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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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第3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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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酥软的面包,在案板上颤动,眼瞧着便一段段地向下倒……
  “后撤!后撤!”各队队长立即发令,声音高亢,响过此刻崩塌之声。
  这种大型建筑物倒塌,会导致周边围墙都一段段崩塌,而此时军队正被拉成长蛇状,行走在巷道中,很容易受伤不说,整支队伍马上就面临一段段被截开的情况。
  景横波的军队,虽然成立时日短,但带兵的却都是牛人,这种情形下,依旧慌而不乱,无人返身无人乱嚷,后队迅速后撤,给前队留下转圜的空间。
  但这样一撤,景横波和自己队伍的距离,也便拉开了。
  而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前方某物吸引。
  就在刚才那霎,天崩地裂那刻,腾起的烟尘里,她隐约似见一道白影掠过。
  那白影身姿飘举,步伐有种奇特的,雪花飘飞般的韵律,这姿态,惊得她浑身一颤。
  她一时忘却身后军队,忘却身前危险,忘却这宫中争权夺利战斗未休,身影一闪,已经穿过烟尘,追了进去。
  看她竟然身入崩塌大殿,众人大惊,但一时要收束队伍,一时要照管士兵,又赶不上她的速度,一声惊呼未出,女王身影已经没入烟尘不见。
  七条人影飞闪,七杀已经追了出去,扑入滚滚烟尘中。
  大殿还在慢慢崩塌,这种塌很奇怪,没有轰然倒塌,倒是被人长期挖空地下一般,一点点慢慢酥软,以至于这殿中所有的物事,都在渐渐扭曲变形,看上去,有种时空错乱般的诡异感。
  烟气一簇簇腾起,似浮游的雾气。
  雾气中人影一闪,景横波出现,一脚踩上了一件衣裳。
  她心中混乱,下意识要踩过,脚下忽然一停,弯身捡起那衣裳,眯起了眼睛。
  那是件青黑色太监衣裳。
  这里看见太监衣,一点也不稀奇,但问题是,沉铁的太监衣裳,是红色的。
  青色镶黑边,是帝歌皇宫的太监服饰。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衣裳?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忽然将那衣裳捧起,捧到鼻子下嗅了嗅。
  入鼻是一股淡淡清凉的气味,还有点药味,还有极其隐约的一点血腥味道,那味道,在前胸位置。
  她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好半晌之后,她把衣裳举起,虚虚地比了比身高,又比了比那隐约血迹的位置。
  前胸,靠近心脏。
  手一抖,衣裳落下,她急忙伸手捞住,手臂一时竟然有些僵麻,血流在这一瞬间,竟似忽然不畅。
  轰然一声,身后半幅墙倒塌,险些砸到她脚后跟,她却似毫无所觉。
  满地砂砾碎石乱滚,硌着的不知是她的靴子,还是她的心。
  她忽然将太监衣一裹,栓在自己腰上,继续向前走。
  白影已经不见,可她还有更多谜团,等待解答。
  或者,今天,这血火的宫廷,这崩塌的大殿,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
  脚步声沙沙,和倾覆的砂石声混杂,隐约有七杀的呼喊传来,她不想回答。
  此时此刻,她不要被拽出这大殿,失去也许是唯一一次探查真相的机会。
  前方轰然一声,半截横梁倒塌,砂石滚滚而下,同时落下的,似乎还有一样东西。
  她身影一闪,将东西抓在手中。
  是个面具。
  泥制的土地公公面具,已经被劈裂了两半,斑驳的印痕裂在唇部上方,看上去似正在大笑。
  笑什么?
