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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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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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谨繁含泪,“自然记得。”他拂开菁妃额前一缕乱发,“你姓容,名锦,与朕名中末字同音,还有,你分外喜欢木槿。”
  木槿,慕谨。原来这些年他虽不曾回头,却也知晓。
  “那就好、就好……”容锦笑意甜蜜,被殷谨繁攥住的手,在同一时刻,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她死了。
  “菁妃娘娘薨——”内侍的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穿越层层纱帐回荡在黎明的殿堂。
  闻此声者无不哀泣,宫人俯跪一地。就连柒染也忍不住拿帕子拭泪。殷谨繁搂着容锦逐渐冷却的尸体,额头贴着额头,神情哀凉——他在她生前从未这样抱过她。
  绾绡怔怔站着,泪亦怔怔滑落,菁妃死了,死了……这一切都恍如在梦中。菁妃,她曾怜过,敬过,几个时辰前恨过,然而只转瞬间所有的恩怨爱恨皆成空,她连恨,都失去了依托。
  菁妃是个怯懦却疯狂的女人,这她早该确信的。漫漫时光将容锦的爱打磨成了恨的刀,容锦用这把刀伤了她,自己也死在了刀口。
  没什么值或不值的,人世间的爱恨谁也无法衡量。菁妃说的不错,她在这时离开是对的,多年的相思终于有了一个好的收尾,或者说,解脱。
  她是恨的,但所有的怨恨都只化作了叹息。
  大约是因弥留之际的深情或是对她父兄族人的笼络,菁妃容氏被追封为敦和贵妃,入葬安陵。
  为敦和贵妃戴孝七日后,曲滢便急不可耐的扯下了头上的白色绢花,她本就不服容锦无宠而位高,此时亦然,“我听说安陵是专葬那些早薨却位分高的妃嫔或是早夭的公主皇子的。”她撇撇嘴,“咱们连阙一朝,已进入了两位了罢。”
  “是啊。”侍女密儿忙着给曲滢锤腿,“一位是前不久才薨的林贵妃娘娘,虽说是贵妃,但因家势煊赫以皇后礼下葬,还安了个荣宁贵妃的谥号。”
  “荣宁贵妃而已,到底没有追封皇后。”曲滢轻哼,“而她菁妃无宠无德,容家亦不如木氏,又凭什么得了贵妃的追封呢。我听闻饶是当年皇上最宠爱的沁贵嫔连安陵都不曾入葬,更不用说追封,哼,她容氏好福气呐。”
  密儿陪着笑,“她哪能比得上主子。”她四下顾盼,低声道:“主子,这菁妃一去,饶欢殿可就空置了下来。”
  曲滢拿犀角梳细细梳着长发,“我自然清楚。”她抿唇得意一笑,“急什么,皇上说了,一旦我这一胎诞下的是个皇子,那我就会是一宫主位。”她爱怜的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菁妃死了也好,正好将饶欢殿空置出来与我。至于东配殿的那位主儿——她可是想都不要想。”
  “那是那是,谢荣华怎比主子有福,得宠至今肚子却没半点动静,怕是送子娘娘不眷顾呢。”
  曲充仪扬眉讥诮,“得宠又有何用,一个女人的美貌能有几年长久,且让她先得意一时半会罢,菁妃这一死,皇上令她主管钟怜宫大小事务——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密儿看着自家主子日渐雍容的气度忽然惊觉自己已回忆不起她入宫前清澈的眼眸,不免有些感慨,“四姨娘在天有灵,看见主子前途无量也当安息了。”她记得那时曲滢在府上时只是一个总受人欺辱的庶女,而今竟也能走到这一步,得到了很多,亦失去了很多。
  曲滢眼角有些泛红,“娘若是泉下有知,她会欢喜的。”她狠狠咬牙,“待我熬出头,我便让我爹休了大夫人,在宗庙上附我娘的牌位,这样方可消我多年之恨。”
  “主子会有这一天的。”密儿含泪道。可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着不敢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曲充仪在铜镜中将侍女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你担心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嘁,你可无需多虑。”她年轻的眼眸里是十足的笃定,“皇庙里的师太说了我这孩子是贵命,难不成还会有假,这可是天赐的福分,必是能助我登上妃位的。何况我这些月来的饮食也是独独嗜酸,怎么会是女孩?倒是陆氏——”她微微眯起眼,“她腹中若亦是个男胎那便不大好办了。她如今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是么?”
