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尴尬和心虚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随着一道道被端上桌的菜而被叶丹歌抛置脑后，一直到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再一次坐进了马车里，叶丹歌这才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这一次绝对绝对不能再睡着了！叶丹歌这样告诫着自己，然而愿望总是好的，现实也总是很伤人的——吃饱喝足了的午后本就是白日里最容易困倦的时候，更何况还是整整大半年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叶丹歌？上了车后没过多久，裹着斗篷、浑身都暖洋洋的叶丹歌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已经又开始打架了。叶丹歌努力睁大了眼睛要想驱逐自己的困意，却实在是收效甚微，眼皮还是止不住地打着架。
叶孤城有些好笑地看着叶丹歌——她大概是还在对上午的事心有余悸，这会儿简直恨不得要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到角落里去，明明已经困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却还是硬要死撑着不肯睡，脑袋一点一点地像是小鸡啄米一般，很是滑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孤城大约终于是看够了，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冷冷道：“困就睡。”
“我不……”叶丹歌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否认，却马上就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没有半点说服力，顿了顿，终于只能悻悻地住了口，伸手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了笑，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何必如此？”叶孤城看她，语气淡淡，周身的气息却是意外的温和，“我并未生气。”
叶丹歌愣了愣，却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掩着口秀气的打了个呵欠，很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多谢城主大度，只是……只是我睡相实在太过糟糕，城主虽不同我计较，但我也于心有……”
话还没有说话，叶丹歌的声音却立时就是戛然而止——因为叶孤城忽然间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依然也只说了先前的那三个字：
“困就睡。”
他还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声音也依旧清冷，但……叶丹歌仰着头看他，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他的轮廓似乎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先前和尴尬和固执也好像立时就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心头满满的安心。叶丹歌揉了揉眼睛，掩着口再次打了个呵欠，终于是没有再抗拒，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窝在角落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没有忘记强调着：
“我若是再有冒犯，城主你一定要叫醒我……”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叶丹歌很快就再次睡着了——上午时本就坐得近，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叶孤城倒是真的发现她的睡相确实是相当不好了，原本还是好好地缩在角落里，可慢慢地就睡歪了，循着热源一点一点蹭着靠了过来，一直到终于枕到了他的腿上，似乎是终于觉得满足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蹭了蹭脑袋下的“枕头”，这才总算是安分消停了下来……
叶孤城破天荒地低咳一声，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腿，睡梦中受到打扰的叶丹歌微微皱起了眉头，略带些不满地又蹭了蹭——叶孤城的眼神暗了暗，干脆地伸手把小姑娘从自己的腿上一把捞了起来，靠到了自己的胸前——叶丹歌似乎对这个新“枕头”很是满意，用脸贴着他的胸口蹭了蹭，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很是干脆地伸了手一把抱住，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他素来不爱和别人过于接近，但……怀里这样温软的感觉……却是出乎意料地让他安心——叶孤城摸了摸她的头顶，神色是异常的柔和。
叶丹歌这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当她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片雪白的时候，整个人只是微微僵了僵，而后很是淡定地松了手、直起身子来，甚至还能记得理了理自己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条理清晰、从容淡定到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人的适应能力，大概也就是这么被逼出来的吧！
做完这一切之后，叶丹歌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而后抬了头，赶在叶孤城说话前先发制人：
“城主，不是说好了的吗？你怎么也不叫我！”
——她都已经说过了，自己睡相不好，让叶孤城一定要叫醒她的，所以叶孤城没叫她，是他的错，和她没关系！不是她故意要轻薄他的！
少女睁大了一双眼睛仰着头看他，满脸的义正词严、理直气壮，脸色却到底还是不自觉地泛起了薄红。叶孤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没有冒犯。”
这意思是——之前她说，如果再有冒犯才要叫醒她，现在他不觉得她的睡相是冒犯，所以自然也就不用叫醒她了？
“可是我……”叶丹歌睁大了眼睛——他拿她当做朋友，一番好意和大度她自然明白，但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就算是江湖人再不拘小节，这样的情形也实在有些不妥啊……叶丹歌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既不想有负叶孤城一片好意，却也明白这样终归是失礼至极，正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叶孤城却是忽然侧过身从一旁取过了一个盒子，打开盖子递了过来——叶丹歌记得，那似乎是下午上车时，叶远拿过来的。
叶丹歌怔了怔，低头去看——就见盒子里正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几排各色的糕点，甚至还有几个柑橘和桃子，糕点精致，水果新鲜，极其诱人。
叶丹歌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却还是挣扎着移开了视线，立场很是坚定地看着叶孤城：“城主大度，我铭感五内，但……”
叶丹歌一个“但”字拖了老半天，硬是没有想到接下来该怎么措辞才足够委婉稳妥，叶孤城扫了她一眼，却是冷冷地开了口：
“你觉得有违礼数？”
