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兽乐园- 第121节

『你知道「魔灵之夜」开始了吧？』伊甸问道。

阿穆尔点点头。

『「魔灵之夜」的开始也代表我开始压抑不住我的负面。那些沉重的情绪扩散了出去，最终将吞噬整个行星，然後将此处化作唯有魔灵存在的腐朽世界……』

闻言，阿穆尔瞳孔一缩，紧握住拳心。

「所以圣王阶梯与方舟的存在意义是？」阿穆尔沉声问道，语气中不经意带上了几分凝重。

伊甸轻轻笑了声，叹道：『那是我为生灵们留下的最後一份生机……』

伊甸随後讲述了圣王阶梯存在的意义以及方舟的用意，阿穆尔那竖起的兽瞳一直没有放松过。

□

『魔灵袭击第五轮，任务时间将於系统公告後二十四小时开始。』

「魔灵之夜」第四次刚结束的第二天，系统冰冷的讯息再一次的响起，如同一记重重的锤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房上。

第二天，人们还忙著收拾第四次魔灵之夜造成的毁坏与伤害，很多受伤的兽人都还没能够恢复体力，破损的防御建筑也还在修补中，这样突来的消息虽然是预料之中，却还是引来了更多的惶恐与不安。

就连聚集著最多力量的夜影豹族也因此士气低迷，面对越发强力的魔灵袭击，魔神也开始有重伤沉眠的情况出现。眼下战力式微，二十四小时候又要再开启一轮的袭击，实在让人感到绝望。

巫琊淡淡的看著忙碌的人们，没有任何表情。

他七情六欲如今仅剩其二，七情中的「爱」以及六欲中的「识感（心思）」，这还是帝江隐晦的提醒，让他去找出十二祖巫传承真正的用意会是哪一个。

剩下的十二头魔神还有一头玄冥还没招出，如果牺牲了错误的七情或六欲，玄冥和其他十一头魔神将仅能发挥出真正水平的一半，并且会在夺去巫琊的生命以後为他工作百年时间。

这可不是巫琊一开始的本意。他原先打算完整招唤十二头魔神，希冀魔神能以完整的实力庇护族群千年，然而当最後的选择摆在眼前，他却无法做出决定了。

没有人愿意放弃性命去做赌那二分之一的机率，他也不例外。

但眼下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就要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最强战力阿穆尔更是还没归来，十一位魔神中有两位在第四次魔灵之夜遭遇高等魔灵，重伤休眠至今未醒，其他魔神更是各自带伤……

「巧可呢？」巫琊语气平静的问著身後推著轮椅的一位女性貂族。她是族中的医护职业，被安排在巫琊身边随时照顾他的情况。

「巧可大人赶去南区指挥修复防御碉堡了，要我去找她吗？」女性貂族恭敬回道。

「……是吗？」巫琊轻轻阖上了眼，叹息。「帮我找帝江以及其他魔神过来，我要去一个地方。」

女性貂族丝毫没有犹豫的交待了其他人为巫琊找来那些各自分散休息的魔神。

帝江懒洋洋的瘫在巫琊怀里，肥嘟嘟的身子上伤痕满布，六对小翅膀断了一只，由此可见两天前的战争之猛烈。

『决定好了？』帝江难得的语气带上了严肃。『你心里已经决定好答案了吗？』

「或许吧。」巫琊没有睁眼，彷佛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女性貂族推著巫琊所坐的轮椅，根据魔神们的指示来到村外那处之前招唤魔神的法阵所在。奈何因为近日来的战事，此处几乎被破坏，魔神们只得各自重新开拓出一处平地，将深藏倒卧树木与树叶底下的法阵揭了出来。

「你去找一位手巧机灵、懂巫术法阵的猴族人来，记住，别惊动巧可。」巫琊再次下达命令，让眼带困惑的女性貂族离开去找人。

最後这一次，他不想让巧可参与。

无论成果如何，他都将迎来生命的最後一刻……想著先前几次招唤巧可都在身旁协助他，尽管那小猴子倔强的忍住眼泪，但他却明白那对她而言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

