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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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若梦-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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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夭夭指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大木笼子问道。

“这是站笼。它前面长,后面短,长的一端触地。笼上有口卡住人的颈部,昼夜站立,直至死去,也有的先在脚下垫物,套定卡住脖子后再撤出垫物,使人悬空窒息而死。可怜我当年无亲无故,被官府之人夺去性命。我好恨啊!”男子恨恨道。

“伶人,能成角的,一面是出众的才情相貌,另一面却是低贱卑微的身份,伶人的人生常常充满着痛苦的挣扎和无常的宿命。这东西看着就很恐怖啊,余先生莫非最后就是魂归此处?”瑾瑜感慨地问道。

“与我同时代的人们称我,*儇巧,明眸善歌。我与当天的名士多有交往,歌咏之辞烂如。我是男扮女装的男旦,而且颇有几分“妖艳绝世”的模样。当年,刚刚15岁的我色艺双全,名冠一时,并因此成为“举国趋之若狂”的伶人。那个时代的名士才子,除却有到勾栏里寻求红粉知己的爱好外,对于名伶,也颇有偏好,时称“男风”。这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一种打着风雅的幌子、追求别样刺激的游戏罢了。”男子的情绪平和了下来,说着遥远的记忆。

“哦,那先生究竟因何得罪了官府中人,死于非命呢?”璎琪不解地问。

“怪只怪我是一个有追求的人。那年我刚过而立之年,三十岁,对一个靠脸蛋吃青春饭的伶人而言,已经不算年轻了,我决定去京城寻求发展,我想那里会有更广阔的人生舞台。若说那时男色的最大好处,戏剧欣赏是一场男性看客飞扬荷尔蒙的集体狂欢,而且是以艺术的名义。大部分看客重色而轻艺,于戏文全不讲究,角色高低,也不懂得,惟取其有姿色者,视为至宝。”男子苦笑道。

“哦,那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像先生这样一位男扮女装的伶人,可以梨园独步、能够举国若狂了。”瑾瑜应和道。

“我听说许多名伶还有入宫任教习的机会,颇受恩*,我自信自己有这样的资本,多多少少也有渴望被朝廷恩泽的动机。可惜,当时各种戏曲唱腔,犹如百花争艳一般,在京城四处绽放。曲界辈有人才出,各领*三两年,后来我发现,自己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过是文人雅士聚会时的情趣点缀和艺术陪客罢了。我的“*儇巧”,也许能博得一些士大夫的彩头,可离朝廷的政治要求和皇帝的喜好,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怪只怪,生不逢时,指望以自己的曲艺走上层路线,看来是走不通了。原来侯门深深的京城并非是他的归宿之地,我的理想的家园只能是小桥流水、花红柳绿的江南。身为一名戏子,到了三十几岁的年纪,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打算。在京城混的几年,虽说没捞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可对聪明圆滑的王我而言,倒算得上是可以恣意张扬的绝好资历和通融资本。现在想想,这所以会倒楣,可能是我个性太过张扬了,做人如此的不低调,难免有树大招风之嫌。像我这样一株“玉树”,一旦狂风骤雨扫来,我是根本无法承受得起的。就在我回到南方的这一年,江南巡按以“淫纵不法”的罪名,将我抓捕,杖数十,肉溃烂,乃押赴阊门,立枷,顷刻死。”男子流着眼泪说完那悲惨的往事。

“啊,打打屁股,游游街,应该更多是带有惩诫和羞辱的意味。你究竟是被打死的,痛死的,还是自己羞死的呢?”小乌龟叫道。

“那个杀死我的官员,自诩为为铁面判官,我看他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历史不清白,所以才假正经,急着向新主子表功,向老百姓示好。我纵是有不法行为,那也罪不致死。我被官府定性为恶人、被文人定性为妖人,在屈辱、惊吓和疼痛中,草草结束了生命。老百姓对个体性命的生死早已麻木,或者说是根本无所谓,看我不爽的大有人在,至于我该不该死,以及为什么该死,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自然,我的朋友们持有不同的看法。只愁余云应看杀,那得焚琴汝辈人。我的横死太煞风景,不够风雅,勾栏红粉泪齐垂。由此看来,读书人所谓的情,真是薄如纸,淡得可怕,难以揣测。在他们眼中,我余云终只是他们曾经赏玩过的一件人形宝贝而已。他们用典再是深刻,诗词写的再是工整对仗漂亮,却始终比不上勾栏红粉为我流下的一滴热泪。”男子的眼中满是忧伤。

