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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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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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平庆道,“夫子说过完节什么时候上学堂去?”
  沈柳德不敢看他老子的脸,小声回,“正月二十才上学。”
  沈平庆本要问几句功课。
  这时候冯氏过来,手头捧着个小瓷盅,镶金边两只白鹤栩栩如生,冯氏笑在沈平庆与徐氏之间坐下了,嗔道,“大过年的,老爷没得问哥儿功课作甚,哥儿这么大了,心思不在功课上也应当。”
  沈平庆接过来一揭盖子,甜香溢出。
  这便有人问是什么,冯氏回说是玫瑰做的汁子调出来的,又朝徐氏问,“大姐可给哥儿瞧好人家了,若没得,我这儿有几门亲……”
  话未完,彩杏从旁便道,“奶奶吃药的时辰到了,先吃过药再过来陪着。”
  沈平庆一点头,“夫人的药要紧,趁热喝了,想睡不过来也成。”
  徐氏虚应了。
  冯氏索性朝旁挪了挪,坐了徐氏的位子,嘴里不停嗑瓜子,一屋子人说闲话的说闲话,等着待会儿去院子里看烟火。
  马氏给沈寒香喂了点米汤,把空碗递出去,手帕沾了沾她的嘴角。
  沈寒香揉揉肚子,忽朝马氏道,“娘,要嘘嘘。”
  马氏这便起身。
  沈寒香拉她袖子,又说,“娘坐,自己去。”
  马氏不放心,叫个丫头跟着她,沈寒香便自己走,也不让丫鬟牵。绕过堂屋,要去一个小隔间里等,下人拎恭桶来。
  “姐儿在这儿等,奴婢很快就来,千万别瞎跑。”
  “知道了!”沈寒香眼珠到处看,似对小间好奇得很。沈家的方便之所富丽堂皇,走马灯在头顶缓缓转,丫鬟见沈寒香一直盯那灯看,便放心出去。
  不片刻,丫鬟引人过来,桶子里水面上浮着层枣儿。
  “姐儿,人呢?”
  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唯独灯影孤单投在地上。
  沈寒香跑得飞快,到鱼塘边方停下,大口喘息,口耳鼻俱灌满冷风,脑仁心疼得厉害。她身子小,拨开树枝,闭起有毛病的左眼,右眼望见不远处彩杏在等什么人。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都还记得。
  七岁这年除夕,沈家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死了个姨娘,尸体是从后院的养鱼的池子里捞出来的,到正月初五才发现,身体已泡得稀烂。仵作推出是在除夕守岁那会儿死的,而那天晚上,沈寒香因为闹肚子,马氏提早带着她离席。
  这话沈平庆出门前本谁也没拿出来说,然而三月间,沈平庆去南边办货,府里一度传得沸沸扬扬。
  之后马氏呆在院中足不出户,沈寒香那会儿也不懂事,只成日缠着马氏陪自己说话。她虽十分怕生,但很黏马氏,小孩本是话最多的时候,只得马氏一个人在屋里,便成天朝着马氏叽叽呱呱。
  说话声隐约传来。
  “冯姨娘来啦。”彩杏欠了欠身。
  “什么事儿啊,都快放烟火了,叫我出来。老爷还等着我伺候,这一大家子老女人,我稍微出来一会儿,老爷是会发现的。”稍响亮兼柔媚的个声音,是冯氏。
  “夫人叫奴婢来和姨娘说个事儿。”
  “什么事?”冯氏不耐烦地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年轻柔润的手没有一丝岁月痕迹。
  “让姨娘别忘记原只是徐家一个家生子。”
  “彩杏,你比我还年长两岁罢。”冯氏忽转了话锋。
  彩杏低头,没吭声。
  “徐家的家生子怎么了,既使手段换了户籍纸,便是查起来,我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将来要生了儿子,难不成还是徐家的家生子?”冯氏食指戳了戳彩杏心口,“倒是你,巴心巴肺这么些年,夫人给你什么好处了?”
  彩杏仍未说话。
  “那会儿说要把你嫁个好人家,都是哄着你吶。”冯氏转了个身,沈寒香立刻后挪,朝旁移开些。
  冯氏捋着手帕子,笑笑,“不就是提了嘴要给德哥儿说个媳妇么,本来我说的夫人就瞧不上,大过年,还不让人说话了?”
