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为仙- 第6节

那年，小镇上出了个疯妇，其家人请了个师婆过来，然后就说那疯妇是被什么妖魔附了身，再然后就给其喝香灰，用香头烫，拿鞭子打……当众上演种种惨无人道的对待。

郝苗苗在旁看得是心惊胆战，她不明白为什么那疯妇的家人就能无动于衷，而别的大人也能当成热闹，看得滋滋有味。

于是小孩子的她就直接问了出来，旁边相熟的大人就她介绍疯妇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这些举动她记不清了，但清楚记得一句话，“……你看看，她和我们都不一样！”

“物以反常者为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郝苗苗突然就明白了，害怕了，大哭着往家里跑。

旁人以为这个小姑娘是被疯妇的事给吓着了，倒不在意，只有郝苗苗知道，她是被自己给吓着了。

回到家扑进爷爷的怀里，她哭着问爷爷，会不会也找人拿鞭子打、拿火烧她。

爷爷坚定的表示绝对不会这么对待宝贝孙女，还说不管苗苗怎样都是他的孙女，“我家苗苗怎么可能是妖怪，要是也是仙女变的。”终于哄得她破涕为笑。

……

现在回忆起来，爷爷从没有因为她的不寻常而嫌弃、恐惧她，而自己会冒火、会做饭，却在爷爷生病的时候束手无策，爷爷仍没有对她失望，反而安慰她“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她也知道这句话，但心中就是有遗憾。

而现在爷爷当了城隍爷，真是好人有好报！知道爷爷过得那么好，郝苗苗的心结总算能解开了，不管她自己是妖是仙，爷爷可没未做过坏事，那个道士虚言也说爷爷是三世行善，果然上天没亏待好人。

就要再见到爷爷了，边回忆边挑选食材的郝苗苗最终选定了糯米粉、猪油和白糖。

以糯米粉作糕，分三层：一层粉，一层猪油白糖，夹好蒸之。

糕点做法不难，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三层玉带糕。

之所以选择这个，是因为它是郝苗苗无师自通的第一种食物，而且当时的郝家也买不起大鱼大肉，她只能做些简单便宜的点心菜肴。

第一回下厨做给爷爷吃的食物，意义总是不凡的，记得爷爷当时一脸欣慰：“我家苗苗长大了，懂得孝顺爷爷了。”

后来自己恐惧自己未知的能力时，爷爷还拿这事举例，“哪有会厨艺的妖魔。”

也是，郝苗苗在故事里听到的妖魔鬼怪都是茹毛饮血的，它们连熟食都不吃，更别说动手去做了，她才逐渐放心。

……

虚言第二天早上，是在厨房找到郝苗苗的。

郝苗苗的三层玉带糕早做好了，还熬了一锅粥，摊了两个荷包蛋当早饭，不过她没有吃，在等着虚言。

虚言这回没有拒绝，坐下就开始动筷子，他虽然早修行到了不食人间烟火也不会饿的地步，但偶尔吃些也没什么，何况这做食物的人也不一般。

“在你没学会控制自身灵力之前，最好不要轻易下厨做给别人吃。”虚言不想白吃人家的，好心提醒。

“为什么？”郝苗苗不明白。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的食物与别人的有什么不一样？”虚言提点道。

“我做的……都是这里没有的……”她的厨艺不但属于无师自通，而且像是豌豆黄，油淋鸡之类的，不但青峰镇上没有，连田螺和胡公子他们都说是从没吃过的。

“这是其一，接着想。”虚言就不直接告诉她。

“我做的……都很好吃……”这可不是她不懂得谦虚，而是品尝过她厨艺的人都这样说，就比如她做的糖茶菜，附近不少人家仿制，可凡是尝过她做的就都是回头客，就连堂伯都不得不重新让她回去开店。

“你亲手做的食物含有你的灵气，换句话说，你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做食物，这食物又岂是寻常人比得上的？”虚言也是吃到嘴里才发现的。

