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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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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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不想到御前当差?”殷谨繁开门见山。
  此语一出阖宫之人皆愕然,她更是不明所以。
  “你家主子赏了你多少下耳光?”殷谨繁接着又问。
  小内监犹豫了片刻后,嗫嚅:“约莫二十余……”
  殷谨繁听后使了个眼色,随侍一旁的烟凝立时上前牢牢钳住她。她又惊又怒,高声呼喊:“皇上!你要做什么!”
  殷谨繁不理她,指了指小内监,“你,去给她二十下耳光,她怎样打你的你便怎样还回去。打完后,你就是御前宦官。”又补充:“放心,到时没人敢动你。”
  这更是令人不敢置信,但君无戏言身为天子怎会轻易许诺,那小内监踟蹰良久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对准她便是一巴掌。
  其实那一下并不十分重,到底是个奴才没胆子下狠手,可却将她打得脑子发懵。她这一生娇贵了十五年之久,挨打是头一次,何况是被一个下人打,这是她从未料想到的。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荒唐的诡梦,可很快却又是一个耳光。
  那日的午后出奇的热,她被刺目的秋阳眩迷了眼,一切情形在她眼中都亦真亦幻,每一刻都是种煎熬。她如今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挨完那二十下屈辱的耳光的,只有殷谨繁那日走时说的话至今她犹能清晰回忆。
  ——若是你学不会何为恭、顺、仁、义、善,那合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等同代价。
  那时她还是不能理解,反生了抵触之心,表面上收敛了许多,背地里依旧我行我素,殷谨繁很快便下令削减成康宫各项俸禄开支以示惩戒。她受不得这样的苦,偷偷差人出宫向自己身为尚书令的爹爹求援。她爹爹爱女心切,次日便于朝堂上当众替女求情,可面对三朝元老,殷谨繁竟丝毫不买账,回宫便又将她的一切衣食用度供应有削减了一半。
  这般果决强硬的态度,哪里是旁人讹传的温文好欺?
  半月的饥寒交迫与屈辱磨掉了她的锐气亦让她知道了殷谨繁的手段。当日在令内监扇她耳光时他尚是漠然视之,仅时神色肃冷,必是动了真怒了。
  但愿,但愿他不要疑心到她身上。
  “修容,你如何看此事。”殷谨繁蓦地开口,其音若寒河浮冰相击,吓得沈修容一颤。
  “臣妾……臣妾以为……”她深深垂首,不安的攥紧袖摆,咬了咬牙,低声道:“臣妾以为晗嫔之死绝非偶然,表姐已亲自审问过了掌舵的小准子,据他说当时舟是被突然地一股外力掀翻的。他因在舟头划舟故而什么都不曾看见……只有谢顺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顺媛……”殷谨繁喃喃,烛火明暗不定,沈修容看不清他的面容。
  又是寂无声息,不知挨了多久,终于听到烟凝的通传声在门外响起:“皇上,谢顺媛带到。”
  “进来。”殷谨繁吩咐。松开晗嫔冰凉的手,站直身子。
  随烟凝缓步而入的女子眉目哀婉,乌发披散水未干,贴在颊上愈显黑白分明。月白莲纹对襟长衫犹是湿的,逦迤了一地的水渍。
  “皇上金安。”她庄重跪拜,寒风拂过瑟瑟发抖单薄似枯叶。
  殷谨繁瞥了她一眼,侧首对烟凝道:“去将窗子关上……再去生盆炭火来。”
  “谢皇上。”绾绡叩首。
  “朕听说你是与晗嫔同乘一舟,那你可知小舟为何会无故倾覆?”殷谨繁俯视着跪于地上的二妃,身后是白布裹体的晗嫔,他道:“对着死者的尸首起誓,所有言论皆非虚。”
  “臣妾不敢欺骗皇上。”绾绡字字掷地有声,“臣妾与晗嫔共渡之时,风平浪静。小舟行至湖心最深处,似乎在舟底传来了股莫名的力道,将舟掀翻,而后臣妾于晗嫔双双落水。臣妾因侥幸抱住了木舟而随舟一同浮上了水面。可怜晗嫔及皇嗣却无这般好运,竟去了……”绾绡哽咽。
  殷谨繁锁眉,“你是说有人从水下掀翻了你们所乘的小舟。”
  “正是。”
  “去传姁妃、白淑容、陆徳仪。”殷谨繁朝侍立一旁的钟尽德使了个眼色,“林贵妃就免了。她是有孕之人,不宜操劳,这时辰怕是还未醒,还是别唤她来了。”
  “是。”钟尽德躬身退出。
  三妃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后,哪个还有安睡的心思,都通宵守在渡明殿与法师僧侣一同诵经超度亡魂。说是诵经,其实也不过是随时预备着皇上传召罢了。很快钟尽德便将她们领了过来。
  殷谨繁目光一一扫过她们,最终停在了位分最长的姁妃身上,“当时你亦在场,你看到了什么?”