“人情薄如纸,哪朝哪代皆如此!我愿试试先生死前受到的痛楚,只求先生莫要为难我们!”瑾瑜说完就要钻进站笼之中,却被璎琪拉了回来。

“二哥,你疯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璎琪正色道。

第110章 七七四十九重难之艳鬼5

“你们走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我懂!”男子喟叹一声,没了踪影,站笼也消失了。

“都说红颜自古多薄命,伶人亦如此啊。”瑾瑜眼中闪烁着同情的泪光。

“莫要这样说,二哥,梅落尘姑娘是明月城中首屈一指的舞姬,岂不是也要归入伶人之列?”璎琪反问道。

“好好,干嘛提起梅姑娘了,璎琪,你是存心惹二公子伤心,自寻烦恼!”小乌龟瞪了瞪璎琪。

瑾瑜垂下眼帘,不无忧伤道:“淡然心性,各安天命!她若从此将我忘了,也罢,省得徒增苦恼!”

“二哥,你真的能忘记她吗?”璎琪直视瑾瑜的眼睛,瑾瑜与他对视一眼,迅速又垂下头去。

“璎琪,你又何以难为二公子呢?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想忘也终不能忘!”夭夭过来打岔。

“为什么一定要忘呢?”白若影淡淡道。

“是啊,有你在跟前,时刻提醒二公子,世间还有个女子叫梅落尘。”小乌龟笑道。

“你们知道吐蕃是什么地方吗?”一个凄惨的声音自远处想起来,令人听得心惊胆战。

“你们不知道啊,不知道为什么要送我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受尽凄楚冷遇,埋葬了我一世的青春!”女子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快出来,不要吓我啊!”小乌龟缩头缩脑道。

“叭!”一记耳光落在小乌龟脸上。

“是你吗?我记得就是你这个鬼头鬼脑的东西送我去和的亲!”女子趁小乌龟说话之际,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

“不知阁下是哪位?”瑾瑜看着眼前这个明明长相端庄却行动有些疯癫的女子问道。

“我是李唐宗室女,当年太宗为保平安,送我一个女子千里迢迢去雪域高原和亲,我十六岁去那吐蕃,在那里生活了四十年,其中有三十多年是孤零零地守活寡。对于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来说,你们不觉得太残酷了吗?”女子诘问道。

“你,你是文成公主?唐太宗把你嫁给了松赞干布?”瑾瑜惊道。

“听说,你在吐蕃受到百姓们的爱戴,你的丈夫十分*爱你。”璎琪接上了一句。

“哼哼,道听途说!我本名叫李雪雁,我不喜欢别人称我公主,那只是一个带给我无尽苦难的政治符号,我只是一个牺牲品。松赞的*妃是尺尊公主,我并没有得到他的*爱,语言也不通,到死我也没有自己的子女。看看尺尊的大昭寺有多大,我的的小昭寺有多小,你们就知道谁的地位高了。”李雪雁冷笑道。

