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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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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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没点灯。这一点兰芽倒是想到了。宫里规矩严,今晚既是宫宴,便除了乾清宫大殿里灯火如昼之外,其它不用的房间一律是不准点灯的,以免走水。
  偏巧这除夕夜,外头连月亮都没有,眼前伸手不见五指,黑压压一片。
  兰芽只好坐在原地,等着眼睛适应黑暗。耳朵却比眼睛先鲜活起来,远远近近听到宛如海潮般泛起的钟声。丁零当,丁零当,金石撞玉一般,不甚刺耳,反倒柔和动听。兰芽渐渐分辨出来,即便这声音并不止来自一座钟,却不吵不扰,反倒自成和鸣。
  琴瑟和鸣,原本是文人们最崇尚的境界,却没想到今晚竟有幸听见这样的天籁。
  可是却有人在这样美妙的和鸣里,无声地将房门推严。原本想借助门口筛进来的幽微灯光照亮,这一下就又什么都瞧不见了。
  兰芽紧张地揪紧衣襟,却也不敢说话——虽然知道司夜染被关在这里头,可是却不敢确认这里头是否另有看守的禁卫。倘若有的话,她若贸然出声,那就糟了。
  两人就在黑暗中僵持,谁也没先说话。
  倒是兰芽手里抱着的包袱里,先按捺不住流淌出了些酒菜的味道来。兰芽这才留意到,心下已是暗暗叫苦:原来是刚刚那一绊又一滚,已是不小心将那酒菜打翻。此时纵然不说话,可是那味道已然传开,再难隐身。
  她便轻咳嗽了一声,打官腔问道:“司公公可在此间?”
  要是有禁卫作答,她好歹还能装作进来办事的模样,胡诌个什么借口遮掩一番。
  却没想到,并无禁卫的响动。
  黑暗里,依旧静得让人心都快要从喉咙跳出来。
  兰芽深吸几口气,顾不得油腥,将包袱紧紧捉在怀里:“大人,你不肯跟小的说话,就是还在怪罪小人,是不是?”
  黑暗里,终于簌簌有了一丝响动。随着海潮般的钟摆声一同浮起的,还有那人身上再熟悉不过的香气。若麝非麝,若兰非兰;比麝更清冷,却比兰香更飘逸。
  兰芽不知怎地,心跳骤急,便在黑暗里紧紧闭上眼睛,努力抵抗这一刻的心悸。
  又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洪荒,或者仅有一瞬。司夜染终于开口。却又是一贯的清冷刺骨,有死一贯的慵懒傲慢:“怪罪?兰公子,说笑了!我此时不过阶下之囚,死活都要仰兰公子鼻息,我又如何敢怪罪公子半分?再说,想要杀了我,本就是公子一直以来的心愿。今晚除夕,公子想来报仇贺岁,原也是情理之中。”
  钟摆声远远近近地来,仿佛轰鸣在兰芽心头。
  兰芽忍了忍:“大人要怪便怪吧。这寂寞无涯的自鸣钟处里,心里挂着些念头,总比荒凉无着的好。”
  司夜染冷嗤:“倒是不知,兰公子准备如何送我上路?”
  兰芽咬牙,索性将手里的包袱掼在地下,眼睛看不见便用手摸索着,将那酒菜都摆出来。里头装酒的不是酒壶,是个方便遮掩的酒囊。前头虽然洒了些,不过晃晃还能有大半囊。兰芽便盲人一般,猜着他说话的方向,将酒囊递给他去:“大人说得没错,小的今晚就是送大人上路的!小的倒要看看,大人敢不敢喝这囊鸩酒!”
  “有何不敢!”司夜染冷嗤一声,伸手来抓酒囊。
  尽管在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可是他却还是能准确地一把就抓住酒囊,毫不犹疑。他的袖缘轻轻滑过兰芽的手背,兰芽急忙松了手,心下又是震荡不已。
  听他咚咚咚喝下酒去,兰芽唇角勾了勾,便再将菜也都端出来。
  是加了盖子的食盒,却已然翻滚得没了囫囵形状。兰芽也顾不上什么,索性伸手都给抓到了一处,拢了拢便递给司夜染去:“痛快!鸩酒既已喝了,不如再尝尝这加了鹤顶红与孔雀
  胆二味的菜。一红一绿,倒也鲜艳,正合今晚除夕之景,大人说是不是?”