  笑世间痴迷愚昧,真假难辨。
  这张面具,被天弃戴在脸上过,被她抓下来过,她抓裂了面具,却没有抓开真相。
  面具粗糙,磨砺着她的手掌,微痛的却是心。
  她痴然半晌,才将面具包在衣服里,继续向前走。
  倒塌的震动引起回旋的风,有什么东西被刮了过来,她伸手一抄。
  还是一件衣服。
  还是一件太监服。
  青莲色,镶白边,和刚才那件差不多大小,她深吸一口气。
  本来应该记不得,但此刻忽然就想起,这是襄国王宫里看见过的,太监衣裳。
  曾有一个人,穿着这件衣裳,跪坐在她对面,轻轻替她系上腰带。
  彼时他青莲色的衣襟便垂落在她膝边,白边和月光浸染成一色。
  再次抓起衣裳嗅嗅,这回衣裳上,有霉味,有灰尘味道,有苦涩气味,还有点极淡的朱砂气息。
  她在衣裳下摆,找到很多红色的泥点,很细小,她用指甲抠了一点,闻闻。
  然后在记忆中找到了熟悉的气味。
  那一日摸爬滚打,一地丹泥遍身沾染。
  衣裳在掌中无意识地搓揉,一颗心也似落入炉鼎,配以水银朱砂,灼以熊熊烈火,练一颗九转回肠真相丹。
  这件衣裳她也收起,栓在另一边腰上。
  继续向前。
  一座屏风,“轰”地倒塌,屏风上一件衣裳,落入她眼帘。
  是一件连帽黑色紧身衣,江湖大盗的常用装扮。
  衣裳上的味道,有泥巴味,有稻草味,衣裳一角有轻微的烧灼痕迹。
  曾有一个人,说他是个盗墓者,挖地道到王宫避难,和她共度一日夜。
  那时候他一身黑色紧身衣,连帽头罩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脱下那层伪装,看清楚真相。
  头顶上有一样东西在飘扬,那是一件灰色的,毫无特色的衣裳。
  但那衣裳上有个面具,是普通的半边面具,边缘上沾着点血迹,这面具,是当初裴枢在擂台招亲的时候,戴过。
  嚣张的裴枢,复出后踢到铁板,一个灰衣人撕下他的面具,给了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那面具当时被裴枢丢弃,是什么样的有心人,将它捡起?
  ……
  “当”地一声响,一枚酒壶滚落她脚下,扁扁的,不大,壶口凹了一块,造型熟悉。
  她蹲下身,认真看那酒壶,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酒壶,是斩羽部初遇“英白”,“英白”和裴枢一场大战,从阴无心屋中打到屋外,砸坏了的。
  后来那“英白”就不怎么捧酒壶了,再后来离开温泉后的英白,又捧酒壶了,而且换了个酒壶,比这个大很多。
  与其说换酒壶,还不如说,换了人。
  ……
  头顶忽然有风声,声响尖锐,她偏身一让,嚓一声,一样东西钉入她面前地面。
  前端是一截管子,后面是铲子形状。
  七峰镇坟地,十三太保秘密基地,那白发的僵尸,递给她一把这样的铲子。
  挖个洞,过地道,在那里她得了三门四盟的秘密,也在心中种下了一个难解的秘密。
  ……
  “嘎吱”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在殿后碎了。
  她转过殿后,看见一个横倒的柜子,砸碎了不知什么,柜子下露出一只木轮子。
  这间屋子幽幽暗暗,里面有个人偶,穿着青衣,梳着顺滑的长发,脸上却戴着面具。
  半截的银面具。
  她凝视那人偶半晌,慢慢走过去。
  坠落声轰轰,却遮不住步声沙沙,那不是向前的脚步,那是向后的回溯,是将过往一点点重新以脚步丈量,告诉自己离真相曾有多近。
  她一步步踏在泥尘之上,听见心脏也似被磨砺的声音。
  精美的银面具,在暗处幽幽闪光,嘴角似噙一抹神秘的笑意。
  她轻轻掀开银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人皮面具。
  她再掀开那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
  因为木偶是黑色,而面具是白色,所以这面具的接痕,便特别清晰。
  在胸膛处。
