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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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1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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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仁爱百姓,勤于政事,乃明君。”他恭恭谨谨答道,与绾绡酷似的眉宇间端着恰到好处的肃然。
  我笑了笑,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只说:“我很累了,待我死去后,无需厚葬,也无需人殉,让我安安静静的睡罢——”
  “是。”我看见他的眼眶有些红。
  这孩子其实算不得年幼,比起十四岁即位的我,可我看他,却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你的历练,终究还是太少了……大臣中,右相赵华玠是可用之材,你务必礼遇于他,木侍中为人为人狷介,但你既然娶了他的女儿,便不可不尊重他,至于旧姓门阀……如万俟氏、郁氏,这些年来被朕压制,势力已大为削弱,你切记善待,却也要提防……”
  “是。”
  “和儿……”我伸出干瘦的手,摸了摸他的鬓发,他愣了一下,“这些年来,可曾恨过你的母后。朕看你似乎并不与她十分亲近。”
  曜和犹豫了会,方答:“儿臣幼年时起初很不理解母后,她明明还活着,却要把儿臣交给白母妃抚养。后来儿臣大了时渐知母后的苦衷,但——终究不曾长于母后膝下,比不得曜安、蕤君和云深他们和母后亲近。”
  “你母后其实很苦啊……”我长叹,“登基后记得尽孝。她姓谢,南萧那些遗贵也姓谢,你不要伤了她的心,更不要伤了天下人的心。朕将你的蕤君姐姐嫁给萧谢的违命侯,是什么意思,你该知道。”
  “儿臣明白,父皇是想要两家一心,万民归一。”
  “但也不要忘记防范,你该记得朕告诉过你,连阙八年时文安太后之乱背后的真相。”
  “是。”他答。
  “是、是、是。可你真的懂了么……”我轻轻笑着问,“其实做帝王,哪里是什么简单事。用你的一生去琢磨罢……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有不同的后果,如果错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没有。我从前认识一个人,她的名字是‘若’,可她的人生没有‘假若’,一切不能重来。”
  【谢绾绡】
  “娘娘,陛下驾崩了。”夏平安快步奔来,哀戚的喊道。
  整个渡明殿内的所有人都跪下,痛哭。
  而我,拈着佛珠,对着渡明殿鎏金的佛像看了很久,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他终于还是走在了我的前头。
  这些年来我的身子一直不好,如同我的姐姐谢若一般,一年大半的时间都只能卧床养病,靠着汤药来延续性命,朝中不止一次有人出于自己目的或是他人指使请求他废后,可这二十余年来我始终还是皇后。记得连阙二十一年时晴贵妃正当盛宠如日中天,这个被我一手扶起来的宠妃想要成为新的皇后,可最后她还是输了,他告诉她,只要他还活着,大息的皇后就只会是谢绾绡。
  如今他死了,他护了我一世,终究还是死了。
  他是辛劳而死的,这些年来他为了国家操劳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
  “平安,扶本宫起来。”我说:“本宫要去见见皇上。”
  走之前我最后望了眼渡明殿,如来佛仍是敛目慈悲的模样,而人间的悲欢于神佛而言,都只是云烟而已。
  自从谢若死后,我便在病中长年的礼佛,说到底我仍然不是很信佛,我只是在寻求一个寄托,或许我心诚,死去的人,可以在下一世有一个好结局。
  【郁晞】
  听到谢皇后薨的消息,我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这个女人多年来都是病怏怏的模样,有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猜她何时会死,又有很多人都期待着她的死亡。
  可现在她死了,皇后之位也不会属于连阙朝的女人了,辛辛苦苦斗了一辈子,终究万事成空。我想起了已经死去十余年的方华,有些想苦笑,若是昔年的阿华能够猜到这样的结局,不知还会不会为了一个凤座搭上自己的性命?
  赐死阿华的毒酒是我亲手给她送过去的,我将她当作朋友,尽管她后来已忘了我们是朋友。
  “我不甘心啊……”当年阿华是这样对我说的,“谢皇后教会了我想要什么就去争取,那我想要她的后位,想要我的儿子有个更好的前程,有什么错。”
  “阿华,你错了,有些东西,你光凭一味的争取,是争不到的。”我怜悯的告诉她。
  她并未理解我的意思,冷笑,“我不像你,郁晞,你的命太好,凭着家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贤妃,而我这个贵妃之位却是我自己千辛万苦的夺过来的!”
  “可是阿华。”我对她说:“我说了,有些东西注定夺不到手。在想活得好,不仅仅要会争会抢,更要紧的,是要有一双通透的眼。”
  皇上曾同我感慨,他与皇后很像。
  我想的确如此。
  也只有相像的两个人,才可以并肩站在高处相互依偎着取暖。
  听说谢皇后是死在皇上驾崩后的那个夜里,她去时很安详,是死在睡梦中,第二日宫人发现她时她的唇角犹含笑。我想她大约,是在梦里见到了故人罢。
  【云嫣】
  朱缨翟车驶过长街时被浩浩荡荡的仪仗簇拥着颇为威风,整齐响亮的步伐声让我给病人施针的手都不犹颤了一下。
  “楚大夫你还好罢?”
  “没事,大约是老了。”我笑了笑。
  “楚大夫纵然老了,那也是咱们这数一数二的好大夫啊!虽说楚大夫您只有一只手,可这些年来施针开药从未错过!”
