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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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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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粗糙帛布桌裙,似是作为装饰。七月在桌底下捞了一枚日字凳,坐下,一手托腮,耳朵在听他二人说些似是不明的话语,脑子里早已神游太虚,不知何去。

其实,就算汤将军不来告知,七月也早料到,那位正牌的仁瑞公主,也就是洧王的妹妹,知道她逃过了斩首之后,肯定会有所动作的。果然,仁瑞是死缠着自己的王兄,下了对“孙仁瑞”的通缉令。

洧王非要把孙祥明弄回幽州,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又多番周折地派个汤岐来护送她去灵泽国,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真如孙祥明所说,洧王觉得她十分好玩,所以留她一命,如此儿戏?

还有,孙祥明,这位孚应国的主相,又是为了什么要救她?乃至不惜与君主处于对立面?

他说的话,都语焉不详,却又似有所指。

他做的事,都情理之中,却又匪夷所思。

还有他的能耐……

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谜团。

这里,到底是哪儿?

这样忖着忖着,猛然间发觉天色是渐渐暗了。

咦,到底是天黑了。

可是,现在是几点了?或者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夜晚七八点总有了吧?

“公主,你且过来。”

孙祥明忽而转向七月说道。

七月根本没有那个意识,自然充耳不闻。直到这位年青的主相行到了八仙桌前头,将一个玉牌推到了她的手肘跟前:“公主,这是你的户牌,可须得收好了。”

闻人七月的眼前霍然出现一块圆形青白色玉牌,正面是凸起阳雕游凰踏云卷草,背面则是阴刻孙皇二字的方框印书章样,上有描金,极为细致。这玉牌的玉质温润细腻,油水十足,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她一时被打断了思路,也就问道:“户牌?”

孙祥明知她有所指,便应道:“嗯,乃是你的身份户牌,可要妥善藏好了。若是往常你丢了这牌子,户牌自会回转宗正,但而今你被主上通缉,回不得帝都……等我再遣人送来,终是不便……”

汤岐斜斜看着孙祥明,说道:“祥明就这样不放心我?难不成我堂堂一个龙护卫上将军,还会把人丢了不成?再说,还有……”

孙祥明皱眉说道:“你莫要告诉我,主上打算跟了一路去胡闹。”

汤岐老实不客气地笑嘻嘻承认道:“没错!”

孙祥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他要想尽办法把我调回幽州?那他知不知道,是他自个儿定的三月后登基,他若不在,这诸项事宜,诸多物事,难道由我独断专为?这让朝野上下如何说法?举国民众又是作何观感?”

汤岐还未答话,窗外冲进来一阵大风,似还卷着沙尘一般,挟着势头打在木窗的棂条上,发出哐几哐当的刺耳声响,几如飞沙走石一般。

七月忙不迭地欲将两扇木窗关上,只是当她探身出窗,伸手拉那朱鸟牖(注11)之时,顿觉风势极大,简直是另有人同她搏力赛那拔河一般,角力不下,难以闭上这窗牖。

努力不果之下,她不由得赧然自嘲笑道:“我的力气小了些,只是,这风好大,几乎要让我以为,明相你又招来了飞廉呢。”

语音未落,那边孙祥明和汤岐已经在齐齐喝斥,只听得数声乱七八糟的语声响起:

……

“主上来了?!”

“公主,快躲开!”

“不是主上?”

“小心!”

“可是皓卿?!”

“来者何人?!”

“救命啊,这是在做什么?”

“小二,快些下去,莫再上来!”