“生命？！”郝苗苗被这个词吓住了，难道她每次下厨就等于在减寿？

“你控制不了自己的灵气，做食物时就带上了，虽然每次并不多，但积少成多总是对自身有害，不过凡是吃了你的食物的……可都是牵扯了因果……”虚言就懊恼自己怎么会突然动筷子，现在可不光是帮别人的忙这么简单了。

“是吗？”郝苗苗还是心慌意乱，她可从不知道每次下厨都是在玩命。

“你今年十五岁，下厨不过十年，消磨不了多少，不过你究竟给多少人做过东西吃？”虚言问这话是要算出她在这里牵扯了多少因果。

“爷爷，田螺姐姐，苏大娘的孙女，胡公子他们，”这是单独吃过的，“可是我卖糖茶菜七年了，镇子上几乎人人都吃过。”当初她还庆幸生意好，可现在听虚言这么一说，郝苗苗却开始有些后怕。

“你住在青峰镇十五年，也靠镇上水土滋养，回报镇上居民正是合了因果关系，这是好事。同理，苏大娘帮你介绍人家干活，解决你食宿问题，你回报其家人也是应该的，”虚言对她的事知道不少，“可那田螺姐姐是谁，不会就是你院中吓人的白影吧？”。。。

第八章　三层玉带糕（下）

“你又不是姓谢的男子，她看见你当然会失望了。”听郝苗苗讲述她初见田螺的情景，虚言这样说道。

“姓谢的男子？”郝苗苗不解，田螺的确说过失望她不是男子，但还非得姓谢吗？

“这是源于她们水族的一个传说，你以后遇上她再问她吧。”虚言可没有耐心给别人做神话启蒙教育。

“还能遇上她吗？”郝苗苗倒是有些想念田螺了。

“放心，你捡到她，她又吃了你一年多的食物，这可不是帮你吓吓人，带你逃走就能了清的。”依虚言分析，那个田螺也没有多高的修为，不然她不会傻傻的吃郝苗苗亲手做的食物一年多，那得牵扯上多大的因果。

郝苗苗倒是觉得虚言话里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可看看他仍然面带笑容，仙风道骨的，是她听错了吧？

……

虚言带着郝苗苗出灵犀洞，是步行下山的，本来从这里到怀南城至少要走上一天，可郝苗苗只觉得身边景物飞速而过，只一顿饭的功夫便到了怀南城城门口。

“缩地成寸？”郝苗苗有点眼晕，脑中不知怎地就冒出这个词，然后就问了出来。

“正是缩地成寸，如果不是带着你这凡人，小道完全可以飞过来的。”对郝苗苗而言，这速度已经够快的了，但对虚言来说还是慢。

进城门之后，两人没再用法术，就是一步步走到城隍庙的。

郝苗苗看着庙宇金碧辉煌，和卢员外家面积差不多大，进进出出不少的香客，整个庙上空都被一层隐隐的金光笼罩着。

看来爷爷到了个香火极盛的好地方，她心里安慰。

虚言带着她往后院走，郝苗苗明明看见后面不过是个清幽的小院，一个人也没有，可当她的脚刚踏进去，眼前的景致突然就变了样。

本来现在是白天，可这里却变成了灯火通明的晚上，房子也大了不少，还有不少人走来走去，很是忙碌的样子。

不过郝苗苗的注意力都在院中的一个老者身上，那老者穿着一件暗金色的袍子，打扮和正殿里的城隍爷一模一样，但面容慈祥，正眼中含泪的看着她，亲切的让她想哭……

“爷爷！”郝苗苗哭着扑进老者的怀里，但终于是放心了，虚言果真没有骗她，爷爷真的成了城隍爷。

“苗苗，好孩子……”郝仁也哽咽着抱住她，当然死别时谁又能想到还能再见。

过了一会儿，郝仁放开孙女，给她擦干眼泪，便对虚言行礼道：“多谢上仙送苗苗过来。”他虽是城隍，但也不知道虚言究竟是什么身份，只是虚言身上的仙气太浓厚了，肯定是天界的无疑。

