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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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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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兴奋地瞅下我。我面无表情,懒懒又有点心疼地看着女孩。他耸下肩膀,一幅嘲笑的不屑表情。减速,靠近女孩,吹下口哨。女孩子停下来,扭头莫名其妙瞅皮子,又瞅瞅崭新的敞篷跑车,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去哪儿?”皮子隔着我冲女孩喊。我只好往后退,露出视线。

“回家。”

女孩对冲皮子说,声音细声细气。眼睛盯着跑车,悄悄研究款式型号。

“送你们一程?”皮子冲女孩暧昧地眨眼。

女孩子相视笑了笑,咬了会儿耳朵,商量好了,冲皮子说:“坐得下吗?”

“可以分两辆车送嘛!”

女孩欣然同意。皮子让我开车带一个,说他自己坐出租车带另外一个。我摇头。告诉他不能鬼混,要早点回家,睫毛还在家等我。让他自己玩。皮子又使出惹人同情的绝招儿,知道我心软,死缠硬磨。他这种情况下想单独把一个女孩带走不大可能,的确需要配合。估计以后与皮子鬼混的机会不多了,甚至交往的机会都不一定太多。心里一酸,决定最后配合他一次,干脆当作一场告别演出。按照皮子的意思,把两个女孩都“送”到他家。

又是打牌。配合皮子偷牌换牌藏牌。灌女孩子酒。大实话大冒险游戏。我如此这般机械重复,仿佛街头艺人手里不停摆弄着的傻猴子,表情漠然。这次略有创新:皮子趁着两个女孩子昏乎乎抱着去洗手间,掏出一包东西洒进矮脚杯,用力摇晃着好意嘱咐我:“记得喝高脚杯!矮脚杯给她们喝!除非你想发情。”

女孩钻出来,继续玩。皮子又偷偷嘱咐,他喜欢高个的,矮个的留给我。

还不停鼓励我:“失去一切才是自由!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别让爱情冲昏头脑。我正在谈一笔大买卖,如果成了,我们哥俩就可以周游世界,从此过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管他什么女人不女人爱情不爱情的?”

我听了又高兴又难过,更多是担心。高兴的是他还惦记着这份友情,担心的是皮子总是用钱来解决一切问题,到处行贿,陷得越来越深,害怕他出什么事。

还是下定决心,牌局结束就回家。至于矮个女孩,让她自己睡这儿好了。况且没准皮子有本事三人行?轮到女孩洗牌,发现皮子出老千,死盯住他。没办法偷牌,双方开始各有输赢,只好喝酒。我心情不好,老惦着睫毛,一下子忘了皮子嘱咐,抓过手边杯子就喝。桌子上的酒基本干掉,才想起来放药的事。已经晚了。

四人醉得不似人形。

奇怪的是身体醉着,意识却异常清醒。但意识支配不了身体。下身开始膨胀,象吸足了水的海棉,胀个没完没了。脸上烧得厉害,热量向四肢扩展,欲望熊熊燃烧。摸把滚烫的脸,瞅瞅他们同样如此。四人如同四只饥渴无比的大熊,急需猎物,窥探时机。

清醒过来时,已经跟女孩赤裸裸躺在地毯上。

皮子抱着另外一个女孩,光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睡得死猪一样。

后悔得要命。没得选择,没得抱怨,只有叹气。忍住爆炸似的头疼,爬起来套上衣服,钻出门去。

到家。

睫毛已经躺在床上。

小心翼翼上前观察。她好象刚睡下,蜷着身子对着墙,咬着手指甲。眼睛闭得不死。眼皮老跳,长长的眼睫毛偶尔颤动一下,特别可爱。

心里一疼。更加后悔。

小心脱光衣服,不弄出声响,免得吵醒她。钻进被子,胳膊小心贴着枕头钻过她的脖颈,从背后抱住她,脸贴着她的小肩膀,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拳头。〃奇+………書……………网…QISuu。cOm〃体会她温软滑腻的身体,享受世界上最安全、最体贴、最发自内心的畅快感受。这种感受让我非常感动,几乎热泪盈眶。