……

注1:逆旅:客栈的别称,是民办的旅馆。

注2:村正:就是村吏,即村的管理人员。类村长,由县级官府在其村取白丁充,无人处,里正等并通取十八以上中男、残疾等充任。村正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当地督察,征收赋税、处理争端等,一旦村内有盗贼事端,立即向官府报告。

注3:馔脯:美食,好吃的。

注4:寻:八尺为一寻。

注5:炁:念做qi,也可看做同“气”。

注6:至要:等同于紧要、重要。

注7:飧餐:简单的饭食。

注8:谘疑:疑问。

注9:坐:由于,因为。

注10:九州十府:意为全国各地。

注11:朱鸟牖:朝南的窗户。

第八章 烟云周壅

在嘈嘈啐嚷的一片杂乱声响中,七月的眼睛已经张不开了。

盖因,这风,委实太大了。

而那,随风卷起的枯叶、尘土、碎石,也确实多了些。她的脑子里现出两个词语:“沙尘暴”和“砂之守鹤”(注1)……

之后,七月感到双臂拽着的窗牖上,与她对峙的力量越来越大。

这时,她听到了孙祥明似隐隐约约在叫:“公主,快躲开!”

也许是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七月也萌生了些退意,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这一下可好,遽然间,闻人七月立觉自己是忽而腾空被甩出了窗子。

想要睁眼看看情形,却被砂子蹭得眼皮生疼,根本无法张开。只微微一缝间,也不过扫见一片曛黑(注2),模模糊糊间各种碎屑杂物上下翻飞,实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只能确定,自己是如同遭遇了龙卷风一般,被刮到了半空,整个人随风卷动,顺云而走,难以自控。

“请李帝放下我孚应之仁瑞公主!”

七月的耳中传入不远处孙祥明的语声,颇隔了一段距离,却仿似清晰透耳,传遍各个角落一般。

转瞬,又一个特别的声音笑起:“明相说得有趣,令人生笑。”

孙祥明的声音又忽远忽近地飘来:“皓卿……”

“……荥泽,你不许走!”

“哼!又是为了妫汭的事么?哈哈哈!”

“洧渊!休要横生枝节!”

“主上!小心!”

“哈哈,岎卿,祥明,今日,丹丘可真热闹得很啊!”

“确实热闹得很!洧渊,连你也想拦阻?”

“……啊……祥明……”

……

天哪,都在说什么呀?

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闻人七月在漆黑的夜空中随着狂风飘动着,整个人像是乱风浮萍一般。四周的冷凝云像是包裹住她一样,拥着她,令她如同作那《霓裳羽衣曲》一般舞动着,折腰,转头,翘袖,翻袂,旋腿……她的白衣广袖,深衣下摆偶尔翻卷,衣袂拂动,时不时地遮住云层厚隐露的星月之光。

很多年以后,“晚来丹丘”客栈的小二,同前来打火(注3)投店的客人每每提起这一夜的事,总要一脸神往地说:“……那位姑娘,真美啊,简直美得像是菩萨一般,她一身白衣,在夜空中飘荡着,像是在跳天舞一般,让人要屏住呼吸的美啊……我啊,头一次觉得,就是穿白衣也这样好看呢,一点儿都感不到晦气了……而后,她就,消失不见了。同行的黄衫公子,也是极为俊美的一位神秀人物,后来,他一脸沮丧地随家中来人回去帝都了。我猜啊,他们俩定是约了私奔的吧。那姑娘,看着像是外国人,而这位公子,看那公子家中来的人物,一身公服,定是非富即贵,王公大臣之属,所以……这两人的事儿,怕是不成的……那一夜,闹腾得真大。后来那公子的哥哥,就是他家里派来接他的人罢,给了五镒黄金,一双白玉之珩,作为损毁咱们店子的赔偿,这出手可真是大手笔啊……你看,眼下,这‘晚来丹丘’也有三四进院落了,很是气派吧?一点儿不像是我们这小村镇的客栈吧?倒有几分府州的馆舍味道了吧?客人,你说是不是啊?这就是福气和运道啊,时运来时,怎也挡不住的……唉,白衣小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声音跟铃铛儿一样,脆脆的,好听死了啊……能再见一次,再见一次她那样子跳舞,可就好喽!那我陈二,死也瞑目啦!”

