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千岁寒 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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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千岁寒 王朔- 第2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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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人是非常讨厌的,任何故事只要他们介入就不可避免沾上浓重的铜臭味,即便你想表现的是战胜金钱,金钱还是成了你故事的主角,这在某种程度上会完全抵消你已经达到的人性深度。金庸的小说浅薄就在于他拿正义代替人性,同理,爱情小说中一有金钱出现就像童话了。当然,有钱人也是人,谁也没权利不许他们有感情,但他们不适合出现在小说中,因为他们的生活实在无趣,一天到晚做生意,还有比这更难看的吗?
  不说了。用米洛拉德·帕维奇的一句话结尾:那些对一本书做出评判的评论家,都像被戴上绿帽子的丈夫,别人都比他们早悉奸情,而他们自己还蒙在鼓里……
           编辑部的故事·谁比谁傻多少
  编辑部刚上班,于德利就嚷:“怎么一转眼就没了?”说著便到刘书友桌上乱翻。
  老刘不高兴:“干嘛?我这儿没你东西。”
  “那可没准儿。”于德利仍旧不歇手地翻找。“我好几回东西不见了都是在你这儿找著的。”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老刘对两位女同胞牛大姐和戈玲喊冤:“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这么大岁数会偷你东西?”
  “谁说你偷了?,没拿就没拿,心虚什么?”于德利一无所获,但对老刘仍持怀疑态度。
  “于德利,什么丢了大家可以帮你找,咱们这儿可没有小偷小摸的人。”牛大姐开口道。又对老刘温和的说:“老刘,你拿了什么?”
  刘书有气的一摊手:“我拿了吗?什么意思嘛!”
  戈玲解劝于德利:“拿了就拿了吧,想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多伤和气。”
  老刘听了更气:“不行,一定得说清楚。”
  还是坐在一边的李东宝问:“老于,什么没了?”
  “一篇稿子找不著了。”于德利边重新翻自己桌上的书稿边嘟哝:“昨天我给老刘看过,下午还得跟作者谈意见。”
  “我以为丢了什么呢。”戈玲说。“也怪你自己不收好了,好好想想搁哪儿了,别老一惊一乍的。”
  “我记得老刘看完以后……没还我。”
  “谁说没还你?亲手交到你手里当时你正打在电话。”刘书友说。“自己马虎赖别的同志。”
  “小于呀,这也是个教训。”牛大姐说。“工作是忙点,可也不能给你专门派个保姆管理稿件呐!还得自己平时多一份责任心。”
  “没一个编辑部像我们这儿,连个编务都没有。”老刘嘀咕。“净弄些不识字的编辑。”
  “是不是上便所用了?”戈玲提示于德利。“你可是逮著什么抄什么。”
  “我除了撕报纸从不用别的纸。”于德利坐下,苦苦思索。:“昨儿下午谁来过?”
  ★★★孙亚新在钉著《人间指南》编辑部牌子的敞开的门上敲了两下:“有人吗?”
  李冬宝转身指著孙亚新的裙子说:“我说的就是这种样式,大方吧?”
  戈玲点头:“是不赖。”问孙亚新:“哪儿买的?”
  “哦,从国外带回来的。”孙亚新说。
  戈玲掉脸看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
  于德利站起来,迎上前:“你们找谁?”