她是喜欢他的吧？

所以在抹著他的血绘制法阵的时候，心才会痛、泪才会流……

「以前我没喜欢过什麽人，因为我喜欢的都会死去，所以我慢慢不敢去喜欢上什麽。来到这个荒兽国度以後，一开始以为我的心自由了，在这里我可以自由地喜欢上异性，我可以谈恋爱、我可以拥有爱人、我可以接触女性，未来可能也能有自己的子嗣……

「巧可对我来说只是个妹妹或小女孩一样的角色，我没想过最後会对她有那麽多复杂的情感……不希望她难过，却又不想她在我死後跟著别的男人，我是不是自私？」

巫琊平静的陈诉他的心情，冷漠的语气彷佛在说著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

但尽管心情没有任何变化，却空洞的让巫琊感到茫然。

「我是不是喜欢那个总是用火爆模样对我表达关心的小猴子呢……？」

魔神们皆是沉默。

「巫琊大人，我带来天巧猴族手艺最精湛的工匠了，他对巫族法阵了解非常深刻，相信能帮上您的忙。」女性貂族带来一位中年的天巧猴族男子，此时後者正恭敬得对著轮椅上的巫琊行礼，但早已被剥夺观看能力的巫琊看不到。

「好，现在你将我的动脉划开，拿个盆子或碗装我流出来了血；然後猴族的用这份血抹在前方的法阵上，绝对不可以有丝毫错误。」

听著巫琊平淡的指示，女性貂族和猴族男性皆是惊呼出声。

「不不不，我怎麽能伤害您呢！」女性貂族赶紧拒绝。

「……这是命令。」巫琊低沉了语气，其中蕴藏的冷意让女性貂族浑身一颤。她不是没有听过这位巫族传承者的怪戾性格，一开始接到照顾他的任务还有些恐惧，但看对方竟意外变成了个小孩，下意识的也认为他的危险程度减少了几分，然而巫琊那身巫族血脉本来就具有较强的压迫性，他语气一冷，便让女性貂族想起了他的可怕。

「我、我知道了……」

女性貂族咬咬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接过后土递过来的小碗，在巫琊小小细细的手腕上，割开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一旁的猴族人大气不敢喘息，他早有听闻巫琊大人能够以血招唤魔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族群有救了，却忽略了这是巫琊最後一次的招唤。

鲜血点滴落下，巫琊的脸色也越加苍白……

『好，快画吧，时间紧迫。』后土本来温柔的语气变得慎重，将工具与乘血的碗递给了猴族人。

猴族人赶紧低头动工，忙碌了起来──

巫琊微微睁著眼，伤口在后土的治疗下痊愈，但失去的气血却永远无法弥补。他的意识却一点一滴变得恍惚、变得沉重……

另一方面，指挥完南区建筑的巧可找到了正在协助治疗族人伤势的语蝶，却意外发现一向不离身的后土竟然不在语蝶身边。

巧可眉一皱，忽然心生不祥。「巫琊大叔呢？」哪怕巫琊现在已经变成小孩子的模样，她还是仍然不肯把「大叔」一词改掉。

语蝶抹去额间的汗水，看著巧可眼中难掩的焦急，回到：「刚刚有人将后土先祖叫走了，我也没看到巫琊大叔，怎麽了吗？」

「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大叔的情况而已。」巧可小心掩饰情绪，离开了语蝶所在的小屋。她开始拉著路边来往的族人询问巫琊的去向，然而众人忙碌著各自的公事，没人注意到巫琊以及其身边的貂族女子的离开。

「啊啊，对啦，刚刚那貂族的女孩子回来找了位手巧又懂巫咒法阵的猴族人去了不知道哪了，好像往那个方向走了吧？」一位热心的羊族为巧可指了个方向，巧可一看，瞳孔一缩，一个迈步便直朝那冲了过去，连感谢都忘了说。