  司夜染傲然一笑:“兰公子,难得你还会说几句这样中听的话!”说罢抓过食盒,便是大嚼。
  兰芽不由屏息。一边耳朵仿佛能听见门外传来的、大殿之上的宫宴咀嚼,一边耳朵则是他的吞咽之声……同为除夕宴饮,情境却是这样的迥异。
  兰芽收回心思,再缓缓道:“大人已经用过了这鸩酒,用过了这毒菜,便已到了鬼门关口。可惜大人内力深厚,药力发作比普通人便要长些。趁此机会,大人不如也将有些话剖明白了告诉我吧。”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司夜染冷笑,“好。便遂了你的心愿!你想问什么?”
  兰芽抱着膝头,幽幽道:“曾诚刚死当晚,贾鲁到灵济宫找大人。小的在半月溪窗外偶然听见大人与贾鲁的对话——当贾鲁说曾诚已死时,大人却说‘他早已死了’……”
  司夜染轻哼:“不错。”
  兰芽在黑暗里捏了捏手指:“事后我从贾鲁处得知,曾诚是死于蛊。而那蛊虫是早就埋进曾诚脏腑里的,只待需要时以引子勾动便可发作……再联想大人说‘他早已死了’,小的不免联想,原是大人早就猜到了曾诚的死因吧?”
  “哼~”司夜染竟然绮丽一哼,声音里没有忧色,反而全是得意:“这世上的事,想要尽数瞒过我司夜染的,还当真不多。”
  兰芽道:“大人之所以能看破,原因倒也简单——大人是大藤峡人,早就深谙西南苗、瑶等部族人使蛊的技巧。”
  “只是大人不肯提前说破,否则便又正中那下蛊人的下怀——让外人认定,下蛊之人必是大人指使。”
  司夜染道:“提前说与不说,此时也都已然被人利用了这一节。所以现在还说,还有何用?”
  兰芽摇头:“……坦白说,小的倒不相信此事是大人做的。大人若想杀人,法子多着,自然不必用这种落人口实的笨法子……小的只是担心,大人提前不说破,乃是为了保护这个真正下蛊的人!”
  黑暗里,片刻沉默。却在沉默里,仿佛窜出火苗来!
  司夜染忽地一声冷笑:“兰公子,你想太多了!我本不想让曾诚死,你该明白!若此,我又怎会替那下蛊之人遮掩?”
  兰芽蹙眉,坦言道:“这一节,小的也的确尚未参透,所以才来求问大人。不过小的想,却也并非全无缘由——譬如大人猜到那凶手也是大藤峡人,于是大人出于同乡之谊,这才故意替之遮掩?”
  大藤峡虽然很大,大藤峡人虽然也很多,可是经过那一场大藤峡之战后,能安然活下来的便已弥足珍贵。更何况,是这样煌煌天下,竟然巧合聚到一处来的人?他若有袒护之心,才是情理之中。
  兰芽轻声问:“大人是否可以告诉小的,那人究竟是谁?”
  黑暗里,桌椅一声碰撞,紧接着司夜染一声冷叱:“兰公子,你未免太过自作聪明!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我更无从给你什么答案!”
  兰芽却不想放弃,便道:“大人!此人身份事关曾诚之死,更关系到江南盐案是否能顺利告破!大人的心情,小的明白;小的也跟大人保证,倘若不是万般无奈,小的定然不揭开那人的身份,而尽量循着那人为线索,找出其它人来!如非万不得已,小的便保那人一命便罢!”
  只有江南盐案告破,才能让司夜染逃脱一死。而司夜染倘若不肯交出那人身份,那么江南盐案便可能胎死腹中!
  他难道真的肯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人一命?若只是个同乡,值得么?!