每每说到这儿,人们总要不带恶意地笑着抵挫他道:“定是陈小哥说大了,世上哪里有这样美的人啊……就算有,又哪里有这般容易被你瞧见呢?想是如前街翠妞样儿的,你这没见识的就以为是绝色了,可是不是?”

而后,这位小二哥便义愤填膺地捶胸顿足,指天起誓表示绝无虚言。

自然,信者寥寥。

闻人七月醒来的时候,只觉夜色宁谧,月光如水,一切恍然若梦。

她俯趴在烟云兽的背上,双手自然抱着马儿的脖子,这马儿十分灵性,竟而微微低头弯脖,令得她的头可以顺利地靠着它的长长软软的鬃毛。所以,当她张开双眼的时候,没有不适之感。按说,这种烂姿势,只需一刻,便得腰酸背痛,掉落下来。

四周,陌生无比。

就着星月的光亮,可以隐隐看到前后是一条长长的大道,同帝都通往丹丘的那条道儿,没有多大的区别。两边亦是高高的林木,种得密密的,想必就算是热如赤道的地带,在长夏之时,只需走在树荫下,也会陡生几分凉意。

淡黄温柔的月色,轻轻柔柔地披洒在马上,七月的身上,那样明亮特别。之前的风卷云涌,像是大梦一场。

七月猛地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咦,这许多人呢?”

话一出口,她自嘲地笑起来,眼前只得一人一马,难道烟云兽还会回答她的问题不成?!就算眼前是孙祥明,就那个人的性子,只怕也是含笑不答,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不过,这马,竟然没有臊味儿!

七月歪头坐直了身子,打量座下的烟云兽。

以往在自己的世界,也跟爸妈去各地游玩,但这骑马活动,她是敬谢不敏的。原因无他,所有马儿,一凑近,一股子臊味,令她难以忍受。

七月的鼻子太过灵敏,些微气息,都嗅得清清楚楚,故此,她至难忍受接近那些猫狗家禽之类。即便是被主人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宠物,诸如带血统书的名贵猫犬,她依然闻到冲鼻的骚味不知从何而来,只得放弃饲养那些令她觉得极萌的可爱小动物。

但是,这烟云兽,竟然没有一点点的味道!

话说,那日孙祥明与她共骑之时,也是不曾有任何异样味道入鼻,只是,当时她并未留意。

这正好奇思忖兼又上下打量着烟云兽之间,一低头惊见那十镒金的钱袋子兀自还在马鞍前,七月心中一时大喜,一下子抱住烟云兽,大亲它的脖子笑道:“乖乖烟云,还带了钱哪!爱死你了呀!”

是明相救了她么?七月心道,还将烟云兽带了出来,连洧王给的钱都在,倒是周全。

唯一没带的,就是那个户牌。

不过,通缉犯的户牌,有什么好带的?再说她也不是孙仁瑞,要那个户牌有什么用?!

“只是,……烟云啊,虽然明相救了我,但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我是外国人啊,在这个孚应国里,我的路又在何方呢?”

静静的夜空下,除了七月的声音,周遭安宁一片。

有风,但不再是闻人七月失去意识之前的那种狂风,而是夏夜和风,微微拂动;有月,身前身后树影婆娑,未到十五,弦月却亮得很,照映出无边温柔和韵意;有水,路边树后与田地之间自有水沟溪流,涓涓如亮银细水带……

七月牢牢地抱住了烟云兽,喃喃地道:“烟云啊,你带我去……去阳炁国吧……我很想去看看,看看那个地方,小二哥说,那里的人爱穿白衣……那定是挺美的吧?其实,其实,说真的,我想回家啊。不过,倘若连明相都办不到的话,那么,大约是很难很难的吧?你是一匹普通的马儿,你又怎么送我回家呢?如果……如果那是人面飞马的英招,是不是做得到呢?可惜,我当时太害怕了,居然掉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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