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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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第3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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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是倒彩。
  裴枢脸上,红红白白,他不会画戏妆,孟破天自告奋勇帮他画,自然没安好心,给他画了个猴子屁股般的红脸,额头却白得如雪,还在眉心画了个“王”字,哪里是俊朗少帅,分明是活脱脱一只吊睛白虎,还是母老虎。
  景横波差点笑岔气,靠在穆先生轮椅上直抹眼泪,吃吃道:“这造型……我勒个去……裴枢看到得气死……等等……”她忽然直了眼,“这不会就是裴枢吧?”
  台上裴枢毫无所觉——他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妆容,时辰来不及了,他是被孟破天匆匆推出去的,此刻听底下轰动,倒还颇觉得意,向景横波方向,遥遥一招手。
  “我勒个去。”景横波瞠目结舌,“还真是……”
  不过裴枢再一眼看见她靠在穆先生轮椅上,顿时吊睛虎变成了下山虎,怒哼一声,瞪视着对面的“女王”。
  按照剧本,他不能打死这贱人,还得演一场。
  那“女王”此刻却两股战战,险些湿了裤子——别人看不出真相在喝彩,她却是当事人,面对面感觉到这“裴枢”的杀气和煞气,哪里还支持得住。
  眼看她要倒,裴枢只得上前一步,手中道具长枪一架,架住她,他不会唱戏,干脆喝道:“尊驾何人?可是我大荒女王景横波?”
  那“女王”煞白着脸,瑟瑟发抖答不出话,裴枢低喝:“快唱!不许显出媚态!不许勾引我!”
  可怜那女王唱词正是媚态勾引,临时现编哪来得及,只得颤巍巍答:“奴家……”
  “不许说奴家!”
  “贱妾……”
  “不许说贱妾!”
  “……朕。”
  “对,不许颤抖不许哭!不许软腰不许抛媚眼!放开声音,语气坚决点!”
  “朕……”可怜的女戏子,顶着魔王目光,咬牙大声道,“朕正是!”
  “啊!”裴枢一脸震撼之色,立即双手一拱腰一弯,“原来是陛下驾临!陛下除祭司、救百姓、铲豪门、抗权贵,英明神武,仁爱万方,更兼兰心慧质,才貌无双,枢僻处天灰谷,亦久已听闻!不胜心向往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请陛下受枢一拜!”
  他微微一躬,却是错开那戏子,向着景横波的方向。
  景横波托着下巴。心想这货又趁机表白!
  百姓们眨巴着眼睛……这剧情似乎有点不对啊,不是女王色诱裴枢吗?怎么一句话没有,少帅就“虎躯一震,倒头下拜”了?还口口声声被女王光辉事迹镇服,色相呢?勾引呢?香艳肉戏呢?
  台上“女王”颤声道:“爱卿平身……”
  裴枢早已直起腰,一边觉得爱卿两字甚好,一边暗恨说的人不对,如果是小波儿开口该多美妙,除了她还有谁配对他说“爱卿”?
  当然,如果爱卿升级,成了“夫君”“官人”之类的,更是无上美妙。
  “陛下!”裴枢大声道,“枢愿投身陛下麾下,与陛下携手并肩,犁庭扫穴,逐鹿大荒,共享天下!”
  说完催促“女王”:“快说,朕所愿也,愿与君携手天下!”
  那戏子只好挺直腰板大声答:“此亦朕所愿也,愿与君携手天下!”
  一出色诱艳情戏,成了豪情报效戏,百姓张大嘴,不知道该喝彩还是喝倒彩。
  后台锣鼓当当急响,裴枢对着台下大声道:“今日便算你应了我!”一个跟斗倒翻回台下。
  观众面面相觑,只有景横波听懂,呸一声道:“应你妹啊!”