  却没想到司夜染依旧只是轻轻一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兰公子,我看你我早已话不投机半句多。时辰不早了,请你移驾。”
  他竟然撵她!
  兰芽狠吸口气,眼角竟然忍不住有了些水意。
  好歹也是大除夕的,她费尽周折来看他,却落得个被他催撵!
  妈蛋,早知如此,她便不来了!何如守着虎子,好好地沽两壶好酒,然后再叫两个小菜,然后凑在暖暖的炭盆旁,让他讲讲辽东那些壮阔的故事……如此守过一岁,该有多好!
  “你……哭了?”
  幽暗里,他忽然迟疑着问。
  兰芽狠狠儿抹一把脸,嘿嘿冷笑:“是啊,是哭了。大人时辰不多了,药力眼看着就要发作,我好歹也是要替大人哭一哭的!”
  论狠心,她未必不如他!
  司夜染那边有没了动静,良久才幽幽说:“你还没放弃曾诚的案子,也就是还不肯放弃江南盐案?”
  “当然!”兰芽说起这个,心底便又是满满的热烈:“我既然遇见这事儿,既然说了要管,便必定管到底!明天一早,我就下江南去。趁着那班贪官都在过年,我神不知鬼不觉便杀到他们近前去!”
  司夜染哼了一声:“……你不可自己去。你听我说,你去找一个人,让他陪你一路同行。”
  兰芽急忙推拒:“不用!我当然知道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我早已找好了人!”
  司夜染森然问:“谁?!”
  兰芽一咬舌尖儿,却已来不及收回来。只好照实说:“我已救了虎子出来。他原是最妥帖的人,他陪我去!”
  “虎子?哼哼,虎子……”司夜染忽地冷笑,却说到一半不说下去了,仿佛已然耐心用尽,再无话题。
  兰芽跺脚起身:“算了,大人自享清静吧,小的走了!”
  抬步奔向房门,背后他却忽然急匆匆问过来:“……这就说完了?将你的酒囊、食盒带走!”
  兰芽一怔,方由那酒菜想起梅影来。心下自责,差点忘了梅影嘱托的话。
  兰芽便停了脚步,没有回身,只平板道:“差点忘了,还有梅影姑娘让我转给大人的几句话……她说,她说她很惦念你……她说,她说叫你六哥……”
  也不知怎了,当说到这些话时,她不由得鼻头发酸。
  六哥,同乡……而她与他是什么?仇敌!主仆!
  兰芽赌气一般回身,在黑暗里再去搜罗那些酒囊和食盒。他说得没错,她得都带走,否则明早被人发现,岂不是留下罪证?
  搜罗好了,鼻息间还萦绕着酒菜的气息。她便又颤着指尖儿,从贴身儿的一个素面荷包里,拈出一块香来……
  她将指甲将香块掐碎了,狠狠地在地面上搓。清凉幽静的香气萦绕而起,不过片时已然将房间内的油腥气都给盖住了。
  兰芽便抱着包袱起身,直接冲到门口去,发狠再道:“我,我走了!”
  这一去江南,不知是否能顺利办成事情。凭她的能力,要与江南多年盘根错节的官员们群斗,根本都不敢估算胜算……甚至有可能,她悄无声息就被他们害死在江南,或者扔进运河里去都可能。
  她明早这一走,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他一面,更不知能不能救得了他。
  他却还撵她!
  他却还说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还以为她今晚当真是来取她性命的!
  妈蛋,是她蠢,是她活该!
  伤透了心,她便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一拽门!
  却竟然没拽动!
  兰芽大惊。
  明明没有锁的!
  鼻息却有一丝幽幽香气霸道袭来,手臂也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住,耳边传来他该死地慵懒冷漠却绮丽无比的嗓音!
  “……你得说明白,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136、不关风月

  外头大殿里宴月歌舞正酣,皇帝与嫔妃们的朗朗笑语远远近近传来。
  曾经,家里过年的时候,也这样热闹过。也是这样,爹娘亲友在正堂围桌聚谈,她跟着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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