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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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 第1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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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来了,就连张昌宗自己也听出来了,站在武则天身后的他第一次对唐松笑了笑,尽管笑的很勉强,但毕竟算是露了个笑容。

上官婉儿看看张昌宗,看看唐松,然后又看了看武则天,她那看向三人的眼睛里先后闪过几分轻嘲,几分浓浓的爱意,几分拼命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骄傲。随后稍稍低下头去,嘴角却扬起一个如春光般明媚的小笑容。

这一刻,三十岁的上官婉儿恍然便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独自享受着一个秘密的小幸福。

“噢!从你唐松口中居然听到了自承不如人的话,这还真是难得”武则天说完,又看了张昌宗一眼后微微叹了口气,突然之间她对两人孰美的话题已是意兴阑珊,摆摆手道:“唐松与婉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陛下,小臣还没按完……”

“嗯?”武则天脸色沉了沉后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伸出手去在张昌宗脸上摸了摸,然后轻轻一拍,“去吧,等朕说完政事,再唤你进来伺候”

这几摸一拍安抚住了张昌宗,他也随着那些宫人向外退去,将要出殿门时,似有意似无意的回头看了唐松一眼。

这些人都退去后,武则天从竹夫人上起来,再看向唐松时虽然依旧轻松安闲,但脸上已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谑笑神情,“北地旧族之事你处理的甚好,比朕预想的更好,能将四世家子弟顺利清理出朝堂,那些好以门第自矜者能有今日之结局,你居功至伟。如今再做一件事,朕当日交予你的任务就可做结了”

惊天大案都已经上演了,结局已定,还要做什么事?“陛下请言”

“朕有意修订《姓氏录》”

听武则天提到这个,唐松恍然而悟,同时也不免自责既然要限制打压四世家和北地旧族,怎么会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前太宗朝的贞观六年,李世民为了打压北地旧世族势力,加强皇权巩固统治,以及复辟关陇军事旧贵族,遂采纳大臣魏征的建议,下令吏部尚书高士廉、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等人负责修订《氏族志》,虽然其间颇历曲折并数易其稿,但最终这本《氏族志》得以颁行天下。

这次修订《氏族志》的根本目的就在于提高李氏皇族地位、扶植庶族地主,打压北地旧世族势力并巩固皇权。从最后的结果看,效果的确是有,但跟太宗皇帝最初的预期之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就在这次《氏族志》修订约三十年后,随着武则在前高宗朝掌控了实权,前太宗朝官方刊定的《氏族志》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且不说这本书是为李唐皇室提高地位张目的,要命的是在这本《氏族志》里面武氏根本就没入高门之列。这与武则天之父武士彟大木材商的出身有着直接关系,毕竟在这个时代商人即便再有钱,社会地位也高不起来。

武则天常因其父武士彟木材商的出身遭人耻笑,尤其是那些自矜门第者。这既让武则天心里一直憋着火,客观上也不利于她未来图谋大位的计划。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前朝高宗显庆元年,武则天在陆续杀戮贬黜了一大批李唐皇族和不肯附已的关陇集团大臣,同时大力拔擢出身较低层或投靠武氏集团的人担任要职彻底掌控朝政之后。下令组建了一个由礼部侍郎孔志、著作郎杨仁卿等十二人组成的豪华写作班子,开始对太宗朝的《氏族志》翻案。

前后历时四年,终于在显庆四年,一本新的《姓氏录》新鲜出炉,在这本武则天版的《氏族志》里,除了延续打压北地旧族的编订方针之外,还大力提高了武氏的地位,将之与李唐皇室并列,与此同时为笼络军方,也大范围提升了现役中级以上武官们的姓氏地位。

应当说这本《姓氏录》很好的贯彻了武则天的意志,但可惜的是颁行之后却遭到一片抵制和耻笑,北地旧族直呼其为“勋格”,在他们的影响下,天下间诸多士人都已被录入《姓氏录》为耻。虽然武则天强力推行,单从实际效果看,这次《姓氏录》的修订可谓大败亏输,甚至让武氏的商贾出身益发为人所笑。

时隔近三十年后,此时在四世家与北地旧族一蹶不振之时,武则天旧事重提,生性好强为当年的失败翻案只是一个方面。以唐松想来,她更重要的目的是希望借这次《姓氏录》的修订向正处于落水狗状态的北地旧族发出致命一击,即在北地旧族民间口碑最为衰弱之时,再以官方定案的方式将他们彻底从高门的位置上打下去。

毕竟不管是《姓氏录》也好,《氏族志》也罢,其编订上“尚官”都是一个重要的标准,简而言之就是哪一个家族子弟正在当官的多,官当得大,其在《姓氏录》中的地位自然就高,官本位的王朝时代嘛,这是绕不过去的。换了谁来这个原则都不可偏废。

现如今四世家在官场的势力几乎被清扫一空,就是有留下的又多是五品以下,现在修《姓氏录》,这四家的结果还有说吗?

