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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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转晴-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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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非停下手里忙忙叨叨的活计,回头,对邻居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新搬来的,我叫陆非。”

“你说你叫什么?”唐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反问的语气立时高昂了上去。

“陆非。”

“你是余丹的……”唐卡顿了一下,“高中同学?”

“是的。”陆非得体的微笑。

“啊,那,余丹她,知道你搬来的事?”

“知道啊,所以像是只小乌龟一样嗖的缩进龟壳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了。”陆非指了指唐卡身后紧闭的大门。

“她就这德性。”唐卡笑的很勉强。

她不敢妄自揣测余丹和陆非重逢后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此时她的心底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理智告诉她,她都不应该过问。

如果余丹愿意讲,她便听,如果不愿意,那么她便应该装傻充愣,不再过问。

她走进家门,换好拖鞋,正好遇到余丹抱着一杯牛奶,在客厅里神经质般的来回踱步。

“你干吗呢?这么晚还不睡。”唐卡觉得自己有点明知故问。

“唐卡,你现在拿把刀把我直接捅了算了。”

“怎么了?”

“我不活了。”

“到底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啊……”余丹暴走中。

“因为对面的新邻居?”

“你……看到了?”

“那么大个子在走廊里进进出出的,我想看不到也难。”

“是,但是不完全是……”

“那个不完全的部分?”

余丹一头栽进软绵绵的沙发里,把手边的熊猫抱枕按在脸上,半晌才有气无力的说,“我爸爸要来青岛。”

唐卡愣了一下,“啊,这,这是好事啊,难不成你打算跟你爸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你如果知道他为什么来你保证不这么说了。”

“为什么?鱼蛋你别吓唬我。”

“江修远的妈妈去找我爸,说,说晓亮是江修远的种,说是江修远对不起我,现在江修远离婚了,她妈说要接孙子认祖归宗,让江修远对我们娘儿俩负责。”

“啊?!”

“我爸已经在机场了,还有2个小时到青岛。”

“那你还在这干吗!”唐卡上前一步把“鸵鸟丹”从沙发里捞了出来,“去机场啊!”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余丹闭着眼睛,一个劲的摇头,像个拨浪鼓一样。

“麻溜利索的开路!”唐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余丹往房间里推,“去换衣服!”

“嘿嘿!衣服已经准备好啦!请更衣!”余晓亮捧着叠的板板正正的套装从房间里献宝一般窜了出来,“鱼蛋!乖!”

“你不换我们俩可亲自上手了!”

唐卡和余晓亮挓挲着咸猪手开始扒余丹的睡衣,余丹一边挣扎一边尖叫,“你们俩就是一流氓头子领着一个小流氓!滚蛋!丫的离老娘远一点!”

“流氓头子是为你好!”

“小流氓是你生的!”

余丹在两个人的振振有词中彻底无奈了。

“鱼蛋,我要见到姥爷了吗?”余晓亮从后排座位上跳起来,从后面还住余丹的脖子。

“轻点!死鬼你要谋杀亲妈啊!”余丹挣扎,“嗯,是,鱼蛋的爸爸,你的姥爷。”

“哎,鱼蛋,除了你爸还有谁来啊,刚才是谁告诉你的?”

“江修远说的。你回来之前,他给我打来了电话。我爸跟江修远还有江修远他妈一起来。”

“那,那,那件事,江修远他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江修远自己说的?”

“是江修远前妻说的。”

“……”

“怎么不说话了?”

“彻底无语了。”唐卡叹了口气。

机场,余晓亮躺在余丹的腿上小寐,余丹轻轻的抚摸儿子的头发。

“来一杯。”唐卡把刚从肯德基买来的咖啡递给余丹。

余丹接过杯子,浅啜几口,苦笑,“我和江修远前妻的梁子结的算是历史悠久了,不只是因为江修远,还因为陆非。她高中的时候暗恋陆非,是我高中的学姐,后来大学跟江修远一起去了B大,毕业后结了婚,两个人感情一直不咸不淡,但是她好像……生不出孩子,所以修阿姨对她一直很有意见,再加上江修远那个性格,超级无敌别扭,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离了婚,谁想到这女的跟修阿姨的临别赠言竟然是……”

“是啥?”

“江修远在电话里没有仔细讲,反正就是把晓亮的身世捅了出去。”

“可是,不是还有……陆非吗?而且,江修远是知道的啊!”

“对,他知道,刚才在电话里我还反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毕竟已经分开这么多年,而且他也很清楚的知道,晓亮不一定是他的儿子,可是他很平静的对我说,只要是我的他都爱,他花了8年的时间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如果晓亮是他的儿子,那么照顾我们母子是他的责任,如果晓亮的父亲不是他,只要我愿意,他依然会对晓亮视如己出,因为他说,他说他爱我,就是爱我的全部。”

最后一句话,余丹说的有气无力,她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唐卡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这些话会出自江修远之口。

“他,变了好多啊。”唐卡摸了摸鼻子。

“谁不是呢?”余丹抬起头,眼眶泛红,苦笑道。

“那,你对他……”

余丹像是被蛰了一下一样,抖了一下,她看着怀中儿子清秀精致的眉眼,伸出手去,细细描摹那深邃的轮廓。

末了,轻轻开口。

“我也不知道。”

那声音,不知是不是怕吵醒余晓亮,轻的像是一声哀婉的叹息。

第三十一章 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距离上一次见到爸爸,已经8年有余,余丹对余福久的全部印象都定格在他那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庞上。此时,看到他混在人群当中四下张望着寻找自己,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瞬时充满了她的整个胸臆。

