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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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第1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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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压低声音答道:“桃桃,我想带你离开文县。”

苏桃好奇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无心继续说道:“在文县混了半年,真把我混怕了。现在小丁猫还没消息,谁知道他会不会卷土重来?趁着现在天下太平,火车站也开放了,我们做好准备,往外走吧!”

苏桃想了想,自己笑了:“好,我们浪迹天涯去!”

无心扭头对她做了鬼脸:“当盲流去!”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走,迎面却是遇见了李萌萌和陈部长。联指分子落网之后,杀的杀关的关,另有一些毫无价值而又罪不至死的,则是被胡乱放了。陈部长的寡妇妈死了,自己头部受了重伤,白痴似的不知人事,李萌萌瞎了一只眼,倒是依然爱着陈部长,愿意继续照顾他。和无心苏桃打了个照面之后,李萌萌面无表情的扶着陈部长走到了街道另一侧,对他们视而不见。而无心收回目光,心想李萌萌才十四,陈部长也未满二十——他们还都是孩子呢,但是人生已经毁在了自己制造出的战火里。

无心从李萌萌身上联想到了苏桃,苏桃也才十五。颇为悚然的握住了苏桃的手,无心越发的想要带她逃离文县。文县的青年都打野了心,如果再来一次战争,他们会更加的杀人不眨眼。

陈大光听说无心要走,深感莫名其妙:“为什么?”

无心不敢说是怕他江山不稳,只答:“我和桃桃不是本地人,住久了就想回家。”

陈大光上下打量着他:“回黑龙江啊?”

无心点头答道:“对。”

陈大光一皱眉头:“你家真在黑龙江吗?说老实话,其实我一直都感觉你来历不明。不过你别怕,闲事我不管。”

无心低头望着地面:“还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

陈大光挺感兴趣的看着他:“说!”

无心对着陈大光有一说一,听得陈大光啼笑皆非。无心也知道自己的话挺出奇,但是不说不行。顶着陈大光向日葵似的大笑脸,他咕噜咕噜的说了长长一串。最后陈大光哈哈笑了一阵,笑过之后告诉他:“行啊,我帮你了!”

陈大光发了话,让革委会的工作人员给无心和苏桃办了一套结婚证。结婚证一套两本,是大红的封面,翻开来第一页印着毛主席像和毛主席语录,第二页是正文了,把苏桃写成了二十岁,无心写成了二十三岁。

苏桃拿着结婚证看了半天,心里怦怦乱跳,嘴上问道:“无心,咱们算是……结婚了吗?”

无心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才多大,结什么婚!有了它我们夜里就可以住一间屋了,白天在一起也没人拦着了,知不知道?”

苏桃“哦”了一声,然后贼心不死的又问:“是不是得满二十岁了,才能领真正的结婚证?”

无心叹了口气:“想领真正的结婚证,也得有户口本和单位证明才行。麻烦着呢,好在都是将来的事,现在先不用想它。”

苏桃的户口本是不能示人的,有了不如没有。抬头望向无心,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赖皮赖脸的问个没完:“你的户口本在家里吗?”

无心把两只手插到裤兜里,舌头在嘴里转了个圈:“桃桃,其实我没有户口,我……我是个孤儿。”

苏桃一下子心疼了他:“你怎么不早说呢?你比我还可怜。”

无心笑出了一口白牙齿:“我已经长大了嘛!”

苏桃把结婚证放进了带着拉链的书包夹层里,心想我没有户口本,他也没有户口本,将来也是办不了结婚证的。手里的这一对红本本,怕是要用一辈子了。

结婚证刚刚放好,却又被白琉璃偷偷扯开拉链叼了出来。白琉璃还没有见过结婚证,十分好奇,也要瞧个新鲜,可惜没手没脚的,无法翻页。正是卷起结婚证胡乱揉搓之际,苏桃忽然发现了书包里的动静。打开书包向内一瞧,苏桃立刻就把白琉璃拎出来了。

苏桃一贯最爱白娘子,如今也忍不住在白娘子的圆脑袋上弹了一指头。把出了皱折的结婚证仔仔细细的压平整了,她咕咕哝哝的告诉白琉璃:“不许你再碰它了,这可是要命的东西,以后得用好几十年呢!”

