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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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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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律、炼字、锻句、用典、命意。

除这六款之外,尚有一个补充条款:佳句。意为一首诗作中若有佳句,可另行加分。至于佳篇那就不用说了。

六款之下又有一些详细的细则加以细分。

譬如律诗最重要的第一款韵律下,就又分设有:律句、粘连、拗救、对仗、孤平和三平调五条细分的规则,不仅有文字对五条细则加以说明,甚至针对每一条细则还给了具体的例句。

至于其它四大款也莫不如此,凡是能细分的必定细分。

自六朝南齐时沈约、谢眺等永明体诗人提出“四声八病”之说为律诗肇始奠基以来,众进士科参考士子们何曾见过这样的东西?但细细想来这五款又确乎是将一首律诗最需考究的东西都给包容了进去。许多个士子们日常练习时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却又说不清楚的东西这里也简明扼要的给概括起来。

先有实践再有理论,且是实践必须达到一定的规模和量度时才有可能从中总结出具有普遍规律的理论。所以理论总是会滞后于实践的,很多时候这种滞后的时间会很长。

譬如唐松所采用的这套律诗评定标准,便是唐宋元明清乃至现当代一千余年间无数诗评家心血结晶的结果。

王朝时代但凡科举要考诗就必定是律诗,为何?就因为律诗法度谨严,而其法度越谨严,其间就越有规律可循。这比不得歌行或是杂言,其间的区别就像李白与杜甫一样。李白长于《将进酒》这样的杂言歌行。杜甫长于律诗。但后世诗家学写诗时十有六七都是宗杜。

为什么大家都宗杜而不宗李?归根结底就因为李白是纯以天赋才情作诗,没法儿学。杜甫的律诗却又严格的规范,这些规范却是可学可模仿的。

后世各类《诗话》里对杜甫律诗从各个方面做总结概括的文字可谓是举不胜举。这些总结其实就是正在由实践向理论过度的过程。

一旦有了理论,掌握理论后再来看实践,以往独自摸索时很难的问题就会变得向捅破一层窗户纸那般容易。

而今,这具布告栏上的内容其实就是这样具有高度概括性和普遍规律性的理论。〖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凡参加进士科的贡生们几乎是天天都在与律诗打交道,虽然不一定都写得好律诗,但对律诗的了解与熟悉却绝对称得上后世所谓的“专家级”,短短几眼之间便已看出了这具布告栏上内容的价值。

甚至还有几个双眼灼灼放光的贡生边看边背,且不时惊叹一声“醍醐灌顶”,这类人分明是那种特别容易入境的书呆子。

许多个贡生正自看的起劲,任后面人再挤也不动窝,深悔今天不曾携了纸笔来时,便听一声冷哼:“这评定等次的依据出自何人之手?”

正在这时,叹着气的苏味道万分艰难的到了。其实若论后面公事房到此间的距离,他本是早就该到的。

苏味道自然是见过这崔家四玉树的,眼见是这崔莅跳出来置疑,脸上顿时就有了愁容。

贡生们多是只知道崔家在士林的名望,他作为长居神都的朝官却更清楚崔家在朝廷中的潜势力。就不说这四个小子那些都在做官的叔伯,以及堂叔堂伯。也不说崔、卢、李、郑四家素来是同气连枝,单是崔家四玉树的祖父崔师怀就不是个好招惹的老货。

此人虽不曾入相,但武周是承继李唐的三省六部制,三省中若论实际权势又以中书省最大,崔师怀这个中书侍郎的权势实在不比宰相小多少。

哎!为什么就不能平平安安的过去呢?

心中叹息不已的苏味道见唐松正要开口说话,忙抢先一步道:“唐松,你制定出的这个评诗章程可是引起了贡生们的疑虑”

模棱手就是模棱手,遇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诿过。就此看似无意的一问,便将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当然这样的人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不会去争功。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实在是官场厮混的一大秘诀啊!