  如今我是楚大夫,在琴州的安庆街颇有几分名声,已经平静的度过了许多年的岁月。
  曾经我是楚叶璃,后来我是云嫣。在连阙八年四月二十那日,我为了帮我的爱人和一个叫绾绡的女人,中毒断手,后来我逃出了皇宫,原本我是想要伺机复仇的,可是当连阙十年萧谢一族被押送至琴州时,当连阙十五年殷曜和被立为太子时,当三十年的漫长岁月一点点流过时,我发现我渐渐失去了我的恨。
  天下归于太平,所有战乱的痕迹在不知不觉时被掩埋,萧人也好,息人也罢,都忘了几十年前曾有两个王朝南北对峙抵死相争,琴州的人也都忘了当年息人攻来时那一场冲天的大火。
  我也忘了,忘了我曾是云嫣,我在这条街上设医馆,我每日都可以看见一个名为赵华玠的人匆匆赶去上朝的样子,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三十年。
  “这是谁的车驾啊?”我随口问。
  “哦,是违命侯及昌阳公主夫妇的车架。今日新帝登基,皇亲贵戚自然是要去叩拜的。”
  昌阳……我总是不能习惯这个封号,在我的记忆里,没有昌阳公主,只有那个在绾绡怀中撒娇的小蕤君。
  她如今大约也都三十余岁了罢,她及笄那年她的父皇将她嫁给了违命侯——南萧的皇帝被俘后封做了违命侯,但待遇不差,等同亲王,这些年来听闻他们夫妻也算和睦。
  “什么公主,是昌阳长公主了!”有人插嘴,“都换了新帝了,三日前诏书将所有的帝王姊妹都升为了长公主。先帝谥号为明、先皇后谥号德昭。先帝的诸位妃嫔也都被封了太妃,怀妃白氏因抚养新帝有功,封了太后。”
  “听说明帝及德昭皇后被葬在了泰陵?”我问。
  “是啊。”那人答:“楚大夫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摇摇头,笑而不答,继续写我的方子。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梨落逢初春

  一、
  殷谨繁在六岁前从未离开过望陵城,他南下琴州之前,从不知南方的冬日,也可以这样的冷。
  长泰十年时他的父皇攻下了宿敌萧谢的都城,天下四分之三的领土都落入了息的掌控,四海归一指日可待——不过那时的殷谨繁并不能理解这些,他只知道那年父皇忽然消失了好久,他问皇姐,皇姐说父皇是御驾亲征去了,御驾亲征是什么,他不懂,但看皇姐那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他实在不敢再多问。后来母后带着他住进了佛寺,日日吃素,他问皇姐这是为什么,皇姐答,这是在祈福。为谁祈福?为前线将士祈福,不过旁人问起来,你需答是为父皇和将士祈福——皇姐严肃着脸这样教他。后来,他听说皇姐成了寡妇,她的驸马战死在了战场,他有好长时间没能见到皇姐。再后来,父皇将他封为了太子,听说是因为父皇听说他和母后为父皇祈福所以颇为感动。然后父皇说要迁都,他还没能完全理解迁都是什么含义,就被抱上了南下的马车。
  舟车劳顿数月,到达琴州时已是仲冬时。
  清晨,他在马车中被乳母唤醒,然后换上了冠服,乘上了太子的辇车,跟随着母后的仪仗,到了琴州。他睁着迷糊的眼勉强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连琴州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再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入宫,接受百官朝拜后妃跪迎的时候他也一直是昏昏欲睡的,所以他也就不知道,那些跪他母后的人中,包括了几位父皇在琴州萧宫掳来的新宠,也就不知道,这些人中,其中有一个姓赵名箬。
  二、
  第一次见到赵箬,应当是搬进桐栖殿后的第三日。
  桐栖殿是皇后所居,他身为太子却年幼,故而仍是同母后住在一处。那夜他闲来无聊趴着窗户往外看,依稀间看见了一抹白影在雪地间晃过。
  “母后、母后,有狐妖!”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平日里乳母讲给他的鬼怪故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母后神色不变,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桌案上的后宫账目。
  他撇撇嘴,觉得索然。平日里他便是个胆大的,于是趁着母后在忙碌,绕过宫人,偷偷溜出了桐栖殿,朝方才那白影走的方向跟去。
  他眼力好,那时的宫城因为被大火毁过一次许多东西尚未来得及兴建,故而视野也算开阔,他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抹白影——
  那是个披着白狐斗篷的女子,做宫嫔的打扮,殷谨繁猜她或许是父皇的哪个御嫔,可她在月下雪间步步袅袅,背影侧颜有如仙子般美好。
  她停在了一座宫殿前——这座宫殿在战中被焚毁大半,父皇下令重修并赐名“钟怜”,可这座宫殿还尚未修好——那女子就在半成的宫殿前站了许久,静静伫立,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
  他起初还耐心的等了一会,后来觉得冷了,于是喊了一声:“喂,别傻站着了,你不冷么!”
  那人被吓了一跳,不过回身行礼时仍是优雅从容的,“太子。”
  她知他是太子,他却不知她是谁。
  不过也懒得问。
  他走近几步,仰着头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带着好奇的探询,眉头微微的皱着。
  她不知他是何意,也只好持着面上的浅笑回望着他。
  “喂,别笑了。”他收回了目光,“你根本就是心里不开心,装出一副假笑的样子难看死了。”
  她愣了愣,“殿下如何知道我是在假笑?”
  “因为我就经常这样啊。”他咧嘴做了个笑容,“母后说我是太子,不许哭丧着脸。”
  “这世上,许多人的笑,都是假的罢。”她轻轻说。不知何时雪落,如飘絮簌簌而落,轻盈无声的落在她的鬓发眉梢,然后寂寞的化去。
  三、
  殷谨繁知道自己的父皇其实并不喜欢他,许多事情就算他做得再努力,也不会比得上十皇兄,于是渐长些他也就散漫了,父皇看着他的功课气得拍案怒骂,他漫不经心的垂目听着,不以为意。
  “陛下息怒。”他忽然听见有个清亮的女声柔柔的劝,“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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