  “女王”在台上抖了半天,第五折斩羽收英白快要开场了。
  “女王”好容易收拾好情绪,咿咿呀呀唱起,“大荒亦有酒中才,玉照龙骑夜光白。”说他“枕畔佳人夜夜新,花丛遍摘不染襟。”,又道,“厌却金堂多风流,不如且尽一杯酒。”决定“名花自当倾名将,且将新人换旧人”。
  这是要酒醉英白,委身相许的节奏,观众顿时又兴奋起来。
  依旧是鼓点急响,那女戏子很是诧异,按照剧本,这时候当花园见英白,丝竹悠扬共进酒才对。
  这没办法,戏班子的人都被放倒了,无人奏乐,孟破天兼顾道具服装场记灯光音响导演演员群众演员诸般角色,她只会打鼓……
  景横波听着鼓点,想着不会英白也混进来了吧?他也自己来演自己?
  鼓点急响,青衫英白上前来。一手酒壶一手酒,姿态风流。
  他出来,众人一声彩。
  别的不说,那妆比裴枢像样多了,也没抹太多油彩,瞧上去却英挺又清爽。
  “女王”尤其看得真切,只觉得那人那双眸子,也如酒液清冽醉人。
  她暗暗喝一声彩,心里却明白这也不是戏班的人,寻常人绝没有这样一双眸子。
  而这人虽然不似刚才“裴枢”一般气势压人,但周身气场冷冽厚重,她因此兴起的畏惧和不敢靠近的情绪,并不比面对英白少多少。
  按照剧情,她和英白在斩羽部王宫花园月下对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番情挑,酒后乱性,让英白也做了“女王”入幕之宾。
  反正在这个剧本里,所有女王身边的男人,都是被她色诱来的,区别的只是色诱的方式罢了。
  对面男子似乎看着她,又似乎没看,淡淡道:“演。”
  她立即激灵灵一颤,只得伸手,去接英白的酒壶,一边接一边往他肩上靠,唱道:“三千茂苑景如画,阊门碧瓦月华楼,劝君且饮杯中酒,青春韶华正风流。”
  一边反腰,脸盈盈抬起,手臂勾向“英白”臂弯,曼声道:“大统领饮个双杯儿。”
  台下景横波眯起眼睛,笑道:“这是一上来就要饮交杯的节奏啊,难道这位英白还是戏班子的本尊?”
  “英白”接了酒杯,众人兴奋鼓噪,大叫:“饮个对嘴儿!”“饮个双杯儿!”“摸她呀!摸她!”
  眼看那女子只差零点零一公分,就要碰到“英白”的臂弯,“英白”手指一弹,那戏子身子一僵,定住。
  她此时正一个微微后仰,侧头,腰弯三十度的曼妙之姿。一定住,倒像是故意展示绝佳的腰功,底下顿时一阵疯狂喝彩,大赞:“好腰力!”
  “女王好腰力!”
  “难怪能夜御七男!”
  “如此女子,如狼似虎,吸精摄元,我等消受不得啊哈哈……”
  穆先生面沉如水,手臂微微抬起,景横波一把按住他手臂,道:“别。”
  穆先生轻轻叹息一声,道:“我错了,我不该劝你忍,这些人该杀,哪怕杀了麻烦,以后再想办法便是。”
  “这是愚民。”景横波道,“他们听了明晏安的诽谤挑唆,认定我是淫荡无耻,前来夺取他们家园,破坏他们安宁生活的罪魁祸首,心中满怀对我的仇恨,怎么可能给我什么好听话儿?你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杀得了这里几十几百人,难道还杀了全城?要杀,也是杀明晏安才对。当然,”她眯眼轻轻一笑,“等我看完这到底是什么一出戏,回头非得把这些蠢货好好折腾不可。”
  她身边,柴俞本来满脸不自在,听了这句,脸色微微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台上,英白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胳膊,从那女戏子手臂中抽出,看了台下一眼。
  他目光如冷电,剑般一刺,看见的人心头都一凛,轻薄言语慢慢消声。
  英白端着酒杯,在台上漫步,他也不唱,只长声吟哦,声音微醉般醇美幽远,又带微微凉意,似雪中漫步饮烧酒般的意境。