  “找领导。”孙亚新莞尔一笑,招呼女伴,“进来吧。”
  “我就是领导。”于德利大言不惭,乜眼瞅那个不吭声的姑娘。
  “他是吗?”孙亚新问死盯著她瞧的李冬宝。
  李冬宝坚决地一摇头。
  “我想找你们这儿真正负责的同志。”孙亚新温柔地坚持。“我并非一般来访。”
  “能问一下你找我们领导有什么事吗?领导很忙。”
  “哦,我姓孙。”孙亚新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去。“我是OBM公司的,公干是来告谁的。”
  于德利看看名片,放到鼻前嗅嗅,两位小姐耐心地等著他。
  “那好吧。”他终于说。对正欠身预起指著自己鼻子张大嘴的老刘说:“不是找你的。”又冲抬头观望的牛大姐说:“也不是找你的。”走到主编门口喊:“老陈,出来一下。”
  他回身搬过一把椅子拎到小姐们面前:“坐吧。”
  “谢谢。”孙小姐在房中间拦路坐下。
  于德利指使道:“牛大姐,把你的椅子让给人家。”
  牛大姐气愤地站起来。
  孙小姐忙阻拦:“没关系,不必客气,让她站著吧。”
  “都坐。”于德利把牛大姐的椅子拽过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们这儿没有等级观念。”
  陈主编戴著套袖像个当铺会计走出来:“哪个字又不认识了?”
  “两位小姐找你。”于德利向姑娘们偏偏头,自己让开。
  孙小姐忙站起来,伸出瘦伶伶的手让老陈握,另只手同时递上一张名片:“OBM公司孙亚新。”
  “《人间指南》陈居仁,没有名片。”
  “头儿,这是我们头儿。”于德利在一边说。
  “坐吧。”陈主编坐在于德利位子上,招呼他:“看茶。”
  于德利只得自己沏了杯茶端上来,样子很有几分屈尊:“只有一个杯子,两人喝一杯吧。”
  孙小姐看都不看于得利满脸堆笑地对陈主编说:“我们公司您听说过吗?是专门生产现代化办公设备的。”
  “嗯嗯。”陈主编似听非听地点头。
  “什么复印机啦传真机啦文字处理机啦等等等等。也许贵编辑部现在在使用的就有我公司产品。”
  “抱歉,没有。”陈主编说。“你说的这机那机我们一概没有。”
  “就是说还停留在作坊的水平?”
  “对,条件很简陋。”
  “时代在前进,潮流在发展……”
  “钱还是那些钱。”于德利插话。对令一位小姐微笑。
  “是啊,”老陈说,“非常想变,可惜力不从心。”
  “你要想推销那些什么机,还是回去吧。”牛大姐气呼呼地站在一旁喝茶,“呸呸”啐著喝进嘴里的茶叶。
  “有那些钱我们还发奖金呢。”于德利说。“你们奖金高吧?”
  牛大姐白了于德利一眼:“我们宁肯把刊物印得漂亮点,乾净点,少登些乱七八糟的广告。”
  “对对,我也不赞成有点钱就都分了,买些没用的东西。”孙小姐说。“但必要的,能提高工作效率的,能使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的——该花还是得花。”
  “你很会说话呀。”陈主编欣赏地看著孙小姐。“你们老板一定很器重你吧?”
  “她们老板肯定是个色鬼我敢打赌!”戈玲对李冬宝说。
  “都一样。”
  “想不想跳槽儿到我这儿来干?”老陈笑眯眯的。
  “有比我更好的你们要不要呢?”孙小姐截住牛大姐脱口欲出的话:“请让我把话说完,我不是来推销复印机电传打字机什么的。”再次转向陈主编:“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又推出第五代办公设备:人工智能秘书。”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茫然不解。
  “怎么样,名字吸引人吧?我相信产品更能吸引你们。”
  孙小姐含笑款款起立,袅袅走到那位一直端庄地侍立在一旁的小姐身边,像讲解员介绍产品一样把手一滩,琅琅说道:“这种人工智能秘书具有人所具备的一切能力:听读说写看坐卧跪趴站,能随意行走并自动避让障碍物,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永不疲倦决无反抗。特别适合机关厂矿文化企事业单位的办公室工作。身兼秘书、公关、勤杂、保卫诸项功能,无一不专。可以最大限度简少人浮于事,效率底下,互相扯皮等弊病……”
  “等一等,等一等。”陈主编掏出老花镜再三擦拭,戴上。盯著那位纹丝不动的“小姐”:“你是说,她……她……”
  “对,她是机器人。”孙小姐笑著拨开“小姐”的披肩发,露出脖子贴著的一块胶纸牌,对众人说:“你们看,这是她的出厂商标。”
  大家忽拉围上来,头挨头地端详。
  商标上印著中英文:人工智能秘书,美的因拆呐。
  于德利骨碌碌转著眼珠儿,难以置信地盯著“小姐”的脸:“可是,这皮子又白又嫩,怎么会是假的呢?”