“啊!那我们从史书上读到的不是这样说的啊。”璎琪感到非常意外。

“璎琪,尽信书不如无书。公主跟我们说说,你的遭遇吧。”瑾瑜和颜悦色道。

“那些书,每每提到唐与吐蕃,率先谈起的就是文成公主和亲一事,而且大吹特吹,大加渲染此举如何为两国带来了和平与美好,却对其中蕴涵的的屈辱避而不言,不就是为了平安送去了一个顶着公主封号的宗室女吗?既然和亲,却又舍不得拿自己的女儿送去,让别人骨肉分离。更对二十二年后,我尚在之时,吐蕃就再次大举进攻大唐之事讳莫如深,竭力想营造出和平友好的假象,似乎我和亲是唐朝出于博爱精神,积极主动地去扶助周边弱国,用一种凌驾于吐蕃之上的口吻来说这件事,仿佛我去和亲是对吐蕃多么大的赏赐。却对之后唐、蕃间百余年的血战摩擦视而不见。为什么大唐只扶助经常教训自己的吐蕃,却对其它弱小的、不足以威胁到自己的国家视为无物?”李雪雁满含热泪,道不尽自己一世的坎坷。

“这话说的太有理了,令我茅塞顿开!”瑾瑜点头赞道。

“我一生很不幸,即使在松赞干布生前的九年中,我的婚姻也决不算幸福,他比我大那么多,有名分的女人共有六个,还有无数没有名分地,又能顾及我多少?我从没品尝过爱情的甜蜜,爱情在我的一生中从来就没有降临过。我只是一个被自己异国夫君冷待的侍女,或许在他眼中,我这个来自唐朝的女子不过是一个充斥着政治因素的符号,他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的家人那样去关心,去爱护。”李雪雁为自己的一生感到不值,她一直就是个谬传,而且会一直被谬传下去。

“听说文成公主嫁入吐蕃时,陪嫁异常丰厚,不仅带去了大量的财物,还带着大批工匠,给吐蕃引入了先进的农业、手工业等等生产技术,他们应该感激你,感激大唐才对啊!”璎琪不解道。

“吐蕃人只把我看作大唐畏惧吐蕃兵威而摇尾乞怜,送给他们求和的贡物。你们知道了吧?传说中英明一世的唐太宗曾用女人、财物换和平,这是不争的事实。看到大昭寺和小昭寺规模的遥远差距,自然就会明白我在当时的真实处境,松赞干布为来自尼泊尔的尺尊公主不惜耗费巨资修建大昭寺,将尺尊公主带来的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供奉其中。我,来自大唐的文成公主,虽然带着佛家至宝,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他却只为我修一个规模远逊的小昭寺来安置,这就是正妻与偏室的的曲别,在地位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壤之别。为什么要选我?十六岁,那个花一般的年纪,本该承欢父母膝下,我去与他们永诀,去了那个遥远的地方。”李雪雁不停地哭诉自己的不幸。

“唉,原来我看到的并不是事实!可怜了你……”瑾瑜亦觉得心痛,不忍心再说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带了那么多的财物、技术过去吗?那都是李世民为了讨好吐蕃,特意充实了我的随行队伍,送出了大量的中原先进的技术、人才和物资,给吐蕃带去了工技、营造、农桑、医药等多种技艺。你们不觉得这样做其实很愚蠢吗?此举不啻于养虎为患,吐蕃因而变得更为富强,迅速成为西陲霸主,其野心也随着实力提高而不断地滋生,后来更是连年攻打大唐,唐帝国在此后的一百多年中都缓不过气来。李世民在这一点上太过鼠目寸光,只贪图眼前安逸,却不管后人死活,可笑这样一件饮鸩止渴、助敌坐大的愚举,如今却被吹捧为促进民族交流的伟大壮举,却无人愿意想一想,吐蕃倒确实在这个环节里收益良多,可唐朝和中原百姓又能在这种所谓的伟大的民族交流中得到些什么?我一个小女子的福祸在民族大义面前实在不足道也,只是我的牺牲并未换来两国人民期望的和平。当年王昭君和亲,好歹换来六十多年的太平,而我呢?一切都显得那么讽刺可笑可悲可叹!”李雪雁唏嘘不已,白若影与夭夭试着走近她,安抚她。

“我想,宗室的血统、作为公主出使的身份给了你部分的尊贵;吐蕃的“绝域”同样也给了你恐惧与幽怨,那么多宗室少女,为何偏偏选中了你?想来,公主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吧!”瑾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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