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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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 第2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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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韦播“住手”的声音传来,唐松侧身看去,一并就见到了当日宫变之夜有一面之缘的韦贵妃。

韦播摆手挥退了那些宫人之后一路直接走到了两人中间,用身体将两人分隔开来。

唐松丢了马鞭向正缓步走来的韦贵妃拱手一礼,“臣秘书少监唐松见过贵妃娘娘”

韦贵妃看了看唐松,又看了看在韦播的阻挡下犹自挣扎不休的女子后,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缕极淡的笑意,“小女生性顽劣,冒犯处还望郡侯勿怪。显扬,你且领郡侯入内奉茶,我稍后便至”

至此,女子的身份也已揭明。正是那个生于李显流放途中,并随着李显夫妇一起过了十几年流放生涯,在软禁中长大的安乐郡主李裹儿。

如今随着李显登基为帝,她的身份亦是水涨船高,前不久已由郡主晋位为公主——终李显一朝可谓是占尽天下宠爱的公主。

有韦贵妃亲自出马,安乐公主尽管万般不愿,仍旧是被弄走了。韦播领着唐松边向里走边苦笑道:“安乐自小受了不少苦,圣人与贵妃怜惜她就份外宠溺些,时间久了,她这性子……呵呵,唐松你莫在意,更莫要与她计较”

“她是公主,我敢计较什么?”

听到这话,韦播便知他心气未平,伸手过来拍了拍唐松的肩膀安慰道:“此事说到根子上还是因武三思那奸贼而起。你揭穿了他的逆谋并当众诛杀,他那一家子自然也就保不住了,其嫡长子武崇训也随之身死。而安乐此前又曾大张旗鼓与武崇训定了婚,此事可谓天下皆知,如今人还没过门就……安乐摊上这事也着实难受。总之要怪就怪武三思那逆贼,你就莫要再气恼了”

言至此处,韦播摇摇头不解道:“安乐前些日子就在不断收集你的消息,且是收集的极细致琐碎,连我都问到了。若只是为了找你出气,又何须如此?怪哉,真是怪哉,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

韦播与唐松说话时,韦贵妃也刚刚安抚住女儿,“前些日子天天搜寻唐松消息的是你,现在见面了喊打喊杀的还是你,裹儿,你这心思真是连娘都猜不透了”

“搜集他的消息正是为了报仇。若不是他,武三思父子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说到这里,安乐蓦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株灯树,引发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话虽然没说完,但借由此动作却将她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了。

对于她这样的举动,韦贵妃已是见多不怪,但口中却无半点放松,“就是没有唐松,武三思父子也必须死,这个怪不到他头上。你若搜集他的消息只是为了出气,又何需搜集的如此细致?别说他入京以来的一举一动,就连他在襄州的过往也不放过,只为出口气就花费这许多心思,裹儿,这可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

“说什么‘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只看他的《珠玉集》该是何等温柔深情,却没料到见面时却是如此凶蛮”

闻言,韦贵妃探手过去轻轻抚了抚安乐的秀发。对这个女儿她确实是心有愧疚的,生于流放途中也就罢了,关键是她从襁褓中居然都是在房州的软禁中度过的,直到半年之前才第一次走出那个深宅大院。

十几年间她看到的始终是那一片小小的四方天空,稍稍懂事之后还要为生死跟着担惊受怕。在这个过程中,她能接触到能给她解忧消闷的东西实在太少,除了斗草、秋千等闺阁女戏之外也就只剩曲乐歌舞了。

软禁之中新词太少,旧曲便是再好,听的多了也腻烦。由此也就可以理解安乐初得《珠玉集》时的惊喜了,日日玩赏之下,其中许多的篇目句子已是烂熟于心。

安乐将《珠玉集》中的句子信口拈来,听在韦贵妃耳中却是倍觉心酸,因为这代表着一段长达十余年的艰难苦恨岁月,一段让她永不愿再回首的记忆。

见母亲不说话,安乐复又恨恨声道:“可恨他刚才为什么要躲?让我抽几鞭子消了心中气恼,自然也就不再计较此事了。我还真能抽死他不成?”

听到这话,韦贵妃忍不住的笑了,“若是他见了你之后便肯任打任骂,我怕你打过骂过之后怕是要更失望。男人若没有几根硬骨头,又那里是真男人?”

闻言,安乐脑海中莫名的闪现出一个过往十几年来异常熟悉的画面。房州,终年四门紧闭的院落里,他的父亲因为害怕而缩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一想到这个,安乐心中就自然涌现出熟悉至极的厌恶之情来。

韦贵妃伸手将女儿揽进了怀中,柔声道:“唐松的事情你尽已知晓,如今更是连人都亲见了,倒无需为娘再多说什么了。如今放眼四望,确已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驸马人选。你若下嫁于她,不仅再无人会因武崇训之事取笑于你,裹儿你还会成为天下无数女子嫉妒羡慕的对象,一扫前耻不过是转眼间事罢了。此外,这唐松眼光、能力与心性俱是上佳之选,亦可成为娘的得力臂助,如此岂非两全其美?”