羊族人也不计较，继续忙碌工作。

巧可彻底慌了神。那个方向……那个方向不是巫琊大叔招唤魔神才会去的地方吗？！为什麽，难道巫琊大叔他打算──

他不知道最後一次招唤代表了什麽吗？！

他为什麽没有叫上自己？

为什麽什麽都没告诉我？

怀抱著无数的疑惑，巧可心中最後只剩下浓烈到让她忘了思考问题的状态。

然而，就当她跑近那处山谷，一道鲜红色的光遽然亮了起来！

「大叔！」

巧可跌跌撞撞，不知何时竟以泪流满面。

有好多话没能对他说，有好多心情还没传达给他知道──

在法阵中心有一具八首人面，虎身十尾的魔神正在凝聚形体。这画面看得未曾参与过招唤的貂族女与猴族人看得目瞪口呆。

巫琊念完了祷词已是全身无力，他任由受伤的奢比尸一跛一跛的背著自己，将自己带到了法阵中央，那道魔神形影之前。

『睡吧，孩子，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了……』后土爱怜的为巫琊抹去他额上的冰冷汗水，轻声哄道。

『答案已经出来了……』帝江轻叹了声，随後不再言语。

与巫琊最亲近的烛阴早已泪流满面，脸上尽是心疼之意。

「大叔、大叔！」巧可的喊声远远传了过来，让平躺於阵术中间的巫琊颤了颤身子。

他明明已经失去了听觉，为何还能听到巧可在呼唤他的声音？

此时，在旁人惊愕的目光下，巫琊原本四、五来岁的身躯忽然以一个稳定的频率开始缩小著……

「不！大叔！」巧可猛地一扑，趴跪在巫琊前方，看著那逐渐缩小身子的男孩，或者该称做男婴，不敢相信命运如此残酷。

巫琊张口欲言，然而此时的他无能言语。

他想告诉巧可，他知道十二祖巫的传承为何存在了。

也想告诉他，虽然自己一直排斥她的好，但他其实很喜欢她对自己发脾气的模样，那样充满精神又红霞满布的小脸，让他觉得可爱。

有人说，人在死前会重新经历过完整的一生。

从自己的出生到死亡，所有的记忆会重拨一次。

巫琊生命的前半段，除了兄长的记忆最深以外，再无其他；而後半段枯燥乏味的人生，直到来到了荒兽国度以後开始有了无数他舍不得忘记与放下的回应。

有与面瘫的阿穆尔在月下饮酒畅谈的画面，有指导语蝶时的自豪，还有很多与巧可相处的记忆……仔细一看，会发现巧可的画面出现最多次。

现在才明白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太晚了？

但巫琊并不後悔，如果能让巫族继续传承下去──那麽他愿意牺牲他的生命。巧可身为巫族人，所以也是他想要保护的对象。

巫族的十二祖巫传承，之所以有十二位先祖自愿成为人柱，全都是基於对部族的一份「爱」，所以他们自愿牺牲。

巫琊最後牺牲了自己的识感（心思）招唤了天吴，将最後七情中的「爱」留了下来。

巧可痛哭不已，而她身前的孩子缩得只剩下成年男性的巴掌大小，活脱脱是个刚出生的稚嫩婴孩。

巧可见巫琊停止缩小，还以为巫琊得救了，只是入手那冰冷的触感，却让她的心如最冰窖……

「巫琊，你这个王八蛋！」

所有的魔神皆是沉默，却都低著头看著那被巧可紧抱怀中的小男婴。

眼神有著欣慰、有著温柔、有著心疼与自豪──

这是他们的族人，巫族的血脉。

他们十二个人的心血，没有白费。

「吼──！」当玄冥终於完全现形後，他大吼出声，其他几头苏醒的魔神更是放声大吼。

就在这麽一瞬间，身上带伤的魔神们瞬间伤势痊愈，力量也比先前更多强大了数十倍！

十二祖巫传承，终於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世人眼前！

☆、第一百零二章：漩涡中的巨爪

第一百零二章：漩涡中的巨爪

一声长长的悲鸣声自海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