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想像地深爱着睫毛。

甚至渴望跟她一起死。

类似的热爱。

随之而来是最内疚又略带委屈的自责。

睫毛身子颤了几下。

试图挣脱我的怀抱。不成功。没再动。

听见一声微弱叹气。

我醉的如同溺水之人,床象一条救生艇,睫毛象方向盘,我死死抱住,沉沉睡去。

“明天醒来,带睫毛去办结婚手续。我是她的男人,她是我的女人,任凭风雨飘摇,再不改变,一起活到老,一起安静地死去。”

——睡着前最后一个清醒想法。

《天堂隔壁》 醒来已是傍晚

醒来已是傍晚。

空空荡荡的房间。

叫睫毛,没人答应。只好爬起来。醉意未消,脑袋还有些疼。

空空荡荡的院子。

走出院门,胡同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没有睫毛影子。

莫名其妙坐在小院里。

冬天。花败叶枯的季节,嗅不到任何熟悉的香味。

却有另外一股味道。

使劲嗅嗅,猛然发现身上全是昨晚陌生女孩的体液味,混和着危险的精液味。

心里咣当一声坠落下去!

如同一架从一百层高楼失重坠落的高速电梯。

扭头再看。院子里的天文望远镜、画架,再次不翼而飞。

钻进屋子。墙上那幅《妈妈》被摘走,留下方方正正一块空白。桌上没有任何留言字条,只有那张冬泳比赛的入场券。我瘫坐在地板上。四周安静极了。脑袋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立即开车奔赴安徽西递,还有浙江西塘,甚至赶去周庄、乌镇,把附近所有古镇逛个遍,一无所获。又折回西递,找遍所有房子,没有睫毛。

心情由忧郁变得悲伤,由悲伤变得恐惧。

生活是一片脏抹布,越抹越脏。

记忆同样如此,越回忆越模糊。

只记得发生了一场战争。

战事正酣。自己是一名被苦苦围困的败兵,奋力跑向机场,扑向等待搭救自己的最后一班飞机。到得太迟,密密麻麻的追兵近在咫尺。为避免一起沦陷,飞机被迫起飞。自己孤零零地被扔在飞机场上,没有搭上睫毛这最后一班飞机。

——冗长繁褥的记忆总结起来,不过如此简单。

我有一个不不。

不小心丢了。

我又有了一个睫毛。

不小心又要丢了。

——某个深夜,默默流着眼泪,终于承认这一点。

正拿生活没办法。

正不知如何对待丢掉睫毛的痛苦。

生活又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又把皮子丢了。

皮子死了。

《天堂隔壁》 痛苦是一种快乐

痛苦是一种快乐。

“要想体验至高无上的快乐,必须要有悲伤至死的准备。”

那些日子,天天沉浸在丢掉睫毛的痛苦里,不得解脱。时间久了,反而体会到痛苦的博大精深,甚至无以伦比的精彩。开始理解上述那句话,还有那个用烟头烫自己的基督女孩。我甚至如法炮制,用烟头在左肩烫了个洞,竟然身体力行地意外发现“痛到极致乐到极致”。烟头靠近皮肤,灼热感觉令人恐惧;烟头触到皮肤,强烈的疼痛;烟头慢慢侵入皮肤,疼到极致,皮肤开始麻木适应;烟头熄灭,皮肤抵抗住侵略后的快感油然勃发,甚至意犹未尽。干脆又烫了一次。最后发现受伤最厉害的不是皮肤,是下嘴唇:一直习惯疼痛时,拼命咬住下唇。

一天傍晚。

我坐在小院子里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独个聚精会神,偷偷摸摸享受品味失去睫毛的博大精深的痛苦。

罐头推门进来。

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表情沉重。一张两天前的报纸。登载着皮子车祸身亡的消息,附有照片,扭曲变形的汽车残骸里,勉强分辨出血肉模糊的人形。

