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神传- 第40节

这不，刚才尚静若处子雪原突然暴动起来，怒吼飙风卷动雪原上不知积有多厚积雪，空中形成了一条条银龙，肆意冲虐，似乎要毁灭这方天地中一切生物，雪地上不时掠过雪兽，口中发出惊恐吱叫声，拼了小命般朝地底钻去。

唯有雪峰之颠那个青衣男子，肆意冲虐风暴中魏然不动，他就如同早已与这座雪原融为一体，任凭风暴如何猛烈，对他都不会形成任何障碍，眼见寒罡风暴愈演愈烈，青衣男子目光中竟露出了一抹喜色，他往口中猛力灌了一口酒，接下来双目便紧紧盯着风暴中心。

寒罡风暴继续加烈，空中狂舞银蛇竟然慢慢汇集到了一起，逐渐形成一个巨大旋涡，酝酿到极处之时，旋转寒涡中心竟然出现了一个类似于虫洞般裂缝。

青衣男子这道裂缝出现一刹那间。目中暴出一道闪电般厉芒，接着身躯一晃，纵身朝旋涡中心跳了进去，他身影一闪而没，顿被时旋转风暴吞没。

青衣男子顺着寒罡风暴形成旋涡中心一路向前穿梭，旋涡中那几若可以毁灭一切暴动乱流却对他造不成分毫伤害，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乱流逐渐散去，一个天然冰洞入口出现他视线中。

洞口有一道无形结界，青衣男子手掌一挥。结界散去，他脚下毫不迟疑，抬腿就朝洞内跨了进去。一步跨入洞中，眼前豁然开朗，这里仿若是一座晶莹水晶宫殿，四处都是冰世界，但见洞顶各处都悬挂冰吊、冰锥、冰花。而地面上同样到处都是冰瀑、冰笋、冰柱，一切浑然天成，却是任何鬼斧神工也雕不出这样景致。

青衣男子却对这般奇景若无睹，他入洞之后，脚下毫不停留，直接朝内洞行去。又穿过了二个洞口之后，一个大洞府出现他眼前，只见晶莹冰雕中央。还有一个丝丝冒着寒气寒池，寒池旁边有一个晶莹剔透冰棺。

冰棺之内躺着一个如同熟睡一般青衣少女，她面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秀丽五官上还略带了三分稚气与纯真，唇角似翘非翘。眉梢似喜还忧，一眼望过去。似乎正有一个与她心意不太相符梦困扰着她。

“小徒儿，一晃十年就过去了，为师很久没来看你了，你可曾怪罪为师么？”青衣男子走到冰棺之旁，往口里狠狠灌了一口酒，注视着棺中少女缓缓开口，他目光中有些许溺爱，还有些许疼惜。

这青衣男子正是林默然，而躺冰棺之中不用说就是宁小青了，林默然静静望着冰棺中这个如同沉睡般少女，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到了十年前：当年宁小青因被荒魅抓去，侥幸未死之后，却不容于修道界一众大能，认为她很可能是被荒魅附了体。

那种无计可解情况之下，宁小青为了不牵累他这个师尊而毫不犹豫当着众人之面自戕，看着匕首没入她胸膛，宁小青身体自己怀里逐渐变冷那一刹那间，林默然只觉得自己心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他一生恣意纵横，到头来却要自己小徒儿挡着自己面前，以死明志，才能避去自己成为整个修道界公敌厄运，这是何等讽刺！

林默然眼睁睁看着自己小徒儿躯体他怀里渐渐冰冷，他心中杀意滔天而起，手掌颤抖着握住插宁小青胸前那柄匕首，目中剑意一点点蕴成风暴，就他周身剑意一触即发时候，宁小青临终前一缕心愿却是飘进了他识海：师尊，弟子不想因为我而让你成为天下公敌，请成全弟子，好么？