白琉璃不以为然,直条条的趴在床上。大开的窗户外面暮色苍茫,一个黑影左一闪右一闪,正是大猫头鹰在伺机寻觅他。及至无心叫苏桃去食堂吃饭了,大猫头鹰果然一头扎进房内,收拢翅膀落在了床上。

白琉璃装死不理他。猫头鹰却是垂下头,把嘴里叼着的一只没毛小老鼠放到了他的面前。

白琉璃不吃白不吃,懒洋洋的张嘴吞了老鼠崽子。猫头鹰很高兴,用尖嘴轻轻啄了啄他的尾巴,又非常难听的叫了一声。

白琉璃听了他的鬼哭狼嚎,登时烦得脱离蛇身,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半小时后,无心和苏桃回到了收发室,一进门就发现了异常。苏桃弯腰去看地面:“哪里来了一地鸡毛?”

无心看了白琉璃一眼,然后故意问道:“是鸡毛吗?不是有鸟飞进来了吧?”

苏桃登时笑了,顺手拿起了笤帚:“那得是多大的鸟啊!你看这一地的毛,要是小鸟的话,非变成秃子不可。”

在苏桃扫地,无心喝水,白琉璃假寐之时,猫头鹰很孤独的站在收发室房顶上,用尖嘴整理自己一身乱七八糟的羽毛。白琉璃的怒气让他仿佛落在了冬天的龙卷风里,等到无处不在的冲击力消失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没个鸟样了。

无心既然做了要走的打算,而且陈大光对他又是格外的好说话,他便厚着脸皮百般索要,给自己收拾出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帆布旅行包。

白琉璃听说他又要出发了,而且有苏桃同行,便很兴奋。这天夜里,他在无人处问无心:“接下来要去哪里?西南就不要去了,那些地方我都走过。你带我去东南看一看吧!”

无心手里拿着一只硕大的西红柿,一边吃一边答道:“你想得美!现在串联已经结束了,外面可没地方再让我白吃白喝白住了。我打算去东北,万一遇到了危险,也能进山躲一躲。”

白琉璃很失望:“你要带我回家了?”

无心对着西红柿一口咬下,喷了满襟的汁水,连忙抬手去抹:“慢慢走,未必真的要回家。白琉璃,我不想带桃桃进山,我怕她在山里住久了,会变成野人。”

白琉璃举头望明月:“做野人也不错啊,可以夏天看看花,冬天看看雪——”

“呸!你自己都看腻了,还想哄别人陪你一起腻?总而言之,桃桃原来是好人家的女儿,我想把她的生活恢复原样。我不愿意让她跟着我混日子,更不愿意让她到山里干一辈子活、老了之后变成枯树精似的老婆子!”

白琉璃郑重其事的告诉无心:“你把她带到地堡里杀掉吧。我会保护她的灵魂。”

无心听了白琉璃的高论,不禁有些头疼。吭哧吭哧的吃掉了西红柿,他没遮没掩的对着白琉璃打了个饱嗝,然后脱了汗衫走到水龙头前,一边去洗前襟的西红柿汁,一边说道:“白琉璃,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不要你了。”

白琉璃从天而降骑上他的脖子:“冻死你。”

无心没吭声,因为他现在正在出汗,而脖子上的白琉璃好像一团凉阴阴的空气,真是让他舒服极了。

时光易逝,在过完了这一年的中秋节后,无心带着苏桃出发了。

他背着一只双肩帆布包,苏桃挎着一只小书包。揣着陈大光开给他们的各种证明以及钞票粮票,他们在文县火车站挤上了火车。

上个月,中央发出了号召,让红卫兵小将们“就地闹革命”,使得一直持续着的串联活动宣告了结束。串联活动虽然结束了,但是出去的小将总要返乡,所以火车里面依旧是拥挤不堪。无心进入车厢之后,立刻变得十分烦人,在满车少男少女的叫骂声中强行硬是挤出两个座位。拎着衣领把苏桃扯到身边推到了靠窗的位子上,他随即也一屁股坐下了。过道上的两个小红卫兵气呼呼的瞪着他——不要脸,那么大的人了,还抢他们的座位。

苏桃在无心的遮挡下,不必面对小红卫兵如刀似剑的目光,心中倒是又兴奋又坦然。前方的第一站是辽宁,她还没去过辽宁呢!