  “正是。”密儿忧虑颔首“陆氏的胎察觉的时间比主子的迟,月份却比主子的大。”
  “我的儿子并非嫡子已是失了优势,若再没了皇长子的殊荣那日后的路还怎么走。”曲滢拧眉,“那陆氏看似温良实则心机深沉,又有淑妃撑腰,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弄掉她肚子里的那个短命鬼有几回倒反倒栽在了她手上。”锦帕在手中被用力扯拽,似乎这样便可泄她心头之恨,“偏生这陆氏还半分破绽都没有。”
  密儿看着主子苦苦思索的模样也是忧心,忽然眼中一亮,“奴婢听闻陆充媛有位姑母,是前朝妃嫔,现在冷宫,陆充媛常私下前去探望,不知这算不算是罪过……”
  “是违了宫规,可也不算什么大错,扳不倒她的。”曲滢懊恼。
  密儿也有些垂头丧气,曲滢却在此时仿佛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抓住密儿的手,“密儿,你说一个人若是死在了冷宫冷宫,那……”
  “什么?”曲滢声音很低,密儿一时不曾听清楚。
  “没什么。”只是转瞬,她又恢复了从容,嫣然莞尔,“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钟怜宫的主殿乍然空置了下来,凄凄冷冷,白色的幔布绢花尚未来得及撤去,在风中哀凉。
  宫人穿行于殿堂,沉默而麻利的收拾打扫,这里即将被深锁,直到下一个足够资格的妃嫔入住。
  绾绡站在饶欢殿外指挥宫人,默默看着他们将菁妃生前的物件一一搬出。
  容锦虽贵为妃位,衣食用度却颇为简朴,她的衣物钗饰早已焚化或是随葬入陵,余下的的用具并不多,除了几件皇帝赏赐外并无奢华之物。
  “主子,饶欢殿已清扫毕。”云嫣禀报道,“如何处置。”
  绾绡略略斟酌,“挑拣些好的送去敦和贵妃本家以留纪念,余下的,统统存入库房罢。”
  “是。”云嫣应道,四下环顾后上前半步低声:“奴婢还从寝殿搜出了不少哈兰。”
  哈兰……听到这二字的瞬间绾绡仍是禁不住眉心一跳,然而攥紧衣袖的手最终还是无力松开,“罢了,去毁了这害人之物。”
  云嫣却没有遵循嘱咐的意思,“主子可想清楚。”她觑了附近宫人一眼,牵着绾绡走到了处幽僻地,只留下展翠差遣那些宫人。“那是证据,足以让菁妃身败名裂,更会殃及而今风头正盛的容氏。”她直视着绾绡,那眼神让绾绡不自觉的想起了太妃。
  “容氏一门似乎与皇姐尚无恩怨,朝堂上与赵氏更无利害牵扯,依我看皇姐无需下此很手。”绾绡眉目沉沉,“逝者已矣,我不想与一个死人多计较什么。”
  云嫣面有惋惜之色,却也没多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你不甘,我心中也有恨。”绾绡语调柔婉了几分,“只是事已至此,报仇也无法挽回什么,倒不如省些心力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是。”云嫣应声,又道:“主子,小厨房里熬着的银耳粥怕是火候够了,要不要给御书房送去?”
