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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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2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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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的、或者陆子周的卫士们奋力拨打,向四面飞溅开来,横冲直撞地钉在桌椅板凳、船梁木架上。箭簇穿透窗户纸的“嗤”、“嗤”声、刀剑拨打箭矢的声响、钢铁嵌入木头的声响、陶瓷玉器摔成碎片的声响,这些声响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没有任何预兆地,他们就这样陷入了枪林弹雨。在箭矢纵横里,宽敞如许的船舱也无比狭窄起来……

圈套?叛逆?

赵瑟和陆子周的视线撞到了一处,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震惊与茫然。

完全没有办法解释。如果是圈套——咱甭管是谁的圈套,都没必要等到今天吧?而叛逆……赵瑟第一时间想到了金陵的士族,可金陵没有了她谁还能控制局面,难道赵氏可以放弃她吗?何况,这座船上明明都是可她的亲信和曹大的部下,难道曹大还能……在想到曹秋何的时候,赵瑟的心颤了一下。然而,形势并不容许她细想。

噼啪一阵响声大作,船舱的窗户被劈裂了。赵瑟眼睁睁地看着巴蜀的卫士破窗而入,直冲着她杀过来。他看见罗小乙挥动着闪亮的腰刀露出狰狞的表情。而几乎是同时的,她的背后,曹秋何用力踹开船舱的大门。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盔明甲亮的将士也潮水般蜂拥而入。她的将士越过她,猛虎似地扑到前面去。两拨人马战在一处,以悍不畏死的姿态互相搏命。鲜血与刀光像交织,闪电一样劈裂赵瑟的视线。事隔十年,□裸的血腥杀戮又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呈现在赵瑟的眼前,令她呼吸急促,目光摇曳。

曹秋何大手抓住赵瑟的后腰,把她从混乱不堪的战场上拎了出去。在被拽得转过身体之前,她匆忙扫了一眼对面。罗小乙将刀含在嘴里,正扛着陆子周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究竟出了什么差错?究竟出了什么事……

战斗持续得时间并不长。大约赵瑟在曹秋何的亲自护持下颇有些狼狈地退到他们在水面上的大营,而罗小乙大发神威,一刀劈断连接楼船的锁链,和陆子周一起由周遭巡弋战舰掩护着仓皇逃往武昌之后,战斗的结束了。双方一共也只死伤了不到两百人。并且这不到两百人的伤亡,至少有八成是在一开始的混乱里造成的。当然,关于战斗的规模和死亡人数没有无限扩大这一点,主要还是应该归功于战斗人数不够上。由于双方的应该被写成诗歌加以吟唱的美德,他们都遵守了谈判之前的协议,于是,双方护卫的人数均被严格限制在了五百以下。由此完全可以断定,这是一场突然变故引发的混战,参战双方谁都谈不上早有预谋。

至于这场变故的真实缘故(好想说且听下回分解哪,但馒头是有人品的!),那实在是一桩震动天下的大事——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堪堪逃离险境,陆子周就捉住了罗小乙追问。他的脸色绝说不上好看,可疑地红晕在他苍白的脸上若沉若浮。他的声音也充满了忧虑。尽管陆子周并不清楚具体的缘故,但只凭突然而来的混乱战斗以及罗小乙甚至来不及跟他招呼一声就断然动作来看,决不能有什么好事,而且大约还是相当棘手的坏消息。

罗小乙只是嘿嘿地冷笑不已,半响才咬牙切齿道:“圈套,这根本就是个圈套。什么和谈,什么要用兵山东,所以用南阳来换武昌,都是假的!全是赵瑟为拖延时间做出来的把戏!可笑我们竟然信了,你竟然信了!”

不祥的感觉像乌云一样压住了陆子周的心。他望着罗小乙。

“你自己看吧!”罗小乙从腰间抠出蜡丸,塞给陆子周,“河北最新的战况……不用怀疑,已经确实了的!

陆子周展开那蜡丸来看。窄窄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一眼就能从头扫到尾,但他却看了很长的时间。他越看脸色越差,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仰身便向后面倒了过去,直直地砸在船板上。

“子周!“罗小乙大惊失色。虽然近一两年来,陆子周多有呕血之症,然而晕倒,实在是第一次。他抢步上去抱起陆子周,断喝道:“快,回武昌!”

……

伴随着远去的风帆,是赵瑟茫然而绝望的心。

当曹秋何连拉带拽地将她推上小船,一路飞也似地退回水军大寨时,赵瑟心中还只是愤怒和疑惑而已。所以,她还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和曹秋何进了船舱,等侍从退出,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爆发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赵瑟甩开曹秋何的手,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道,“什么了不起的事非动手不可?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

“啊……”她扶着自己的额头道:“这下和谈全完了!”

然而,曹秋何的态度并不比赵瑟好多少。他铁青着脸色,冷笑着道:“和谈,你还需要和谈吗?”

“你什么意思?”赵瑟怔了一下,继而问道,“究竟你先动的手还是他先动的手?”

“哼,这有区别吗?”曹秋何将一叠奏报狠狠地摔在赵瑟面前,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连我都要认为这是个圈套了!”

“六月初六日,叶傅罢战,歃血以为金匮之约——”

奏报真真是开明宗义。赵瑟只扫了开头这一句,手中奏报“啪”地一声掉到了地板上。她跌坐到椅子里,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所谓千万种滋味在心头,当如此是。她觉得自己应当哭,却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地笑。

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儿吗?