林默然心神微微颤了一颤，滔天杀意慢慢被他压了下去，与此同时，他握掌中那柄匕首突然传给了他一道信息，上他目光微微一凝，周身气息突然间暴涨，然后彻底敛熄。

林默然原本就不是能以常理揣度之人，他惊才绝艳，举世无双，时而癫疯，而时轻狂，没有人踩到他底线时候，他远比一般同阶修士们容易接近得多，他好酒如命，恣意嘻笑，时与凡夫俗子闲话家常，时与妖魔之道巨孽把酒言欢。

可一旦有人踩到了他底线，他立即就会化身为魔王，屠一切挡他身前之人，哪里与整个世界为敌，都会所不惜，远他刚晋升金丹阶之时，曾为了一个凡人界故人，曾大开杀戒！只是一晃数百年过去了，许多人几若已经忘了他那段往事。

如今，他刚收入门下弟子，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害过任何人，却要当着他面被一众大能们逼得自而亡，这绝不是林默然愿意接受命运，天道若是不公，我便要逆天，这才是林默然本性。

林默然那一瞬间暴出惊天杀意连玄道宗掌门都胆颤心惊起来，这一瞬间，他已记起了数百年前林默然那一次差点发狂时情景，想起当年那段往事，玄一心中甚至出现了一丝后悔情绪，或许，真不该如此逼迫林默然，自己这个师弟，近几百年来恣意逍遥，一直没有再干过什么特别出格事，导致大家都忘了他逆鳞。

当现场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认为林默然要暴起杀人时候，（真正担心是碧游宫与七杀教人，至于玄道宗同门，他再怒，也不会真伤害他们，必竟林默然能有今日，少不了玄道宗大力培养，）他却突然沉默下来，身是暴戾气息数敛去，玄一真人见状心中一喜，前踏一步，开口道：“师弟……”

林默然目光顿时落他脸上，冰冷如雪，玄一真人微微一滞，后面话顿时说不下去，林默然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接着从场之人脸上一一掠过，后沉声问了一句：“还有谁怀疑我徒儿是被荒魅夺舍了么？”

“逍遥师弟，我，我们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我很报歉。”青檀真人也被宁小青表现给震住了，她想不到一个刚入门，修为不过炼气境弟子，性情竟是如此刚烈，只为了不牵累自己师尊，直接用生命来给了众人一个答卷，青檀真人性格虽然暴烈，却不失为性情中人，宁小青用实际行动获取了她认可。

“你们呢？”林默然目光平静落玄杀与红云脸上，明明他目光很平静，可红云却不由自主觉得心底发寒。

他忍着心底不适感，斟酌着开口道：“逍遥老弟，我也很抱歉，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弟子能那种状况之下还能活下来，但是她已经用实际表现告诉了我们，她确实是无辜。”

场之人，都是修道界中一方巨头，宁小青是真死还是假死，自然逃不出他们感应，尤其是那柄匕首，散发出来气息，让他们这些人相信，就算是自己被那匕首心脏捅上一刀，也必死无疑。

玄杀嘴皮动了动，可林默然那平静无波注视之下，却终一声未吭，直接将头转到了一旁，避开了林默然视线。

林默然嘿嘿冷笑了数声，目光从众人身上收回，落宁小青身上，口中喃喃自语：“傻孩子，你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就算为师与整个修道界为敌又如何？难道我林默然还保不住一个弟子安危么？”场之人闻之色变，却无人再敢开口直接反驳。

十年前那一幕幕往事从林默然心头掠过，他握住酒壶手指情不自禁紧了一紧，若非酒壶是他自己亲自炼制，只怕早已被他这无意识一用力给捏成了粉沫。

十年前他杀意滔天后关头，除了宁小青遗留心愿，还有那柄匕首透给他那一句话：天蚕不死，如何蜕变？否者，只怕现修道界已是另一番光景。

天蚕不死，如何蜕变？林默然乃顶绝聪明之人，几乎是瞬间就理解这句话意思，宁小青身体本源已伤，若无天大机缘，就算她进入了修道界，只怕也很难活过百岁。对于修道中人来说，一个区区百岁之龄修道者，就算天赋再如何惊人，又能有多大成就？