安乐在韦贵妃怀中扭来扭去,想要强说些什么时,伸手摸到刚才被唐松抽了一鞭,现在仍隐隐作疼的屁股后,终究是什么都没再说了。只是身子愈发扭动的厉害。

韦贵妃对安乐知之甚深,见状也就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脸上笑容欢然。

任安乐撒了一会儿娇后,韦贵妃松开了她向外走去。堪堪到了门口时,却听身后女儿说道:“前些日子往他家送红贴的贱人恁多……”

“你打听这个也是为了找他出气?”韦贵妃没回头的调笑了女儿一句后才沉声道:“既然打听到这个,怎么就没打听到从昨天下午开始那些人就又都往唐家索回红贴了。裹儿你尽管放心,你想要的,谁都别想抢”

说完,韦贵妃便出门而去。

与宫变那夜相比,唐松只觉今天的韦贵妃份外不同。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不仅没有半点计较的意思,且是眼神举止远远超越了一个贵妃对臣子表达好感的极限,那热情,那和煦简直就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拒绝了韦播的帮忙,韦贵妃亲自持瓯给唐松续了一遍茶水后温言说道:“前次虽因狄仁杰执意阻拦,使你未能接任礼部主司郎中之位,但你倒也不必为此气馁。秘书监虽然是个清水寒素的衙门,但你职事官的品秩总算借此上了一大步,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且安心在那里熬熬资历,待时机一至自有大用你的时候”

这件事情的实情唐松自然不会挑破,韦贵妃能如此认为恰是最理想的状态,此时万言万当不如一缄,他也就什么都没说,起身拱手致礼作谢。

韦贵妃笑着压了压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待他重新坐下之后方才看似极随意地说道:“唐松,你与镇国太平公主关系甚笃嘛”

闻言,唐松也没多辩解什么,只是用如常的语调将宫变那夜他逃进太平公主府之前的经过备细说了一遍,等说完之后又浅浅一笑道:“彼时臣下除了强闯太平公主府之外实已无路可走。此后一力鼓动公主起兵勤王也是因为深忌武三思,恐其一旦得势,臣下并家族便当死无地矣!至于最终能成事全仗天佑。细说起来,当夜的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至于与镇国公主关系甚笃,臣下倒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公主作何想法”

听完此言,韦贵妃笑笑。随即转了话题问起唐松的家事来,聊了一会儿家常,以唐缘的名义赐下一大堆锦缎及胭脂水粉等物后便着唐松离去。

这一趟入宫真让唐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出宫时一路寻思,这一趟韦贵妃的传召真是云山雾罩,竟没有一件实在事情。

同来的韦播却没有一同出宫,目送他退下之后,韦播向韦贵妃问道:“姐,你为何没提及结亲之事?”

“他刚与裹儿来了那么一场,随后便言结亲时机妥否?他是个心性硬的,若当场拒绝出来,岂非为事情平添了波折?”

韦播闻言点点头,“臣弟关注此子已久,这唐松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与裹儿亦是良配,若错过了委实可惜”

韦贵妃笑笑,“与其横生波折,不如直取中军,异日明堂之上一道诏书径直赐婚可也。天子赐婚的荣耀,裹儿又是如此身份与容貌,难倒还委屈了他不成?”

……

此后数日唐松按时上衙散衙,看似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其实一直密切关注着上官婉儿出宫之事。

就在韦贵妃传召后的第四日下午,确定的消息终于到了,准放上官婉儿出宫,总领玉宁公主府事。

虽然不是完全放为自由之身,但以上官婉儿特殊的情况而言,能做到这一步实已是到了极限。也正是从这件事上可以明显看出,狄仁杰等依旧大权在握,稳压住韦氏一党。

这个消息让唐松心情大好,散衙回家之后便命置酒,酒菜刚刚摆上,却见门房领着锦绣绸缎庄的郑胖子走了进来。

“赶得好不如赶得巧”郑胖子没半点客气的坐下,边叫唤着要酒樽,边拎起酒瓯给唐松满斟上。

唐松端起酒樽小口呷着,嘴里笑说道:“你把窈娘送过来也有五六天了吧,今天才来,可真沉得住气”

“我还怕你委屈了她不成?怎么样,如今你也亲见了她的容貌品性,当日在沈大娘子面前我没骗你吧”郑胖子笑的脸上浮肉乱颤,“这是内宅,也不需避讳什么,快把窈娘叫出来让我见见,离了这几天还真是怪想的”

眼见郑胖子咋呼着就要叫人,唐松伸手按住了他的臂膀,“稍后让你看个够,先说正事吧,你可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还能干什么?这人都在郡侯府呆了五六天了,我总该来问问婚事的章程安排吧”

“这个先不急”唐松摆摆手,给郑胖子斟上酒,“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又有什么为难之事了?”

郑胖子刚刚落到酒樽上的手猛然一颤,抬眼定定的看着唐松。

唐松迎住他的眼神似笑非笑。

两人对视良久后,郑胖子低头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后呵呵一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罢了,兄弟面前老哥哥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想牵头联络天下各地的大绸缎布帛商组织一个总行会,此事务请兄弟你伸伸援手使我得偿所愿”

唐代商贾行中行会的权力非常大,对行内的同业有着近乎强制性的约束力。郑胖子一边干着将锦绣绸缎庄“连锁化”的事情,一边筹谋组建全国性的总行会,其野心之大至此已是昭然若揭。

但问题是唐代的行会多局限于一城一地,还没有全国性行会的先例,而要干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朝廷给予官面上的支持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说实话,唐松真的很欣赏郑胖子,欣赏他处事的手段,更欣赏他的眼光与心胸。此人其实真算得上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商贾了,尤其是这份有心缔造商业帝国的气魄,恰与盛唐昂扬奋进的时代气质相吻合。

唐松摇晃着手中的酒樽,摇头道:“你想组建如此大规模的行会,单是这交通问题便无法解决,同业遍布四方,来洛阳会议一次路上少则三两月,长则大半载,再好的事情也给耽误干净了”

“让各家都派个人常驻京城总会,日常联络与消息往还借助兵部驿传就是,若是再紧急的,用上加急羽书就是,一天六百里,换马不换人,有什么消息不能极速传到的?只要肯舍钱,兵部能办这等事的人多了”

说到这里,郑胖子嘿嘿的笑声听来份外奸猾,“再则,老哥哥干的这个行当是撵着季节走的,每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循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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