“你,没事吧?”曹秋何心里有些拿不准,瞅着赵瑟问。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赵瑟闭上眼睛,眼泪便默默地流了下来,“我才是最后知道的,原来我才是最后知道的……”

她是真的伤了心了。心仿佛裂开一道口子,口子下面是无底的深渊,它就从这口子掉下去,落进暗无天日的黑渊。她想:果然我的心意是无关紧要的,果然我是不重要的。阿傅,阿傅啊阿傅……

曹秋何对着赵瑟运了老半天的气,真真恨不得拎起她来晃散了架。然而,看她如今这样地伤心与茫然,心底深处不知为什么还是一软。他伸手抹了赵瑟的眼泪,口中道:“好啦,小赵,你也别坐这儿眼睛发直了。你再倒霉,它还能有我更倒霉的?跟我一比,你就不错了就!至少没人要你的命——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想着和你结婚。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我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赵瑟说。

……

凤仪元年六月初七日,叶十一和傅铁衣握手言和,漳水之战以和平而落幕的消息传遍天下。由此,引发了天下政局的巨大震荡,而赵瑟和陆子周第二次寻求合作的努力也因此彻底破裂。

这场和平来得突如其来,令整个天下愕然。以至于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各方势力第一的反应都是不相信。而当消息被确实了之后,茫然与无语的感觉就充斥了他们的心——整个天下都因为愕然而失语了。不仅战场之外的人,连参战的将士也感到无所适从。某位将军接到停战命令之后不禁发出的一句感慨最恰当不过地反应了当时双方将士的心理——“和平,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事实上,仔细推敲漳水之战的前因后果,一切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偱的。

漳水之战,一开始就表现出无限的诡异来。

这种诡异具体体现在:没有前戏,没有铺垫,战争一开场,就是异常惨烈的消耗战。作为以防守反攻闻名于世的统帅,傅铁衣在这场战争中破天荒地选择了强攻。而向来将“兵者诡道”运用到耀眼的叶十一也没用使用任何小伎俩,直截而干脆地选择了大兵团迎击。

“防守反击的统帅打进攻,不用有侥幸心理!”他是这样说的。

于是,战争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消耗战。河北大地,漳水之滨,那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当时数一数二的名将在这样的地理条件下玩人海战术,场面那是相当地血腥。开战仅仅五天,双方战死的人数就超过了三万。

然后,在某一次叶十一和傅铁衣都亲自上阵的机会——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或者是他们有意为之。事情的真相已经完全被掩埋于历史的尘埃,无从探究——两军大阵相碰撞,傅铁衣首先率领着一队兵马,脱离了主战场。他切着战场的边缘,往东北方向去。叶十一随之立即反应。他也做了和傅铁衣完全一样的事,率领了一队人马脱离了主战场,往东北方向追逐傅铁衣而去。

从麾下骑兵的素质来看,傅铁衣是比不上叶十一的。所以两队人马的距离在不久之后就拉近为零,在一片山谷的入口处战斗起来。傅铁衣和叶十一都没有理会这场战斗,继续策马前行。

只凭个人的马力和素质,两人倒是相差不多。他们一前一后地冲进山谷,又冲上山坡,最后驻足于路的尽头。

傅铁衣回转过头,叫道:“叶十一——”

这就是改变历史的一刻。这一天是凤仪元年六月初六日。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频繁蓝屏,天天修电脑,要疯了。难道我果然人品不行?

和谈

世间有许多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统称为摆谱。其中有一种不得不摆的谱,名为贵族;另有一种有不得不摆的谱,叫做尊严。

贵族还是尊严?或者既是贵族也是尊严?

关于武昌谈判前夜那场奢华无比的欢迎夜宴,就似乎专为此做注脚似的——

巨大无匹的楼船在江水中央联接为一体,沉重的铁锁一律由锦帛缠绕,精美宛若蓬莱殿阁之雕栏环绕。通过这些装饰华美的锁链,楼船的甲板连成一片,仿佛比江面更加宽阔。数百计的桅杆高矗天际,直入星河。比星星还要耀眼的江灯直升杆顶,灯光密密织织向面投射开去,粼粼的江波在月光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绚烂光芒。其中楼船灯火辉煌,错落有致。江雾缭绕,若隐若现间,无数华服美婢,往来穿梭于楼船之间。其繁花茂叶、金阁翠屏,芝颜桂香,乃至于琼浆玉液处,俱不可方物,恍若仙境……

赵瑟梳妆完毕,推开窗,自楼船顶向甲板上望去,收获的是满眼的繁华。这一霎那间的景象,仿若时光倒流,让赵瑟回到了初入上都的那些日子。那些繁华,那些盛境,那些往往是总是她挽着陆子周一同去赴的宴会。赵瑟唇际不由蔓延开来一个浅浅的笑——只是那时的她,从来都不曾料到,会有这样一天,记忆里无聊而喧闹的宴会是由她来准备,并为他而开……

“这样盛大的宴会好久都不曾有过了,只单看这场面就很令人精神振奋呢。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长安城的春天。”说话的是一个温和地声音,听起来就像静静流淌的河水。

声音主人有一只修长而温润的手,同样是那样静静地搭在赵瑟的肩上。毫无疑问,那是一只精致的手,精致的男子的手,精致的贵族男人的手。只一看,便知是只为抚琴提笔,赏花品玉,抚慰女子而生的手。

赵瑟回头看那男子,玉面朱唇,风度翩翩。从这一点上看,倒是赵瑟所有男人里最佼佼者——毕竟是出身秦氏的贵公子哪。“哦,大约大家都说只有少城看起来才和我像是一对儿,为了就是这个缘故吧。”赵瑟想。她面前的这高贵的男子就是秦少成,就是她最新取回家里来的侧夫。

“不知不觉中,我竟已取了这么多了吗?如果当初没有放子周离开,铁云也还在,都安排不开了呢!”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仿佛猛然间遇见了一桩极为棘手的为难事。然而,几乎是立即的,颦起的眉头就延展开来成了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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