第六十四章　、寒洞冰棺（下）

人生命长短本由人体本命精元来决定，凡人如此，修道中人同样如此，二者不同是修道之人所修正是如何将本命精源不断扩充壮大，从而延续生命与增加自身力量；而凡人却一直消耗，当一个人本命精元被消耗殆时候，也就是此人生命终点到达之时。

宁小青短短二年时间之内，就将九转琉璃诀第一层练成，这并非她天赋到惊天地泣鬼神地步，而是百草魔君不顾她躯体承受能力，使用药物不断燃烧她生命精元为代价，才让她有了这样速度，正因如此，她身体本源早已受到重创，而修道界虽然灵丹妙药无数，却没有一种可以修复人本命精源之药。

这也是宁小青虽然夺取了玄道宗弟子招选赛第一名，除了林默然之外，再也没有哪座峰头真心愿意收她为徒主要原因。

宁小青五行缺土，其它四系灵根：金，木，水，火，她样样俱全，唯缺土系灵根，林默然将她放这片冰封雪原之下万载寒洞冰棺之中，一是因为她体内有万载冰髓气息，只有将她置身如此种极寒之地，才能保她一丝真灵数十年之内不完全消散。

二则是此地乃正极寒与极热之地交替中心，此二地交汇之处，已蕴养出一根混元土灵根，只待那灵根成熟出世之日，取来为她补齐五行，就是宁小青再生之时。

林默然靠着冰棺坐了下来，他往口中一口又一口接着灌酒，脑中却浮现出宁小青刚到逍遥峰时候，自己逼她喝酒情景，想到宁小青被酒呛得面红赤耳愤然瞪着自己时模样，林默然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小徒儿。若是这些年你一直是活蹦乱跳，此时应该早已学会喝酒了吧？

林默然扁担山下第一次见到宁小青时候，眼前小女孩所表现出来杀伐果断却又不失善良以及坚韧又不失锋锐性格，还有当她遇到不能匹敌对手时心中虽然恐惧却无慌乱镇定，这些特质都十分和他胃口，他只觉得这个小女孩怎么看怎么顺眼，数百年来门下仅有一个弟子逍遥醉剑仙突然就起了再次收徒之念。

虽然旁人眼中，她天赋不怎么样，基根又受到了损伤，但这都没有打消林默然收徒之心。宁家村时候，他对宁小青说只有她能夺取玄道宗弟子挑选赛第一名，才可拜入自己名下。

当时只是对她一句激励之语。玄道宗每届大选，都是天才云集，林默然心里很清楚，对于宁小青夺魁这一点并没抱很高期望，宁小青能不能夺魁。林默然都已决定要将她收入自己座下。

可当她一路过关斩将，当真拿到了玄道宗弟子大选第一名时，林默然对这个尚未入门弟子真有几分刮目相看之感，要知道那一届招选大赛，妖孽般天才可不少数。

接下来师徒二人相处半年中，宁小青沉静却并不刻板。认真执着却并不激进处事风格，以及她那强得有些变态领悟力让他愈加满意，林默然已心里暗下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找到可以修复本源方法，只要解决这个根本问题，林默然甚至相信，宁小青日后成就绝对自己之上。

可宁小青首次下山，就碰到荒魅出世并被抓去。当她为了不让自己受到牵连，居然以命来酬师恩那一瞬间。林默然心莫明多出了一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情感，那就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想失去这个弟子。

对于宁小青而言，二世为人都从来没有人像林默然这样对自己，所以，她原以死相报；对于林默然而言，又何偿不是如此：他六百多年岁月中，不知有多少人对他羡慕妒忌恨，也不知有多少人崇拜，敬仰他，或者漫骂诅咒他，但唯独没有人像宁小青这样待过他。

他几百年来坚若磐石心宁小青匕首插进她自己胸膛那一刹那间出现了裂痕，若是宁小青真死去，再无没有复生可能，林默然只怕真要化身成魔，让整个修道界来为她陪葬，自古以来，哪一个真正惊才绝艳之人骨子里不存一些疯魔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