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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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1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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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幻相依然在笑,温柔而又亲近,软语说道:“真的很有趣呢,二哥。都说心与眼相连,你的心,不是一惯冰封似地肃杀么?可为什么,你的眼却是如此的温暖?”
    疼痛对他而言,早算不了什么,反而,令他自嘲般地苦笑出声。
    “温暖?我的眼上,还有温暖么……那是我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东西。或许,已没有温暖存在的余地了,所有的,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啊。自从三千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生日之后,一切,就只剩下狼藉的灰烬,和这长达三千年的自欺与不甘……”
    生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负累啊。只是,既然选定了,就只能一路行来,不能回头,也不忍再回头。
    纤柔的手指,正微微加力,停下来,想了想,又微微加了一点力,似打算生硬硬地压入眼眶之中。杨戬惨然一笑,合上右眼不再去看,惨黯中,犹自带着几分安详。
    “一世的兄妹,那也是永不复来的缘份。三妹,无论你如何对我,我始终是你的二哥,你的幸福,或许,已是我存在着的唯一理由。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我的付出,也不必要你任何的回报……只要你幸福,那就足够了。”
    但预料中的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来,反倒是按在眼上的手指猛地僵冷如死物。杨戬有些意外地睁眼看去,近在咫尺的幻相,正被莫名的大力拉扯着,木偶般地一步又一步缓慢后退。每后退一步,便有一道纯阴法力迸向空中,在空中拽出浓浓的一抹黑烟。
    黑烟四逸,带得整个空间都虚无飘渺起来。沉香等人讶然四顾,藉了水镜神力,发觉门口的小鬼一无所知,仿佛还在看着狱里用刑的好戏,而杨戬周围三丈之内,一层诡异的光华形如樊篱,四面八方合拢得严严密密。那幻相迸出的纯阴法力被困死在樊篱中,化为黑烟,渐渐淡不可见。
    幻相仍在后退,面目渐起变化,如蛾破茧,又如大蛇褪去旧皮,自手足而胸背,波波轻响不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破体而出。先是纤手上的如玉肌肤裂开,再向腕部逆向剥落,露出一只苍老却遒劲的手掌。续而剥落不停,衣衫血肉纷纷裂去,由腕至臂至肩,露出一角飘忽的灰色大袖来。那手掌得了自由般地向上抬起,顿了一顿,突然重重往头顶拍去。但听得喇地一声,幻相的身体四下散裂飞开,一个灰衣道装老者,正带着冷嘲的笑意,站在幻相原先的立足之处。
    “老君?”
    镜里镜外一阵哗然,能在此时此地见到此人,竟是让人人都乱了分寸。从李靖的言谈中,不难揣磨出老君便是幕后的主使,但既选了暗中指使,为什么竟会突然前来,而且,明显是用的化身之术,如此诡密不宣的悄然而至?
    老君踱了两步,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杨戬。许久,才听他轻叹着说道:“真君,数年不见,想不到你果然应了我昔日的八字批语。这猪狗不如,生死两难的滋味如何,想来你已有极深的体会了罢?”
    将手里的丝囊掷下,他突又笑了一声,续道,“不过你我之间,也算是缘份极为非凡。譬如刚才,如非突然我心血来源,一气化三清,以丝囊为依凭前来地府看望故人,否则你的双目,只怕就要当场毁在令妹的怨念上了。”
    左眼虽未被剜下,但仍有鲜血从眼角渗了下来,看出去的视线,也极是模糊不清。杨戬微皱着眉头,移目向远处略一示意,虽说不出话,却在神色间显出几分可惜之意。众人都在不安地乱猜老君的来意,谁也没有注意,反倒是老君猛地敛了笑容,白眉一轩,竟露出几分凶恶的表情。
    “李靖阳奉阴违,一意借老道来讨好今上,你当我是分毫不知吗?这些日子,李靖不来,阎罗便只在狱中行刑,你也真当成是一般的巧合了么?杨戬,你不晓外界之事,尚能看出其中蹊跷,老道堂堂道德天尊,又岂会如此轻易地失策中计?”