叶丹歌顿了顿，仰头看了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叶孤城却忽然间笑了——他本就很少笑，即便是偶有笑容，也淡得几乎看不见，这一回，却是叶丹歌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明显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好像整个人都温暖可亲了不少——但这个想法只在叶丹歌的脑海中存在了不到一瞬的时间，因为下一刻，叶孤城说的话就让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若定要遵循礼数也无不可，那就成亲吧。”——叶孤城是这么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平静。
“咳……咳咳，”叶丹歌花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立时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好一会儿才终于稍稍缓了下来，红着脸抬眼偷偷看了眼叶孤城，却不想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的目光一下子撞了个正着——叶丹歌吓了一跳，讪讪地笑了两声，赶紧摇头，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讨好：
“城主说笑了，是丹歌太过迂腐，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城主一片好意，我却百般计较推诿，实在是不识好歹！城主已足够大度温柔，不必再牺牲自己……”
叶丹歌说完，也不敢再看叶孤城，红着一张脸抱着怀里的盒子缩到了角落里，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吃着东西，努力地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却竟是破天荒地有些食不知味，微有些失神。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再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第21章 赏剑
第二十一章
赏剑
叶丹歌在两天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苦瓜大师亲手做的素斋，对此简直是赞不绝口，而后像简直像是了结了一桩天大的心愿一样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心满意足地跟着叶孤城上了去飞仙岛的船。
这还是叶丹歌第一次出海，好奇得不得了，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舒展了开来，似乎是随着这样开阔的景象，不自觉间就豪气顿生——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拐角处闪过，叶丹歌愣了愣，忽然间出声喊住他：
“叶兄！”
叶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杏黄衣衫的少女正站在甲板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日她在城主怀中酣睡的场景不知为何一下子跃入脑海，叶远低咳一声，脸上微有些不自在，叶丹歌却是已经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他。
匕首尚在鞘中，看不出究竟，但从叶丹歌手里拿出来的又岂会是什么凡铁？叶远愣了愣，没有去接，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她：
“叶姑娘，这是……”
“这半年来多蒙叶兄照顾，”叶丹歌笑，伸手把匕首又往他跟前递了递，“本想为叶兄另铸一柄新剑，但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这是早先我铸的一柄匕首，就全当做是答谢吧！”
“职责所在，姑娘不必言谢，”叶远的脸色不知为什么似乎又红了些，眼底微有些意外和无措，“在下只是奉城主之命，姑娘不必……”
“她给，你就收下吧。”叶远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冷冷的嗓音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叶丹歌和叶远齐齐抬头，就见叶孤城不知什么时候竟是也已经到了甲板上。
叶远有些无措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叶孤城，片刻后终于是应了一声，道了声谢，接过叶丹歌手里的匕首后告了辞，一眨眼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叶丹歌有些好笑地往着他消失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回过头来看叶孤城，微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叶兄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似乎总是一看见我就脸红？”
“没事。”叶孤城淡淡地答了一句根本就算不上是回答的话，转身看向海面。
叶丹歌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却也不追问，走了两步站到他的身侧和他并肩而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大海，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真是波澜壮阔啊……”
“各有千秋，”叶孤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微暗，淡淡道，“江南景致亦好。”
“那是自然！”听到自己的家乡被夸，叶丹歌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满脸的自豪，“虽说世间万般风景各有千秋，但我还是最喜欢江南……人对自己的家乡，总是很偏心的！”
叶丹歌说着，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对自己的偏心感到很是理直气壮，片刻后却是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仰起头看向叶孤城，眼底满是好奇：
“城主，那你的家乡……飞仙岛又是什么模样的？”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忽而觉得衣袖一紧，低头就撞上了叶丹歌的视线——叶丹歌好奇地睁大了一双眼睛，扯了扯他的衣袖追问道：
“叶孤城？”
她的声音素来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配着她现在扯着他衣袖的动作，竟莫名地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叶孤城顿了顿，却到底还是开了口：
“飞仙岛地处南海，气候温暖，冬日也从不下雪……”
似乎是有些不太习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说那么多话，叶孤城每说两三句后就会顿上一顿，本打算就此打住，却每每都还是在叶丹歌那清亮而满是期盼好奇的目光下不自觉地将话接了下去……
和叶孤城认识这么久，好像总是她说得多，他多半都只是静静地听着，而后说上几个字，像今天这样他说她听的情形还实实在在是头一回，但……叶丹歌却觉得，这样的感觉，竟是出乎意料的好——他大约是天性沉默寡言，有时候说到一半后会停下来好长一段时间，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大概是略有些苦恼的模样，似乎是在努力地寻找着合适的词句——这样的叶孤城，让人觉得异常的生动和亲近，就像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普通人一样。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同时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全和安定感，即便是在这风浪颠簸的大海之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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