  姁妃觑了眼殷谨繁的脸色,道:“臣妾也不大记得了,那时臣妾与白淑容已将近靠岸,忽然就听到身后尖叫响起。回首一看,就、就看见谢顺媛与晗嫔落入了水中……”
  白淑容接话:“臣妾与姁妃吓得魂不附体,到了岸上后忙同沈修容一道找会水之人。但,那舟是如何无故倾翻的,臣妾及姁妃姐姐行在前头,未曾目睹,让皇上失望了……”
  “陆徳仪呢?”
  陆徳仪睁着哭红的眼,茫然摇头。
  沈修容膝行上前,凑近了殷谨繁,“皇上,落水之时在晗嫔身畔的妃嫔仅谢顺媛一人而已。既然咱们都没看到所谓真相,少不得谢顺媛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只是——”她双手绞着锦帕,咬牙道:“这样也忒失了公允。”
  殷谨繁沉吟片刻后道:“朕想起来了,那个划船的小准子还未经朕审问,传他过来。”
  钟尽德忙道:“小准子早在殿外侯着了,奴才这就去传。”
  绾绡安静的垂着头,面容平和,手心却沁了层汗。
  门开,风入,又关上。绾绡听到自己后头响起了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奴才小准子叩见皇上,叩见诸位主子。”
  钟尽德催促道:“快将舟倾之事细细禀告皇上。”
  小准子缩了缩脖子,“奴才专心在船头划桨,究竟发生了什么奴才也不十分明了,只依稀听得……听得晗嫔与谢顺媛拌起了嘴。谢顺媛指责晗嫔不知、不知礼数,晗嫔反驳谢顺媛身无子嗣妒火中烧才为难于她……”小准子说到这里时声音渐低,抬眼小心翼翼瞥了眼跪在前方的绾绡,却见对方脊背挺直,虽是跪着,依旧气度凛然如纤纤松柏。他不犹更深垂首,继续道:“后来……后来似乎是舟上的两位主子动了手,奴才只觉得舟身晃得厉害,接着,便落入了水中……”
  殷谨繁神色与听前无多大差别,沉沉如水,不辨喜怒。他没有发话,更没有判定小准子那番话的对错真假。倒是绾绡,蓦地一笑,笑声清冷。
  “顺媛何故发笑?”殷谨繁看着她。
  “臣妾笑光阴不可逆转却总有一些可笑之事往复循环。”她挑眉,抬眼,目光幽幽,“皇上不觉着今日这一切,像极了半月前的某日么?”她陡然提高了语调,“半月前周充华溺水事因臣妾,半月后晗嫔溺水又是臣妾之故。是臣妾命中与水犯冲呢,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她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镂花青石砖,月白衣袖铺展在地,有如蝶翼。青丝泄下遮住了眼帘,她合眼,深吸口气,朗声:“臣妾之清白,望皇上明鉴!”
  “正是呢。”白淑容微蹙黛眉,眼风有意无意扫过一旁的沈修容,“半月前也是有这个颠倒黑白的奴才信口雌黄指证谢顺媛推周充华下水,事后被证明那也不过是小人班弄是非。皇上明察秋毫,未能遂了奸人之愿,她们想来是不会事罢甘休的,又焉知今日之一切非是有人精心设计呢?你说是吗,小准子?”
  小准子一脸大惊失色的神情,“淑容娘娘可是冤枉奴才了!奴才纵是有包天的狗胆也不敢欺君惘上拿自己的人头做儿戏呐!”