  绾绡颔首,“敦和贵妃殁了,皇上这几日胃口不好,食些银耳粥也是好的。我一会亲自送去。”
  云嫣莞尔,“主子素来善解人意,皇上看到主子必是欣慰的。”
  “行了,快去准备罢。”绾绡理了理鬓发,“过去的仇可以不理会,眼下的路却是要好好走的。”
  钟怜宫与御书房相去不远,沿途草木荫荫正是春暖好时节。可惜一路百花争妍却独独少了木槿——这的确不是什么艳丽的花卉,少有人会喜爱,可惜那个如木槿般温柔守望的女子,到死那一刻才换来几声叹息。绾绡漫不经心走在小径中,身旁是夹道而开的花木,心思却是黯淡的。
  心不在焉之下竟连不远处古怪的声响都不曾听见,还是织蓉敏锐,拽住了她的衣袖朝灌木丛那瞥了眼。
  顺着方向细细辨去,可以听到若有若无的细碎哭声夹杂着女子的喝骂。
  大约是那宫的妃嫔在责打宫女罢,绾绡不欲多惹麻烦,于是只佯做没有听见。
  “主子……”织蓉却拽住她的衣袖,“那声音有些……像良嫔。”
  绾绡见她神色异常,仔细分辨,果然是几日前来她宫里那胡女的声音。落荫是那女子如友,她也不好置之不理——何况所不是这女人,她只怕仍在菁妃的摆弄之中。
  循声寻去,不远处的凉亭中正汇着一大批的人,多是宫女宦官,而亭内正坐着一女子,黛紫暗纹宫装,高髻如云略施钗环,侧颜明丽,气势凌人。而身旁则有一女子跪地,绯裙翠裳,一头的金玉珠宝遮住了脸,一面低头哀泣一面自己扇着耳光。
  “下手重点!你们胡人不是最有蛮力了么?”坐着的女子恶狠狠道,颇有轻易不饶人的意思。宫中敢这般咄咄逼人的,除了隆宠之下的瑶妃柒染,便是将门出身的姁妃。
  绾绡看了眼不远处的御书房,对拎着食盒的展翠道:“罢了,你将这银耳粥送与皇上罢,我便不去了。”
  “主子这是要解良嫔之围么?”展翠有些犹豫,“可这里离御花园如此近都不见皇上派人来管,姁妃又是位分尊贵性情急躁的……”
  “你无需多虑,我去了。”绾绡安抚笑笑,转身朝姁妃一众行去。
  姁妃见她到来颇有些意外, “谢妹妹。”
  “给姐姐请安。”绾绡含笑福身,“妹妹听闻这附近茉莉开得甚好,想采些来调胭脂,却遇上了姐姐,真是巧了。”
  “可不是巧么。”姁妃执着绾绡的手一同坐下,“容姐姐去的突然,本宫为了让她走的体面些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操持丧葬。”她似是忧伤的一叹,“好容易才得闲四处走走散心,却又被这蹄子扫了兴致,你说可恨不可恨。”
  绾绡随意往良嫔身上一瞥,“自然可恨,这良嫔是做了什么惹恼了姐姐,说出来妹妹帮姐姐出气。”
  良嫔哭的双目红肿,目光委屈而怯懦。
  姁妃眸中有嫌恶的光芒,“都说胡地蛮夷不识礼数,果然如此。这敦和贵妃才下葬,她便打扮的花枝招展来御书房附近高歌起舞。本宫正与皇上感怀容姐姐呢,偏这蹄子这般不长眼。皇上不悦,拂袖而去,令本宫处置这没规矩的蛮夷。”
  “姐姐位居妃位资历深厚,责罚宫嫔是理所应当。”绾绡噙着淡然的浅笑,“这良嫔跪了多久了,若还未学会我中原礼仪,那可真是枉费姐姐苦心了。”
  良嫔虽是新入宫的胡女却已有与六宫群芳争艳之野心,这在绾绡初见她时就瞧了出来。
  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吃些苦头也好。绾绡心里是这样想着的,然而到底还是不忍,一是为落荫,二是因良嫔与她一样,都是远嫁而来孤苦无依。
  于是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可妹妹担心姐姐处罚这胡女过了,非但不能使其教化,还会遭人诟病呐。”
  姁妃有些不以为然,“本宫堂堂从一品妃,就算是过分了有如何,这不过是个嫔罢了。”
  “是是是。”绾绡笑着颔首,“可姐姐有没有想过,姐姐与良嫔的身份。”她略顿,打量了眼姁妃好奇的神情,“令尊乃骠骑大将军,大将军长年镇守西北为大息抵御胡人,可如今边疆太平,胡人皆臣服于我大息,这胡女虽身份卑贱,却也是瓦萨巴巴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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