  众人不由自主便安静下来,静静聆听。
  他道:“道不尽一路金戈铁马,雪埋尸骨血染沙,说不得一心牵扯绊挂,心无定处人天涯。且弃了黄金甲,绘一帧江山画。笔端有情声喑哑。”
  “好句。”景横波感叹,“我不懂,却觉得凄凉入心。”
  穆先生默默看了她一眼。
  他道:“我见那女子好年华,我见那女子颜如花,最难得一心如暖玉,映长空霓虹万里霞。”
  景横波抿了抿嘴,想说那女子便纵如花似玉,现在也不过黑水泽里一野草。
  穆先生又默默看了她一眼。
  他道:“自古来人心筹谋,抵不得算计频多,蝇营狗苟遍地走,不须懂未雨绸缪。”
  景横波手指一颤,微微闭了闭眼睛。人心筹谋算计多,不见尽头。
  穆先生眯起眼。柴俞看看她看看他又看看台上的他。
  他道:“莫怨他郎心似铁,一抔血庭前作别,好天良夜不多时,终负了人间风月。”
  景横波浑身发冷,忍不住轻颤,穆先生伸手要握住她的手,她却如被针刺了般飞快一缩。
  穆先生的手,停在空中,半晌,慢慢收回。
  他在台上漫步,满场不是观众,不过是他子民,满场子民沉默,似陪他一同堕入永无尽头的茫茫风雪。
  他道:“幽幽寂寂黄金殿,冷冷清清玉照宫,惨惨戚戚众生相,痴痴茫茫两心同。”
  她连掌心都冰冷,却茫然抬手,抚住了发烫的脸,脸上烧的不知是火,还是此刻痛至痴痴茫茫的心境。
  十六叠字,心事亦相叠。
  他停下,手中酒壶缓缓下倾,是杯酒相酹的姿态。
  壶中竟然真的有酒,一线清流,酒香弥散,众人都似有醉意。
  他声音悠悠:“风卷了华堂高檐,雪漫了玉阙金宫,三万里天地一口钟,万物懵懂,身在梦中。”
  景横波忽然向前一冲。
  穆先生及时将她拉住。
  台上“英白”抬手遥遥一指,正对着这方向,景横波如被隔空点穴,完全动弹不得。
  她死死盯着那“英白”,他却转过头去,面对台上“女王”。
  此时观众如在梦中惊醒,这才想起“女王”还大后仰定着呢,这得多长时间了?这腰力实在惊世骇俗!
  也有人发现那戏子浑身微微颤抖,大汗湿透了衣襟,敷着厚厚油彩,都能看见涨红的脸色。
  “英白”手指一拂,她能动了,立即就要向后倒,他顺势衣袖一带,将她的宝座挪成背对台下,把她推在座位上。
  长声道:“陛下神功,英白拜服。此生愿驰骋于陛下之疆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台下百姓哗然——这戏是怎么了?
  先前的得意和辱骂,到此刻显得无稽,“名将”们并非受到色诱,完全因为女王“英明神武”才“倒头就拜”,这和歌颂朝廷大王的戏曲有何区别?
  景横波目光闪动,“英白”最后两句虽然是套话,但语气深重,令人心颤,尤其最后四个字,她听着,心便一跳。
  她还想上去,英白将酒壶一抛,转身就走。鼓点急响,不等那“女王”缓过劲来唱词儿,台侧转过一个人来,赫然王服金冠,族长打扮。
  台下百姓惊叫:“大王!”纷纷下跪。
  这是大荒规矩,虽然是扮演者,但代表的是王者,自然要见者拜一拜,以示对王权的尊重。
  穆先生忽然道:“我们的人!”
  台上“明晏安”上了台,也不唱,也不道白,一脸肃穆,大步迎着那有些惶然的“女王”,双膝一曲,推金山倒玉柱,倒头便拜!
  台下“啊!”地一声,百姓全傻了。
  那女戏子惊得浑身一颤,要站起来,却似被什么力量死死捺在了座位上,不得不接受“明晏安”的朝拜。
  但此时她的座位已经换了位置,背对众人,以至于明晏安面对观众,拜的方向,正对着景横波。
  那“明晏安”的扮演者,也是个不会演戏的,直愣愣地道:“微臣明晏安,见过黑水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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