  “仿生学嘛。”孙小姐说:“你们看我,实际上就是仿我的皮做的。”
  李冬宝伸手去摸“小姐”脸蛋,惊叫:“怎么会有体温?”
  “没错。”孙小姐解释,“里面都是集成电路,当然会散热。我们把温度控制在三十六、七度,跟真人一样。”
  戈玲叫:“你们看,她还会眨眼睛呢。”
  “你们挑不出毛病,我们连最细微的地方都考虑到了。不但能眨眼,还有呼吸,外表跟人一模一样,里边全是电脑——那位同志不要掀衣服。”
  “哈罗,哈罗。”于德利冲“小姐”叫:“窝特尤内姆?”
  “说汉语。”孙小姐说。“她听得懂。”
  “你叫什么名子——她有名字吗?”
  “南希。”“小姐”回答,声音婉转动听。
  “你多大了?”戈玲抢著问。
  “十八。”
  众人愣了一下。
  “这怎么回事?”于德利看孙小姐。
  “哦,那是我们教她说的,好让人感到亲切,其实她刚出厂。”
  刘书友凑到南希面前,伸出两只食指:“1+1等于几?”
  “2。”
  “2+5呢?”李冬宝问。
  “7。”
  孙小姐说:“你们难不住她。她还知道党的总书记是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指什么,一吨铝锭的国拨价是多少美元对人民币的黑市比价一身西服要几米料子大白菜的四十七种吃法……”
  “了不起,真了不起,有些我们还不知道呢。”众人交口称赞。
  “她也能做诗什么的吗?”戈玲问。
  “能。”孙小姐答:“特别是席慕容那种诗,张口就来。赶明儿你们谁不服,跟她下盘跳棋试试。”
  “真惊人。”戈玲摸著南希的衣服。“这衣服是街上买的吗?”
  “这是我们公司特制的,好在街上一眼能区别出来——你想要吗?”
  “不,不!说说而已。”
  “很别致是吧?为了不让顾客恐惧,我们是不惜血本。南希,请你对大家说:很高兴见到你们。”
  南希:“很高兴见到你们。希望你们能喜欢我,在各个方面爱护我,待我像一家人朋友兄弟姐妹亲戚同事……”
  “好了好了。”孙小姐打断她。“联想式的,不打断她,她能不停地说下去。”
  “真不错,嘴真甜——现代科技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李冬宝感叹。“我们还有什么造不出来?”
  “别看不是人,比人还有礼貌。”陈主编也叹。
  “她一定挺费电的吧?有这么多功能。”牛大姐问孙小姐:“她是直流还是交流?”
  “都不是。她是太阳能的,每天在太阳底下晒两小时就行了,科学吧?”
  “科学,科学。”众人说。
  李冬宝把老陈拉到一边:“买一台吧,吃的是草,吐的是血。”
  于德利也表示支持:“咱真得添个丫鬟了,这不比那些小保姆强多了?”
  “好好。”老陈应著,转圈打量南希,拉著她手腕子捏捏,连声说:“不错,真不错,嗬,还有脉搏?”
  “哦,那是电流通过时的振频。”
  “怪不得,有点麻酥酥的。”老陈摘下花镜,扬脸问孙小姐:“这一台得多少钱?”
  “人民币15万您要给美元,我可以五八折给您。”
  “不贵,真不贵,一个呆傻儿长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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