后来知道事情经过。

皮子知道了拉我鬼混丢掉睫毛的事,特别内疚,不好意思见我。加上生意突起波澜,他说的那笔大买卖刚刚成交,就碰到一场全国范围内的廉政反贪风暴,一天受贿人突然被捕。皮子只好拼命花钱打通各个关节,试图封住对方的嘴,因为受贿金额巨大,一切都没有多少把握,生活一下子变得危机重重,事业也陷入绝境。走投无路,只好酗酒发泄。

一天晚上在那家“私人会所”喝了很多酒,吃了兴奋药,不停拉着身边的女孩子们上床,醉得不似人形。还嫌发泄不够,硬拉一伙人去赛车。对方也醉了,各自驾驶跑车冲上高速公路。皮子冲在最前面,使劲踩油门,不停高喊“我F!”。他们从高速公路驶上环城公路,再从环城公路驶上城区公路。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分叉。

笔直的高速路被一块巨大广告牌挡住,另有一条叉路通向城区。广告牌背后是废弃的老环城路,正在拆除中。从广告牌背后看上去,是高耸的横断路面,距离地面几十米,悬崖峭壁般险峻伫立,如同一扇通往天堂的门。广告牌上没有任何灯光箭头标识,皮子醉得太厉害,根本没看见。那辆跑车,以180时速冲向广告牌,象一支利箭,穿透,飞翔,俯冲,坠落地面。

大地回收了一切。

我立刻赶到出事地点。

事故现场已经清理干净,车辆通行正常。广告牌上安装了明亮刺眼的灯光指示带,竖起了醒目的换向指示牌,确保车辆汲取教训,立即转向。

似乎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把车子停在广告牌前。

凝视着广告牌上一个明显的“凸”字——那是被车子高速冲过去时撞出的大洞,如同太空里的黑洞,沉默神秘恐怖无奈。

黑洞吸进去的是光线,大洞吸进去的却是皮子年轻富有的生命与所有青春。

我坐在路边,小口喝着威士忌,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场空前灾难。想哭,却奇怪哭不出来。或许丢了睫毛,一直受虐似地把痛苦当成快乐来“享受”。久而久之,有关“痛苦”这种感觉,一下子找不回来似的。

眼前突然出现幻觉。

看见夜空中展翅飞来一只秃鹰。

扎巴天葬时出现的那只秃鹰。从西藏古格遗址起飞,飞过喜马拉雅山,飞过雅鲁藏布江,飞过高山平原,飞过乡村城市,一直飞到头顶上的夜空,降落在广告牌上。忽然瞅见皮子从广告牌上站起来,回头冲我笑笑,爬上秃鹰翅膀。秃鹰一声长鸣,展翅飞上无限高空。

我无限幸福与凄凉地想像着。

来到那栋与皮子经常去的废墟楼顶。

点起一根烟,默默抽了一会儿。

从钱包里掏出一小张皱巴巴的纸,是那张皮子差点烧掉的“全国销售亚军”奖状,残余一小部分。认真瞅了一会儿,用打火机点着。火苗由弱变强,逐渐把纸片吞噬,窜起一股好闻的硝烟味。耀眼光亮在黑暗寂寞的废墟楼顶维持一小会儿,逐渐黯淡,最后熄灭,化为一小堆灰烬。风刮过来,灰烬一吹而散。

刚烧过的水泥板上,月光下露出一片小小的烧痕。我伸出手指试了一下,略微带烫,如同生病发烧的额头体温。

不知道为何,那种叫做“痛苦”的感觉一下子苏醒过来。

泪水恍然大悟似的,潸然而下。

哽咽好久,不能自抑。

“我小时候死过一只猫。”

“然后?”

“扔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天堂隔壁》 发生了很多事

26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一年过去了。

发生了很多事。

那个曾经是我的酒吧,现在已经转手他人。

当初皮子开公司,资金不足,只好用酒吧抵押贷款。他上次行贿败露,车子房子所有资产全被没收,加上前期经营不善,所有亏损累加起来,资不抵债,责任追究到酒吧,只好把酒吧转让变卖替他还债,因此我差点破产,一夜之间不可思议地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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