴席将散时丝竹低哑,舞女们舞步渐缓而席间无人在意,在宴席结束前大多人都已醉去,神智恍惚,思维也迟缓放松了下去。皇四子早已被乳母抱下去休息,郁晞正接着醉意撒娇问殷谨繁如何给曜悰起一个朗朗上口的小字;万俟遇欢素来注重仪容,此时凌云高髻旁一朵牡丹绢纱花半堕她都懵然不知;关瑢和着燕乐随兴哼着一支小调,清越嗓音间几分暗哑几分魅惑;曜榆吃的撑了,滚在白淑容怀里揉着肚子,而一向冷面的白淑容虽是责备的神情却依旧用帕子细心的给他擦拭着唇边的汤汁;孙婉仪、罗采女几个喝多了早已沉沉睡去,被宫人扶到了后室休息;而绾绡,端着琉璃羽觞怔怔出神,石冻春酒在灯火下折射出的潋滟波光迷炫了她的眼睛。
  那日的确是喝醉了,许多人都醉了,有人在看见了火光闪跃时还以为是远处的烟花,有人听见了凄厉的呼声还只当是飘渺的高歌。
  “娘娘、娘娘!”云嫣用力的摇晃着绾绡的肩,手中的酒泼了一身,她总算稍稍清醒,听清了云嫣在她耳旁大吼,“娘娘,走水了!”
  她从迷醉中瞬间醒来,幻景破开,映入眼中的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场面,有不少人在奔走哭号,宫人的服色和妃嫔华丽缤纷的裙裾混杂在她眼前晃动像是作画的颜料被打翻各种色彩混合交织在了一起,尖叫充斥于耳,绾绡甚至还看见平素总端着架子的御前总管钟尽德正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可笑嗓音高呼救驾——酒馔器皿被打翻,桌椅被撞到,各种瓜果骨碌碌滚了一地,不知是谁碰倒了半人高的九连枝烛台,火焰又借着地上的酒肆意流淌,有人华美的裙裾落了火焰,不得不一面惊慌的尖叫一面狼狈的脱衣——
  这是礼仪严明高贵细致的皇宫中少有的乱态,在求生的念头之前,无论贵贱都一样的狼狈。
  绾绡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琴州城被息军攻破时萧宫也是一副混乱,年幼的她也是被困在一片火场之中。
  “娘娘,快逃,逃啊!”她怔神,云嫣便以为她是被吓呆了或者还未酒醒,再也顾不得什么拽着她的衣襟将她托起便往外跑。
  她哆哆嗦嗦的攀着云嫣的胳膊朝门外挤,可十余步的距离那般遥远,挖云缕金的三尺缬纱裙摆阔且长绊住了她的步子,朱漆镂月的隔扇门窄而小,可涌向门求生的人却那么多,堵住了求生的路。
  绾绡仓皇侧望,透过淡青窗纱,她看见了浓烟滚滚。
  看来是绵絮楼侧堂起了火,那里是庖厨忙碌的地方,这么说来是下人看火不慎?
  火势在夏风中愈来愈盛,堂中也因烛火被打翻而点染了帘帐也起了火,情况愈来愈糟。
  “曜悰!”绾绡听见站在她身边原本和她一样急切挤着想要出去的郁晞忽然凄厉惨叫一声,什么也顾不上就匆匆忙忙往后堂跑去。
  曜悰被乳母抱去后堂休息,现不知是否脱险,郁晞虽只抚养曜悰不过一月,但慈母之心令人动容。
  慌乱间绾绡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人用力一扯,然后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殷谨繁。
  绵絮楼正堂狭窄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殷谨繁看起来面色也十分焦虑,眉心紧紧蹙着,额头沁出薄汗一层。
  “放肆!”他怒斥:“是都想死在这了么!钟尽德!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把隔扇砸开逃生,宫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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