苏味道此言一出,一众进士科考生们看向唐松的眼神立时变了。

这……这一整套东西竟然……竟然是他一个人弄出来的?

崔莅早在两年前进京看祖父的时候就见过苏味道,适才见他过来本还有些收敛,但此刻一听这话,顿时胆气一壮:“若是出自世伯之手,某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你唐松何德何能?就敢凭着自己随意胡诌出的一个东西判定某之诗作不如贺知章那无名之辈?”

身为主考不能没有度量,更不能动辄便与贡生们争吵。而且这科考结果对一个考生来说实在是干系太大,一旦不中有些火气也是正常。

这些唐松都能想到,也正因为如此,尽管崔莅从一开始的态度就极其不好,唐松依旧是和颜悦色以对,但到此刻,这人分明已经开始胡搅蛮缠,对待这样的人讲再多的道理也是无用。

别人都已经指责你这主考“何德何能”了,再笑脸相向还有何意义?崔莅这蛮不讲理的言语一出,正深深看了苏味道一眼的唐松也随之将脸沉了下来。

然则不等寒下脸来的唐松开口说话,那从小脾性就火爆的崔莅已是等不及了,“今科两主考中分明是你这唐松有情弊,某与你说不着了”

硬邦邦的撂下这句话后,崔莅强行挣脱了崔湜与崔液的拦阻,几步之间便已走到那具张布进士科取中名录的布告栏前,只一脚便将皇榜踹翻在地。

崔湜与崔液拉都没拉住,崔莅踹翻皇榜后复又上前一步踏在了皇榜上,高声喝道:“此科主考唐松舞弊,天理不容!众贡生,可敢与某同入皇城面圣伸冤?”

一个月前的那一幕再次上演,众贡生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今科取中的贡生更是心中颤颤。

至圣先师保佑,这遭可千万别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崔莅一声大喝,场院中回应的却是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才听人群里传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道:“唐松舞弊,天理不容,入皇城,伸冤屈!落榜的贡生们,同去,同去!”

这声音听在唐松的耳朵里却是如此的熟悉,盖因这人本就是与他来自同一地方。

襄州金宗庆!

第八十五章 杀戮的长街

前一次的贡生暴乱对金宗庆打击很大,那些个心里的屈辱惊吓都不说了。更要命也更实在的伤害是因为唐松引领贡生们那一闹,他已稳稳到手的明法科进士就此不翼而飞。

对于一个县一级的衙内来说,能在神都拉上关系并谋得一个进士名额,其间的难度不言而喻,可以说上一遭完全是机缘巧合,他金宗庆祖坟冒烟儿撞大运了才能有那么个结果。

但是……看到录取名录的他还没高兴上一个时辰,祖坟上好容易冒出的那股青烟儿就被唐松给搅散了,分明已经到手的明法科进士转眼就成了梦幻泡影。

随后,他就得到了一个更让人吐血的消息。带领贡生们暴乱的唐松从禁军刀下躲过一劫后,又躲过了圣神皇帝的处罚。不仅如此,这个贱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重开科考的主考官之一。

这些日子以来,金宗庆近乎咬碎了满嘴牙才能勉强压抑住对唐松刻骨的仇恨,以及那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绵绵不尽的绝望。

是,绝望!在神都呆的越久,金宗庆越明白他的那点子家世真是什么都不算。

家世无所依仗,自己的学业又完全靠不住……金宗庆最终非常无奈而又痛苦不堪的认清了一个现实:前一次考中的结果被罢废之后,科举对于他只怕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科举高中,金榜题名!这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最高期望,金宗庆也同样不例外,他曾经有这样的好机会——极有可能是一生中唯一的机会,他准确的把握住了,但最终在拿到手后……却又被唐松给劈手夺走了。

至此,金宗庆对唐松的怨恨已经全面超越了羞辱的层面,发展成为你死我活的不共戴天。

这些日子里,金宗庆就一直在刻骨的仇恨与冰冷的绝望中煎熬。重开科考的日子到了,他怀着最后一丝侥幸与黄继来再赴贡院,再入考场。

在宋之问下重狱之后,在新的科考章程出台之后。这两个一年里有大半年都不摸书的人其考试结果也不言而喻,他们落榜了!