    口中说话,他将手从衣袖里伸出,掌上托着的,赫然是一只小小的鼎炉,正是龙四公主栖身了好几个年头的定魂鼎。
    杨戬目光凝在鼎上,老君冷冷地道:“不必惊讶,或者说,你该好好谢一谢我。四年前新天条出世,昆仑山上有异相直冲瑶池,正面击伤了王母那死物——此事与你有无关系姑且不说,但造成的后果,想来就是现在,你也能够推而知之罢!”
    老君“昆仑异相”数字一出口,杨戬脸色突变,苍白中透出不正常的晕红,剧烈的呛咳声从喉中挣出。左眼原渐凝固的鲜血,忽然如血线般从眼中洒落,在玄水里渲出一抹夺目的殷红。
    沉香心中一颤,伸手想去扶舅舅的身子,终又生生地忍了回来。没有用的,一幕幕摧肝裂肺的痛楚,却都是既成的事实,无从改变的过往。只是,老君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呢?三千年啊,木公,也许是舅舅三千年里唯一的朋友,也是他三千年的寂寞中,唯一的一点安慰……
    不敢去看舅舅的神情,想也能想像得到舅舅此时的心境。王母的受伤,固然会让舅舅布下的局,能更快地收获成果,但是那代价,却真的已沉重到不堪背负……
    老君把玩着鼎身,森然又道:“如非玉帝忙着安排王母下凡治伤,老道又甘冒奇险,抢先一步去了昆仑查看,将这遗在山洞中的定魂鼎带走,否则只要联想到龙四是在昆仑复活的,再追查此鼎最后一个主人是谁,杨戬,就算玉帝要隐忍待机,但顺藤摸瓜之下,只怕你连这四年的偷生,都复可望不可求了。”
    他打量着杨戬的反应,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抓紧了定魂鼎,将来之前想的那个主意,再度在心中默过了一遍。
    这四年中,他固然是风光无限,可风光的背后,却意味着隐忧日甚于一日。毕竟九重天上,还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深沉得连他太上老君,也无法真正地看透——
    除了交好各方外,这四年里,玉帝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对兜率宫更是恩遇有加,默许纵容着,刻意令老君的影响越来越大。最初老君感受到的,只是志得意满,可渐渐地,就变成了些微的讶然,再往后,竟是觉出了如芒在背的不安。所谓阴阳交互,盛极而衰,更何况,是这种全不费力,几乎失控了的盛极局面?
    权柄是真实的,却是陷在险局之中的权柄。应对之法也很多,却已是一步都不能走错。但那双眼睛,偏在这个时候,紧盯住了这落魄的前司法天神。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前司法天神的心中,果然藏着一些令人梦寐以求的秘密呢?
    “我设下的结界,三界中就算如来亲临,也要大费手脚才能发现,所以你不必有丝毫的顾虑。至于这定魂鼎,老道带来,也不是要你如何领我的人情。只是李靖既利用你另有所图,老道说不得,便偏要对你一施援手了。想来你并非不设时务之人,这当机立断,取舍之间,自然能主动分个轻重明白。”
    将定魂鼎掷向空中,光华从鼎上烁出。老君沉声续道,“但无论你愿是不愿,我这一趟来,都要带走你的魂魄。杨戬,这是老道能想到的,救你脱险的最好办法。”
    三圣母惊道:“老君,老君他想做什么?”凝神细听,老君正向杨戬解释,容色甚为慈祥和蔼:“我带走你魂魄之后,自会造出你暴毙狱中的假象。兜率虽不能处处占着上风,但若有谁想着放手与我为敌,却也要多思量一二。只要事态稍稍平息一些,我自会为你塑形重生。”细看杨戬浑身的伤处,不禁摇了摇头,悲悯地叹息了一声。
    杨戬勉强止住咳声,眉头锁得更紧,看向老君的目光里,竟是带了几分恼怒。老君神色转为不悦,皱起眉说道:“不错,老道不会送白工,不过你现在这个地步,就算向我低头,从此臣服兜率门下,也自皆大欢喜,又何乐而不为之?”