“小道也是一举两得，你这孙女正巧是小道要找的人。”虚言说道。

“确定了？”旁边树下一人在郝仁之前开口问道，郝苗苗闻声看过去，那人也极为年轻，一身素白袈裟，正是当天与虚言同来郝家的那个和尚。

“小道的眼力还能差。”虚言似笑非笑，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那就好。”那和尚倒是不介意他的态度，对郝苗苗道，“苗苗姑娘，小僧看穿，也是受你前世因果相连之人的委托，特来此处找你的。”

“因果相连？”郝苗苗重复一遍，虚言所说的好友她能理解，但因果相连是什么关系？

“就是说，委托他找你的那位，欠了你前世天大的债，以至于你投胎转世还非得找到你还债不可。”虚言细细解释，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看穿也不介意他如此说，反而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苗苗姑娘，你要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小僧会帮你转告。”

“你可听明白了，这和尚说的只是转告，没说一定会做到，你这要求可要提得小心了。”虚言看似好心的提醒。

要求？郝苗苗微微皱眉，她现在和爷爷团聚，爷爷又当上了城隍爷，她还能奢望什么，一时想不起来要什么。

看穿微笑：“不急的，小僧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

郝仁这时才有机会插言：“上仙，神僧，还是请进内厅说话吧。”

这位看穿和尚可不像是虚言自己找到城隍庙的，他来时执有地府的公文，请各地的城隍协助办事，郝仁是在招待他的时候，正好手下来报给郝苗送信失败，被看穿发现其身上残留的火灵之力，想起自己还有件私事要办，细问起来推测出他孙女正是要找的人。

依郝仁看，看穿肯定是西方佛界的，这样的人要找郝苗苗，而且还是善意的，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便亲自修书为其证明，为了让郝大为放人，还特别写了“未婚夫”这个身份。看穿本人是不介意什么身份的，不过他得先公后私，所以他走了几天还没把郝苗苗带过来，可让郝仁坐立不安了。

这时正巧虚言上城隍庙打听，有了和看穿说话的经验，郝仁很快就发现他要找的也是郝苗苗，而且虚言还分析了郝苗苗无法控制自身的能力，久了会伤害自己，郝仁听了更加着急，当下照本宣科写了书信，请虚言也以“未婚夫”的身份把孙女带出来。

虚言倒是没耽误时间，直接就去找郝大为，可巧的是，看穿惦记这边的事，也抽空去了，而且两人正好撞上，结果两个“未婚夫”同时上门，把郝苗苗给吓跑了。

虚言和看穿修行都极强，唯独对凡人的心态掌握不够准，他们没想到郝苗苗居然会逃跑，所以是第二天才上门领人的。

两人当下就去追，但半路上却被另一件事给绊住了，等虚言重新查访到郝苗苗，她已经被带到了狐狸洞。

于是虚言上洞府要人，将郝苗苗救了出来，终于送她见到了郝仁。

……

几人入厅内坐下，详细说起来郝苗苗才知道自己白费工夫，早知道这两人是真的信使，她何必要逃，结果差点儿喂了狐狸。

得知孙女曾被狐妖抓走，郝仁听了也是心有余悸，对虚言更是连声道谢。

看爷爷道谢，郝苗苗在旁边把做好的三层玉带糕拿出来放到茶几上，这是她从小的家教，对善意来访的客人，就应该拿出好东西待客。

她没想那么多，郝仁是不知道，看孙女端出点心，当然是请客人品尝，对孙女的厨艺他可自很骄傲的，也乐意让客人知道，而虚言什么都知道，却是不说。

三层玉带糕还是热的，被切好放在盘里奉给客人，看穿看了一眼便婉拒：“小僧吃素。”

这玉带糕是荤油做的，郝仁和郝苗苗这才记起出家人不吃荤腥，连忙道歉。

虚言却笑道：“酒肉穿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