站在拥挤的贡生群流中,远远的看着唐松意气风发的样子,金宗庆觉得自己的心胸简直要炸开,人也简直要疯了。

或许是老天也不忍他苦难至此,关键时刻给他送来了崔家四玉树,送来了脾性火爆,从小被人宠着捧着习惯了的崔莅。

崔莅那一声暴喝,那一脚踹翻皇榜的举动对于金宗庆而言不啻于仙音神药。满腔的仇恨与绝望也都有了宣泄处。

尽管他那天生聪慧的脑袋及时的提醒他这事有风险,但灵台处的这一丝清明仅仅只是让他迟疑了片刻。随即,金宗庆就在人群中怒声附和,“唐松舞弊,天理不容,入皇城,伸冤屈!落榜的贡生们,同去,同去!”

先有身份特殊的崔莅号召于前,继有金宗庆相应于后,人群中那些不曾高中,心思繁多的贡生们顿时心思活络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已陆续有几十上百人不断的附和相应。

事态发展到这个样子,一味只会诿过的苏味道也慌了。虽然崔莅口口声声说的是唐松舞弊,丝毫没提他的名字,但他毕竟是圣神皇帝钦点的主考,这重开的科考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来,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苏味道连叹气都顾不上了,几步之间走到崔莅面前想要劝服住他。

振臂一呼,四方相应。崔莅本就是火爆脾性,再有如此场面一激,此刻脑浆都已沸腾,如何还听得进去什么?就连崔湜不断抬出祖父的名头都已压不住他,更别说只是几面之缘的苏味道了。

崔莅甚至没跟凑上来的苏味道说话,撕掳着将大哥、三弟推开之后。猛一招手,再一暴喝:“走!”便当先向贡院外走去。

三五相从,转眼之间数百个不甘心的贡生就已聚集在崔门的大旗之下,跟随着心雄万夫的崔莅浩浩荡荡向外走去。

汇聚过来的贡生硬生生将这两个文秀的崔家玉树给挤开,至此,崔湜与崔液便是拉都拉不得了。

急忙去劝的苏味道也好不到那里,跟着崔莅走不几步,便被拥上来的贡生潮水般的挤到了一边儿。其中也不知是那个心怀不满的贡生下了黑脚,居然趁着一片乱象狠狠一脚踹在主考大人的尊臀上。

于是,名满天下的诗坛领袖,堪称“文章四友”中风仪最佳的苏味道苏舍人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间摔了个狗啃屎。待其狼狈至极的爬起来时,尊臀上那个黑黑的脚印依然璀璨醒目。

尽管苏味道就摔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唐松却是视若未见,更别说上前帮着搀扶一把了。

有吏目惶惶而来,言语之间既是请示该如何处理,也不断示意唐松该去劝阻住崔莅等人。

“速骑快马将此事报于皇城,至于其它的……”,唐松摆了摆手,“今科问心无愧,他们想闹就任他们闹去”

虽然跟着崔莅的不过只有两三百人,但此刻这两三百人其势已成。他这“罪魁祸首”若是在这个时候上去拦阻,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若非是知道这小吏只是急慌了眼,并无别的意思。唐松还真想先一脚踹翻了他,劝?也不看看那边的苏味道是何等狼狈模样!连苏味道都已经这般了,还让他这个“罪魁祸首”去劝?猪脑子啊!

当然,唐松之所以毅然不惧,敢放手让这些贡生去闹的根本原因除了这次闹事的贡生实在算不多之外,还在于刚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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