  她盯着那胸膛黑白一线,身子忽然细细颤抖,如风中叶。
  当初她的手指也曾在那面具上盘桓,只差一线便能掀开第三层。
  是没有发现,还是心中隐约,不敢不愿,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那许许多多的过客,那些莫名对她好的人们,都是他,都是他。
  那逃亡密道里,挨她一刀后不去疗伤,等在那里,吃力背着她,给她指引出穆先生和新世界的老太监。是他。
  那襄国夜风里,和天弃互换身份,伴她于屋顶上,偷听耶律祁和绯罗夜谈的人,是他。
  那和婉寝宫前,在雍希正的杀机下,将她带走,带她到那地下密室丹炉,以一场假打,骗她吃下那颗王室传说中的金丹的太监,是他。
  那在襄国监牢里,以一个挖错洞盗墓者形象,从地底钻泥而上,解了她体内毒性发作,替她抚平金丹燥性的黑衣人,是他。
  那招亲擂台上,给了裴枢一个难忘教训的灰衣人,是他。
  那在斩羽部追蹑而来,在热泽药池中,相伴她和战辛斗智斗勇的英白,是他。
  那在七峰镇坟场地道下,拖她进棺材,陪她闯密室,助她得了许多江湖秘辛的白发僵尸,是他。
  那忽温柔忽清淡,忽熟悉忽陌生,忽近忽远的穆先生,有一个,是他。
  不,不止这么多个他。
  襄国大户宅院中,放倒她,给她疗伤的,是他。
  把她的戒指,生生变成领花的,是他。
  斩羽部夜入她屋中,静静凝视她睡眠的,是他。
  伴她一路马车同行论玳瑁江湖大势的,是他。
  丹棱山一袭斗篷夺命雷生雨,第一次让她对穆先生产生混乱的,是他。
  在九重天门追杀下以命相护的,是他。
  乡村里娶了她这个假新娘的假新郎,是他。
  曲江之上横槊赋诗,一路掠阵的韦隐,是他。
  上元城戏台之上,道情“三万里天地一口钟,万物懵懂,犹在梦中”的,是他。
  上元王宫地底吸出血痰的,是他。
  凝雪阁隔间量体拥舞的,是他。
  ……
  是他,是他,是他。
  她抱着那些衣裳面具,立在簌簌泻落泥灰烟尘的大殿之中,仰天四望,身周来来去去,身影变幻,都是无数个他。
  换了无数皮囊,掩了一身清凉,改了声音气息甚至身高体温……一人千面,密隐神踪,不做本来那个他,用无数个他,迷惑了她。
  那些片段的怀疑,是零落在路上的珍珠,到今日倾毁的殿前,才被完全串起。
  她想过或有一部分是他,却依旧不敢相信,所有,都是他。
  天旋地转,光影颠倒,崩塌的洪流里是一路时光的倒影,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一层层叠加在那年玉照宫前的雪和血上。
  那一夜他和她的鲜血落在雪上如桃花。
  这一程她和他的记忆足迹纷繁伴天涯。
  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将这一切解答?
  她仰起的脸,接了一殿簌簌的尘,却无法洗去心上霾眼前雾,找回自己的魂。
  “为!什!么!”
  一声大喊惊落碎石,在另一半横梁轰然砸下之前,她身影一闪,上了殿顶。
  刚刚立定,便有另一声轰鸣声响起,离王宫还远,声势却丝毫不逊于她脚底的动静。
  她抬头,远远地看出去。
  前方,越过广场,街道如血管纵横,人群流动似血液,从先前的向外流转向向内,城池的另一端,隐约有千军万马蹄声,将大地踏响。
  似乎是城门的方向。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军队还在宫中,被纵横狭窄的宫道,和崩塌的宫墙,分割成一片一片。
  而在更远处,隐约有数骑狂飙而来,马头插着翠羽,那是留在后队、负责掌控全城情况的斥候队。
  斥候队这样狂猛地在街上狂奔,说明一定来了十万火急的军情。
  不过不用猜测了,因为就在斥候队后方不远,她已经看见了几股洪流,滚滚而来。
  有黄黑色的沉铁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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