  彩杏这才朝冯氏走近一步,二人口耳相接,说的话沈寒香却听不清了,只见冯氏即刻变了脸色,伸手去掐彩杏的脖子。
  沈寒香朝后一躲,四下看了看,这处本就少人来,这会儿又要放烟火,更是无人会来。
  正犹豫间,外头一声水响,沈寒香心头一凛,趴回原处去看。
  彩杏忙将手上紧拽着的手指扒开,一脚猛踹,水声不断,渐消停下来。彩杏将袖子扯下来遮住手腕,扫视一圈,便自快步离去。
  沈寒香双膝发软,自藏身处出来,跌跌撞撞跑到池边。冯氏沉在池子里,水面上零星几点光,略能看见她绕顶的绿云。
  沈寒香一只脚伸进水中,又赶忙缩回来,眼角余光瞥到旁侧栽种的竹子。然而真跑去拔,却又扯不动了。她竟忘记了这身子只有七岁,力气小,又不会浮水。
  此时传来沈柳德的声音——
  “幺妹,点烟火了,爹叫你回去。在不在那儿?”
  沈寒香一愣,手里的竹子弹回去。
  “瞧见你了!站着别动。”沈柳德一声喝。
  “哥……”沈寒香带着哭腔。
  “怎么了?”沈柳德提着盏纸灯笼,苍白的光照着沈寒香惊慌的脸。
  “池子……池子里头……有个人!”
  沈柳德双目圆睁,大步跨进树丛中,不一会儿,提着根木棍走出来,灯笼递给沈寒香,他脸色发白,手直抖,强作镇定道,“不会有事的,过来点儿,帮哥照着亮。”
  沈寒香嘴唇动了动,跟在沈柳德身后,忍不住道,“她都没动静了……木棍怕不成……”
  沈柳德显也瞧见了,当机立断抛去木棍,把袄子一脱,纵身跃入水中。
  烟火在天空炸开,映照出冯氏死白的脸,沈柳德会水,冯氏身量小,借着浮力推了上来,沈寒香抓着她的手给拉上来的。
  这会儿沈柳德说话声打颤,一边穿棉袄,湿衣也没脱,“哥去叫大夫。”
  刚走没两步,沈柳德复又回来,问她,“你怕不怕?”
  沈寒香死拽着沈柳德一只手不吭声。
  烟火照出小半片沉寂的夜空,沈柳德眼珠被照亮,他想了想,把沈寒香拽起身,“咱们一块儿去,你去叫爹,我去叫大夫。”
  二人这就朝外走,一路走,沈寒香怯声问她哥,“爹会发火吗?要是爹问我为什么来池子边,我要怎么说?”
  “不会,爹宠你。刚叫人出来找你回去打算抱你点炮的,结果你不在,我才出来找你。你怎么又跑池子边来了?”沈柳德住了脚,呵出一口白气,犹自气喘。
  “过来看鱼……”沈寒香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像在愧疚。
  沈柳德哭笑不得,这么黑的晚上看什么鱼,只也没多想,这么说按着沈平庆的性子,怕要讨一顿打,便说,“就说等不及想出来找地方解手的,哥去找大夫,你赶紧去叫人。先找几个人过去,爹那边慢慢地说。”
  沈寒香认真点头。
  沈柳德复又捏了两把她的手,笑揉她的头,“姐儿不怕,给。”沈柳德从袄子里衬袋子里摸出来块糖,被他里衣粘得都快化了,喂进沈寒香嘴里。
  “等糖吃完了,就跑到爹那儿了,不怕。小姨娘年纪轻,不会有什么事的。”沈柳德安慰地亲了亲幺妹额头,转身大步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么么哒,相信我这文会很爽的!【

☆、李珺

  小女儿魂不守舍跑到跟前报信,恰沈府刚放过烟火,女眷和丫头仆妇都在院子里,登时乱了方寸。
  沈平庆听沈寒香说完,让个婆子抱着沈寒香,叫马氏带幺女先回院子里去。
  一帮子人拥着沈平庆去鱼池边上了。
  “娘,爹来了么?”沈寒香缩在自己床上,脑袋自被中探出些,两个手抓着被面。
  马氏将窗户推开些,朝外看了眼,叹息一声,“没呢。大概不会来了,先睡罢。”
  沈寒香没安静多一会儿,又问,“爹来了么?”