想到这里,唐松不由的感叹自己终究还是太嫩,若论玩权术,跟武则天之间的差距真是不可以道里计呀!自己这一年多时时琢磨着怎么对付四世家,武则天看似没怎么理会,但这最后一刻稍一出手,立时就是一剑封喉,直接斩断了四世家的根。

偏偏她这一招儿使出来别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把权术手段玩到这等出神入化的地步,唐松今天可实打实是学了一手儿。

“陛下高瞻远瞩,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唐松这一句颂圣可是出自赤诚,半点拍马屁的敷衍都没有。

只看这态度武则天也知道唐松已彻底明白了她的深意,笑了笑以示对其心思灵动的赞赏,“此事一旦做起来,这‘类例’上倒不得不好生斟酌”

所谓“类例”,在这里其实就是编选原则,或者编选标准的问题,天下间那么多人,那么多姓氏,究竟以什么为原则标准将这些姓氏分出高下来?这个确定不好,那这书也就不用做了。

武则天之所以如此谨慎,实是三十年前那次《姓氏录》的失败让她心有余悸,自古至今做这种事情有两个固有的原则,一曰“尚姓”,二曰“尚官”,既是要打压原有的大姓高门,那“尚姓”这个原则就是不能用,但若纯用“尚官”……前次的《姓氏录》就是因为如此而被人耻笑为“勋格”的。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整个对四世家一剑封喉的工作就没法正式展开。

臣子在天子面前走神本是属于君前失仪,碰上皇帝心情不好,拖出去打三十小杖也是没问题的。但武则天对唐松此刻陷入沉思却是毫无不快,缓缓踱步到窗边欣赏起外面凝碧池的景色来。

沉思中的唐松忽然开始缓缓走动起来,这是他从后世带来的毛病,在深思什么问题时不喜欢坐着闷想,武则天见他如此,一笑之后又扭头过去。

上官婉儿则是彻底无语了,这个小男人哪……真是个异数,似乎从第一次面圣开始,满朝这么多臣子里边,就只有他能在武则天面前如此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个皇帝,又或者他知道这是皇帝,却没把皇帝当成“天之子”

说来也是怪,偏偏武则天对这样的唐松还真挺包容的,甚至似乎还有……一丝丝欣赏。

不过再细想想,历来唐松在武则天面前虽然放松,倒的确没有一次真正逾矩的地方,或许这才是陛下能包容他如此态度的根本原因吧。

放松而不逾矩,在天子面前要做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何其难也?一念至此,上官婉儿竟是有些看不透唐松了。

唐松自然不知道上官婉儿的这些小心思,在瑶光殿里缓步转了近一柱香功夫后,他猛然抬起头来,“陛下,若以尚官为主,尚德为辅如何?”

“噢?”武则天转过身来,“何为尚德?”

“似孔孟这样的圣贤,可谓德披古今,其直系血裔在《姓氏录》中的地位总不能太低吧?”

“二圣皆已距今远矣……”不等唐松解说,上官婉儿的疑惑先被武则天给打断了,“这是他当日领贡生们闯皇城时用过的老手段了,欲以已逝先贤压活人耶,可对?”

以死人压活人,这样的招数都能被武则天眨眼间看穿,唐松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上官婉儿也不是白痴,“但自三代以来圣贤颇不在少数啊?”

闻问,唐松浅浅一笑,“只要儒家先贤就尽够了,至于在这些先贤里怎么选择,还需结合其直系后裔在本朝的任官实际再做定断”

武则天沉思了一会儿后,缓缓点了点头。

唐松续又说道:“除此之外,本朝在任官员中,若有德高为天下共称而位阶稍低者,亦需在《姓氏录》中厚加照拂。譬如狄公,陆相等人,在民间已积口碑多年,若是他们的位次太低,难免百姓心中不服啊”

听唐松提到狄仁杰,上官婉儿瞥了武则天一眼,却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神情变化。

唐松说完,武则天没怎么思索直接道:“‘尚德’之言似为可行,既可增《姓氏录》服膺天下之效,亦有借此教化天下之用,算得是良策了。你能在这短短辰光里想到这些,可称才思敏捷也!此事你细细思量之后,章奏上来容朕再思之”

眼见武则天似有把修订《姓氏录》的事情也安排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唐松忙进言道:“陛下欲行此大事,在下倒有一主持人选推荐”

唐松素来不是怕事的人,只是这事太磨人,而且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还会出力不讨好,现在不躲,届时真落到头上可就悔之晚矣了。

不过他这点儿小心思岂能瞒住武则天,“重修《姓氏录》乃是代朝廷勘定天下姓氏,如此大事非重臣不足以当之,你尽可放心就是”

闻言,唐松干干的一笑,“陛下明鉴万里,能察秋毫之微,在下拜服”

这一次,武则天与上官婉儿都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带着脸上未尽的笑意,武则天注目唐松,“三五十年间四世家当可无碍矣,唐松,说吧,你想让朕赏你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赏赐

等着盼着,终于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猛一听到这句话时唐松嘴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干。

“在下一介白身,当日能得陛下耳提面命委以重任,此已为殊荣。其后虽以微劳而略有小成,然身为武周子民效力天子实为份所当然耳,陛下能记得这区区小功已是高恩厚德,焉敢再求赏赐”

“噢!你果真不要赏赐?”

看到武则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唐松果断改口,印招Φ溃骸白鹫叽停桓掖恰<热槐菹乱欢ㄒ停闱虢瞎俅陀柙谙氯绾危俊

此言一出,整个瑶光殿内落针可闻。武则天将唐松笑嘻嘻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也微笑起来,“婉儿,他可是指名要你,你意如何呀?”

上官婉儿在冷宫之中长大,长伴武则天身侧十六年培养出的镇静功夫在这一刻完美呈现出来,尽管心底惊涛骇浪,脸上的神情却是八风不动,甚至还嗔怪的瞅了唐松一眼,“竟拿臣女如此取笑,唐松敢如此倒是给陛下宠坏的!陛下想是不知道他如今在士林民间的声名大到何等地步,啧啧,不知多少待字闺阁的小姐们手捧《珠玉词》念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日夜盼着见他一面,好圆一圆才子佳人的美梦。他这般风流人物焉能真看得上臣女这比她大十余岁的?”

“他这是拿着臣女打花胡哨,因是知道陛下断不可能将臣女与他,就想着有此一拒之后,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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