    不再看向杨戬,他伸出手来,自顾结成几个法印,众人识得,正是摄魂用的道门密术。片刻间法印完成,他一指向杨戬额上点去,喝道:“老道要抽离魂魄,放入鼎中,杨戬,莫要负了老道我的一片好心!”
    这一声喝,蓦地拨高,尖锐剌耳之极,只骇得众人都不由为之一震。三圣母更吓得死死抓住了沉香,竟不知是该盼着老君成功,还是盼着他无法得手。
    老君突然前来,不可能全是一片好心,但魂魄存在定魂鼎里,却也不会就此消散。离出阵只有区区十来日了,到时若二哥仍在黑水狱里受着折磨,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去兄长。若此时被老君救走,将来……将来不论什么代价,相求老君为二哥塑形重生,似乎也比目下的处境……要更是安心一些。
    但沉香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舅舅的眼中,除了恼怒之外,还有着隐约的无奈,他猜不出具体的原因,但却知道,定是老君的行为,有着这众人都想不透的后果。权谋之术,得失之间的取舍,这三界又有几人堪与舅舅比肩!也许,是为了与独臂人的约战?又也许,老君除了市恩收买之外,已被看出了还另有所图?
    老君的手指,眼看便要点得实了,但却突然顿住,再也前进不了一寸。只因他的指前,被冷汗乱发蔽住的额间,一道清冷的银芒蓦然迸出,将他指上的法力,生硬硬地凝在了空中。
    老君提气向前强压,嘿嘿冷笑不休,森然道:“数月前你曾施过神目,那般的波动,又岂能瞒过有心人的感应?黑水狱原是你咎由自取,反累得老道一步失算,无端地被殃及了池鱼!只是,此行既是我谋定后动,你这区区的神目之力,又能派得上什么用场?”
    “场”字出口,又暴出一声大喝,指变为掌,生出偌大的吸力,向下斜划半弧,将银芒牵引到一边。同时上前一步,袍袖当空拂出,鼓起高高,显然贯满了法力。袖下骈指直戳,势挟风雷,接过法印的摄魂之力,直破向杨戬额上的印堂祖穴!
    然后,结界内突然又寂静如死。
    一滴汗,又一滴汗。虽是一气三清的身外化身,但折映出来的情形,却显出远在三十三重天上的本体,应都是蓦地大骇失常,冷汗淋漓难止。只因他的掌下,牵引开的神目法力已消失无影,而另一根手指前,杨戬的身体沉寂如死,再没有了分毫的生气。
    冷汗顺着他雪白的长须,一滴又一滴地滚落下来。化身相当于毕生修为的三分之一,一旦被毁,就等于他平白地折去三分之一的功力。然而,就在他背心的要穴之上,正被一只稳如磐石的手掌,紧紧地扣了个正着,麻木难当到了极点。
    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淡然响起:“道祖,杨戬多谢你的爱惜之心。但庖人虽不治庖,杨戬岂能越樽俎而代之乎?当日兜率宫里的答案,恕杨戬此时也断难更改。”
    十余日来毫无生气的哪吒,突然周身剧震,含泪握紧手中的火尖枪,喃喃地低叫了一声:“杨……杨戬大哥!”
    背心的重扣陡然一松,老君身如电抹,本能地作势向前疾闪。但随即反应过来,脚步普提起便已收回,站在原地不动,沉声喝道:“好,好,很好……很好!当真好得紧啦……”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到处,前司法天神正振衣而立,神采一如当年,孤傲中略带冷嘲,静看他方才一霎时的失措与惊骇。
    老君瞥了一眼铁架上的躯体。元神离开,低垂的头颅,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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