比她更快乐的是白琉璃。白琉璃不挑地方,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回家就行。再说他在文县也住久了,如今一走,不但可以新开眼界,而且可以甩掉讨厌的猫头鹰,正是一举两得。从苏桃的手臂下面探出头,他对着车窗一吐信子,饶有兴味的欣赏窗外的秋日风光。

火车轰隆隆哐当当,一路越开越快,在山间的铁路上扭来扭去。车内的乘客们并不知晓在他们头顶上方,正有一只大猫头鹰背风而蹲,两只利爪死死的抓住了车顶末尾的小铁梯子。

第185章 在路上

苏桃守着无心的背包,缩着脖子坐在沈阳火车站内的候车室里。东北的秋天来得太快,说冷就冷。她记得自己从文县出发时还穿着一身单衣,如今在外面也没流浪多久,单衣却是已然换成了薄棉袄。

候车室门口的人群中挤进了一溜小跑的无心。无心双手捧着两只烤白薯,白薯刚出炉,烫得他几乎捧不住。苏桃连忙把旁边椅子上的背包抱到了怀里,而无心一屁股坐稳了,小声笑道:“快趁热吃,这两个烤得最好。”

苏桃接过一只烤白薯,掰出了一团又香又甜的热气,白薯的红瓤都快被烤成半融化的糖汁了,稀稀软软的要往下淌。她伸舌头舔了一口,食欲立刻蓬蓬勃勃的燃烧成了火:“真甜。”

无心被烫着了,张了嘴一伸舌头。而藏在他怀里的白琉璃从他的领口伸出了一个小脑袋,吐着信子向外看了看。天气一冷,小白蛇就有了要冬眠的趋势,白琉璃虽然精神永远焕发,可是既然此刻做了蛇,免不得就要受到自然规律的约束。眼看自己一天比一天懒怠动,他命令无心立刻设法拯救自己。无心没什么办法,只好给他换了个安身之处,让他从书包搬迁到了自己怀里。用一根长布条把他贴肉绑在自己身上,无心用自己的体温帮他过冬。

趁着旁人不注意,无心用手指头挖了一点烤白薯的红瓤,想要往白琉璃嘴里抹。白琉璃当即向下一躲,并不肯吃。

无心不理他了,转而去和苏桃说话:“桃桃,天太冷了,晚上带你去找家旅社住吧!”

苏桃啃着一块焦黑的白薯皮:“我还能忍一夜,明晚再住吧!”

无心望着她苦笑。自从踏上了北上的火车,仿佛出于女孩的天性一般,苏桃立刻就学会精打细算了。他们两个是明摆着的坐吃山空,全仗着手里的一点积蓄度日,所以苏桃能睡火车站就不睡旅社,吃烤白薯能吃饱就不吃正经饭菜。她无师自通的苛苦着自己,然而精神上很快乐,因为她的身心都自由了。

凭着陈大光开给他们的各种证明,他们暂时拥有了光明正大的合法身份。他们悄悄的游离在时代大潮之外,避开了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灰头土脸的赖在候车室里,苏桃用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黑灰,心中也有一点苍凉。如果真有家,谁愿在路上?

把手帕递给无心,她让无心也擦了手嘴,然后起身走去候车室一角的公用水龙头前,把手帕放在水流下搓了搓。

在候车室里又混了一夜,到了翌日上午,无心无论如何都要带苏桃去住旅社了。

两人在火车站外的小馆子里吃了热汤面,然后一起去逛大街。走过寒风萧瑟的红旗广场,他们看到了一座正处在施工中的巨型毛主席塑像。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沈阳城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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