熙攘的人群仿佛都不存在了,她的眼中只有两鬓斑白的父亲,脸上一凉,用手背蹭了一下,才发现,早已满是泪水。

余福久也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她。

他们隔着人潮,在沉默中对望,谁都不肯再往前迈进一步。

唐卡已经在酒店为余福久、江修远和修玲订好房间,看着他们把行李放下,唐卡知道自己该闪了。

“卡宝,姥爷好可怕啊……”晓亮看着余福久一脸阴沉的样子,内心又惧又怕,于是拉了拉唐卡的手,扁了扁嘴,“我们回家吧……”

“乖,”唐卡摸了摸晓亮的脑袋,“你得留在这保护鱼蛋啊,要不然鱼蛋说不定会被你姥爷生吞活剥了!”唐卡故意吓唬晓亮。

“包在我身上!”听到保护余丹,晓亮立时挺直了腰板,昂起了下巴。

唐卡原意是想让晓亮留下来缓和一下余丹和余福久之间尴尬的气氛,自从见了面,父女俩的芥蒂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淡,反倒是修玲,像是母亲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一样拉着余丹嘘寒问暖,怎么都不肯松手,但她的想法却跟余丹刚好相反。

余丹并不介意自己的感觉,作为母亲,她最优先考虑的肯定是儿子的感受。

往事是一团纠结的乱麻,父亲和她,父亲和常静以及他们的孩子,她和江修远、陆非,这之间的一笔烂账,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余晓亮。

他不想让儿子面对和承担这些,她希望晓亮能一直保有纯真灿烂的笑容,所以她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唐卡,“卡宝,你带晓亮回家吧。”

一个眼神的交流,瞬间心领神会。唐卡点了点头。

箱子随意的堆放在角落里,唐卡和晓亮、江修远跟修玲先后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余丹和余福久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的可怕,让人窒息。

“爸,这些年,你还好吗?”余丹垂着头,声音低沉而颤抖。

余福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过的好吗?不好吗?他突然发现,他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在中年的时候遇到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娶了年轻的妻子,接着又喜得贵子,诊所的事业一直保持稳定,没什么大的起伏波澜,维持一家的生活足矣。

比起那些为了生存蝇营狗苟,有了这餐没下顿的人来说,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他是幸福的,虽然他知道,这种幸福并不圆满,余丹的出走在他的心头硬生生的砍了一刀,8年来,伤口一直不曾愈合,一直在淌血。

他从来不曾寻找过余丹,他担心过,思念过,甚至后悔过,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时间倒流,他依然会做一样的事。

他不会允许余丹在高考前未婚生子,不会允许余丹伤害常静和未出生的儿子,他依然会对她失望透顶,让她跪在自己面前承受自己带着恨意的眼光的凌迟,扬起巴掌打下去,无所不用其极的骂她,把内心的失望和苦痛转移到余丹的身上,最后冷冷的说,明天,我带你去把这个东西处理掉。

他用了“东西”和“处理”,因为他不把它当成一个生命。

它是毒瘤,生长在女儿的体内,它会毁掉她的未来,毁掉他内心对女儿的信任和期待,毁掉整个家。

所以,8年前的他,不惜让余丹恨自己入骨,也要杀死它。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余丹会选择离开,走的如此决然彻底,一去不回。

那个“毒瘤”已经长大了,他具象成鲜活清晰的眉眼,他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稚气而阳光,轻易融化了他内心的坚冰,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想要上前拥抱他的冲动。

那种冲动,强烈的仿佛是一种本能。

他的心底一阵抽痛,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沉默无语的女儿,比起高中时的略显婴儿肥,此时的余丹清瘦的仿佛一根纤长细白的青葱,完全不像已经生过孩子。他独自带大余丹,知道抚养孩子的辛苦,他不敢想象这8年余丹是怎么一个人默默走过,怀孕,生产,抚养,工作,异乡漂泊,她用单薄的肩膀承担起一切,倔强的不肯回头认错,不肯低头服软,想到这,余福久突然有些恨自己的固执,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把所谓的面子看的比亲情还要重要,在女儿最彷徨的时候把她彻底推向了悬崖边,然后切断了她的后路,冷艳旁观她的摇摇欲坠。

“我很好。”余福久说。

“我也很好。”余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一笑。

“辛苦吗?”

“嗯。”余丹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陷入回忆,“我孕吐很厉害,刚来青岛的时候在寿司店刷盘子,看着眼前的锅碗瓢盆简直恨不得把肠子都呕出来,晓亮很听话很省心,也就是怀孕和生产的时候折磨了我统共10个月。”

“我干过很多职业。当过礼仪小姐,在大学城的道路边摆摊卖过织围巾的毛线,进驻过某食堂卖早点,得了个炒饼西施的外号,在书店、便利店、水果店当过店员,我没文凭,找不到什么高科技含量的工种,现在的工作不是很累,我刚好有机会看看书,准备参加日语等级考试。”

余丹用轻快的语气把这几年的生活娓娓道来,那些辛酸历历在目,所有的伤痕都镂刻在心间,哪怕愈合结痂,不再感到疼痛,也依然留有伤痕。可是她真的放下了,不再怨恨,不再介怀,过去的一切谁能无错,况且怨恨和介怀也改变不了任何。

不能还自己一个最普通却也是求而不得的大学生活,不能还晓亮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疼他爱他的而爸爸,不能填补他们父女俩这8年来感情的空白,所以,怨恨何用?介怀何用?

不如向前看。

困扰了她8年的事,想开和放下,只用了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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