  “若真如此甚好,莫要忘了琉绢的下场。”殷谨繁忽凉凉开口。
  琉绢是周充华的侍女,后因诬陷谢绾绡而被打发进了苦役司,受了几日折磨后便上吊自尽。殷谨繁突然提及此人,小准子不易察觉的一颤。
  绾绡暗舒口气,听殷谨繁这话语做派,应是信任自己的。
  沈修容也察觉到了殷谨繁的态度,忙又道:“皇上,这小准子在粼光池摆渡有好些年了,想来忠心是靠得住的。自然,臣妾也不信谢妹妹是歹毒之人,竟会因一时之妒而谋害人命。只是此案疑点甚多需好生查明方可。谢妹妹到底是有嫌疑的,不如……”
  “不如皇上先听听臣妾所言如何?”清亮的声音陡然响起在殿外,素缎简服的女子披着青鼠皮羽纱斗篷徐徐步入。卸去了浓艳妆容的面颊稍染倦色却精神依旧。她扶着已有六月身孕的大肚子从容行礼:“禀皇上,臣妾已替皇上找到真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更的越来越慢了,没办法,偶现在是准高三党……
  高三党的苦逼,你们懂的
  以后……虽然我不想说,但真的……以后……可能会越来越慢……
  请体谅啦~

  ☆、第三十九章 义字何为(下)

  清冷的声音,如冰珠坠地,带起森凉寒意。一袭浅色衣裙的林贵妃在黎明时分飘然而至,步履轻盈音色不高,却让大殿之间一时寂然无声似无人。
  “贵妃怎来了,仔细风凉。”还是殷谨繁先开的口,话语平淡若夫妻间寻常的关切。
  “谢皇上挂念,臣妾也只是想着臣妾身为诸妃之首,出了这样的大事,需尽职尽责方可。”林贵妃低头,微微一笑转瞬即逝,姣好的面容上依旧是哀戚肃穆。
  “贵妃娘娘当真断案神速。皇上这都还未问完话呢,娘娘就已知道真凶了?是何人?”白淑容似笑非笑半恭半讽。
  “不知皇上心中可有猜测?”贵妃问殷谨繁。
  殷谨繁看着绾绡,却没有答话,倒是沈修容急着道:“表姐,皇上正在审问谢顺媛呢,现下唯谢顺媛一人最……”
  林贵妃轻哂,揍近殷谨繁及绾绡,“若皇上疑心谢妹妹,那可真是错怪无辜之人了。”
  殷谨繁颔首,“贵妃查到了什么?”
  林贵妃扶着隆起的腹部,绕着跪在地上的小准子缓慢踱步,仪态优雅万分,眼神却似冰针。
  “小准子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呐。”
  “回娘娘的话,奴才只是依皇上所言据实陈述……”
  “本宫没有问你。”林贵妃挑眉,“这儿哪能轮到伱个奴才发话。”
  小准子忙惶恐叩首,姁妃四下顾盼,忖度后道:“禀贵妃娘娘,小准子适才指证谢顺媛……说舟是被突然掀翻的,而在那之前,据小准子说,谢顺媛与晗嫔有过争执……”
  “呵,可不就是含沙射影么。皇上,这样奸险的奴才断断留不得。”
  绾绡温顺的跪着,至今未发一言。不是不疑惑的,她与林贵妃素来是死敌,林贵妃怎会无故助她。但稍稍转念,顿时明了。
  前阵子的努力倒是不曾白费,只是想不到林贵妃竟动手这般快……
  “口说无凭,既然谢顺媛与小准子说法不一,臣妾倒是找来了另外几个证人。”她击掌几下,很快便有几个被粗绳缚住的宫人让阑夜宫的內监押了进来。
  “臣妾在晗嫔溺水后便问过谢顺媛落水之故,谢顺媛那时就说喜舟是因外力而骤倾,臣妾便疑心是有人潜在水下作怪。事后臣妾差人去搜寻了一番,谁知竟在岸上隐蔽处发现了一滩水渍,像是有什么从水中爬出一般。今夜无雨,地面干燥,臣妾的宫人便顺着水痕一路向西找到了——成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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