  桌上茶都凉了,马氏起身,解去袄子钻进被窝里,揽着小女儿,似有话要说,眉心却踌躇地紧蹙。
  沈寒香抓着马氏的头发,缩在马氏怀里,等了一会儿忽道,“娘把灯吹了罢,吹了好睡。”
  不片刻,黑暗里沈寒香把头搁在马氏胸脯上,小声说,“我可以摸一摸小弟吗?” 
  马氏近来少陪沈寒香睡,前几日说怕过了病气,她现是有身子的人,头三月正是不稳,这样偎着,马氏心里头一软,遂道,“鬼灵精,你就知道是弟弟了?摸罢,小心些。”
  沈寒香的手贴在马氏柔软的肚皮上,摸不出什么,只是心底里异常柔软,似乎又记起从前那孩子在自己肚皮里的时光,总想着什么时候孩子出来便好了,但到得生之最后一刻,又觉得要是那孩子能一辈子躲在她肚子里就好。
  “今晚上,你不是出去如厕,怎跑到池边去了?”马氏摸着沈寒香的手,轻道。
  沈寒香一动不动,起初马氏以为她睡熟了,正要把她放平,才听女儿委屈的声音说——
  “憋不住了。”
  马氏一愣,想是等得久了,沈寒香憋不住要小解,于是去池子边找地方方便了。之后按着沈寒香给沈平庆说的,她在池子边看见张手帕,沈柳德去寻她,灯笼照过去,二人一起发现了水里有个人。沈柳德把人救起来,看见是冯氏。
  这一晚发生的事足叫沈府上下都睡不着,加之是过年,初一府上早请了一大帮子亲戚过来吃糖,沈家现人手紧巴巴的,还不知正月里这段日子会怎么过。
  马氏素来心事重,又不大说话,沈平庆原是喜欢她这淡静的日子,给她安的个小院也在府里僻静之处。
  “娘,爹一会儿真不来了吗?”沈寒香身子有点哆嗦。
  马氏这才回神,怕是沈寒香吓着了,想等她爹来了说说话。马氏一想,遂出门去叫个使唤丫头去沈平庆那边看看。进里屋来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蹙眉道,“怎么下床来了,快躺着。”
  沈寒香抱着马氏的脖子,赖着马氏只得又回床上陪她睡着,幽幽的话声忽道,“我在池子边看着大娘身边的人了,忙忙慌的……”
  “刚在你爹跟前怎么不说?”马氏大惊,赶紧定了定神,“是哪个人?看清楚了吗?”
  沈寒香在马氏怀里点头,“嗯,是彩杏。”
  马氏微张着口,深吸两口气,抓住沈寒香的胳膊,又道,“这话不能出去乱说,你眼睛又不好使,左眼不一直看不清的么?”
  沈寒香轻轻点头。
  “除了娘,谁都不能说,知道吗?”马氏又紧叮嘱了声。
  沈寒香默不作声。
  马氏一想,沈寒香有只眼是坏的,多半是看错了的。
  “娘捏得我疼……”沈寒香扒了扒她娘的手。
  马氏这才松手,把她抱在怀里,想了想又问,“哥儿看见彩杏了吗?”
  “大哥来得晚,想该没看见。”沈寒香说。
  “那更说不得了,待会儿你爹要是过来,就按之前说的,这事往后也不许提。”马氏抓着女儿一番叮嘱,又再三说了不让说,才放她去睡。
  半夜里沈寒香睡得迷糊,听见她爹和娘好像在说话,但实在起不来,拗不过睡意没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沈府里就来了拨官差,给她穿好袄子,梳头,吃早。马氏牵着沈寒香,带着去西厢一间屋里头问话。
  到门口,揣着手不住呵气,一条腿在树根上踩来踩去的沈柳德猛放手快步走了来。
  “马姨娘。”他叫了声,年轻的眉头皱着,过来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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