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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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第7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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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问孙老爷子是谁,听赵老大那口气,这附近所有人都该知道这位老爷子才对,她一问就会露馅,不过也不难猜,八成就是那让黑三爷也不得不供着的名医。
  不过她不打算去趟这个浑水,经历的事情多了,对阴谋有直觉,这事儿里透着诡异,像冲自己来的。那孙老爷子的灵药又怎样?她是女王,拥有的灵药还少?宫胤的问题,来自于血脉和经年累月的毒,若随便一个神医能治好,早就没事了。
  拿了请柬,谢了赵老大,正准备回屋把请柬给扔了,就见门砰一声推开,龙翟气急败坏地走出来,低声咆哮道:“怎么弄成了这样?怎么弄成了这样?明珠呢!快把明珠找回来!告诉她别扭捏了!药鼎再不用,家主就废了!”
  
第九十八章 这一日终见他白发
      景横波一听“药鼎”这词就站住了。
  可惜她在对面那老头眼里没存在感,老头子急匆匆冲出来,视而不见地从她身边过,冲着春水急急地道:“把明珠找回来!这事不能再耽搁了!我这边备个单子给你,你顺便再去弄点药来。”说着就要去找笔墨纸砚,还没走出一步,被一只手臂拦住。
  龙翟定了定,抬起头,盯住了面前的景横波,眼神很冷。
  景横波怡然不惧,笑吟吟很有趣似地看着他。
  半晌龙翟缓缓道:“让开,不要耽误事儿。”
  “我不让咋地?”景横波偏头看他。
  “你不让你就是无耻卑鄙、自私无情,善妒恶毒,谋杀人命!”龙翟蓦地咆哮,额头上青筋猛地绽出,眼眸里似要烧着一团火,燎焦景横波。
  “哦?”景横波敛了笑容,慢吞吞问。
  “上次让明珠合体,就给你搅合了,这次你还要搅合,你口口声声在乎家主,时时刻刻粘着家主,却将他的性命安危总置于险地,你有脸说你在乎他?你有脸粘着他?你有脸像个妻子一样呆在他身边?”龙翟霍然转身指着屋内,压低嗓子吼,“他真气本就很难控制,最近竟然出现一次大损,以至于堤坝尽毁,巨浪泄洪,迟早会成为废人,不用问,这必然是拜你所赐,只有因为你导致的伤害,他才会一言不发!”
  景横波默了默,道:“确实是因为我。”
  “那你就该知恩图报!放手让他使用药鼎!老夫想不明白你有何理由阻拦!你本就是后来的那一个,你才是鹊巢鸠占的那一个!明珠是家族为家主自小培养的药鼎,为家主吃了多少苦,等了多少年,如今她不计名分,自愿奉献,你的夫人之位安然稳妥,你还有什么脸阻拦?世上男子三妻四妾也多了是,哪有你们女人置喙的余地?你若觉得你是女王容不下其他女人,那你趁早放手不要缠着他坏他性命!”龙翟重重拂袖,“哼,口口声声爱慕深情,却连一个求生的机会都不给他。你若真喜欢家主,难道不知道除生死无大事,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他正骂得口沫横飞,一转脸看见南瑾抱着衣裳进来了,正面无表情地听着,立即一指明珠,道:“来得正好,扔了那衣服,有更重要的事你做。”
  南瑾看一眼他神情,看一眼景横波,再看一眼里头屋子,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恢复了平日面无表情模样,将衣服交给景横波,转身就走。
  “站住!”龙翟目瞪口呆,愣了一会才大吼。
  南瑾站定,背对这边,没有回头。
  龙翟暴跳如雷,匆匆上前一把拽住南瑾,“你也疯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讲理!这是你任性的时候?”
  南瑾双手慢慢插进自己袖子里,仰头望天,不答。
  龙翟愤怒得浑身发抖,只好猛转身,指住景横波,怒声道:“都是你惹的事,都是你作得梗,我龙家遇见你,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景横波狠狠盯着他,毫不退让,龙翟烦躁地在原地蹭了两圈,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道:“跟我来!”
  他大力将景横波拉进了屋内,屋子里宫胤静静睡着,看样子被龙翟点了穴道。
  龙翟一直将景横波拉到了床边,自己坐在床头,忽然解开了宫胤的发髻。
  景横波目光一缩,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
  这动作男人做很怪异,但是她心却砰砰跳起来,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如沉渣般忽然自心潮中泛起,一遍遍翻搅,她忽然觉得气息有些不稳。
  龙翟手底,是宫胤乌黑的发,如此黑亮,锦缎一般的光泽幽幽。
  龙翟打了一盆水,景横波盯着他,她不是没见过宫胤的头发湿水,没发现过什么变化。
  龙翟在水里撒了一些药粉,足足三种,然后才将宫胤的发,放入那盆没有变色的水中。
  一开始还是没变化,龙翟轻轻搓洗发尾,过了好一会,有一层淡淡的黑色弥散开来,那些黑色竟然不溶于水,胶质一样。
  景横波没看那些黑色胶质,她死死盯住了那发尾,渐渐显露的银白,刺痛了她的眼睛。
  是何时青丝满头,换了一夜白发?
  龙翟瞟她一眼,无声冷笑,还要搓洗,景横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闭了闭眼睛。
  不用看了,白发是从发根开始白的,梢都是白的,自然是满头银发。
  她懦弱,她没有勇气看那一头银丝,那不仅会让她痛彻肺腑,还会更加痛恨自己——在似乎很久以前,她就应该已经发现他白发的端倪,记忆中曾有数次白发翻飞的影子,然而被她忽略。
  她禁不住要拷问自己——真的足够关心他吗?
  对面龙翟不放过机会地在拷问她,“女王陛下,你一脸在乎家主的模样,可是你真的在乎吗?家主白发已非一日,你很多时候和他朝夕相处,出生入死,你为什么就没能发现呢?”
  景横波无言以对。
  “他的白发,一开始用假发遮掩的,后来发觉假发不安全,又染发,后来发现染发易被水浸泡失色,又尝试药物,药物延续了一阵,会出现底层开始失效的情形,他又重新研制药物,终于将这一头白发彻底遮掩,只是这药物,依旧会对他的身体有伤害,仅仅为了不让你伤心,他不惜被伤害。”
  “而你,”龙翟声音有淡淡轻蔑,“在最早期他的白发还没找到完美掩饰方法的时候,都没发现。”
  景横波偏过脸去,她不会对龙翟心虚,但此刻白发,似落了她心头皑皑雪。
  宫胤……何必!
  这苦心遮掩的白发,掩了一时疼痛,终挡不住迟来的痛苦,而那痛,会因为歉疚自责而更深重。
  龙翟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放下水盆,重新挽起宫胤头发后,又解开他衣袖,一直拉到他手肘部位,指了指手肘肘尖处,道:“你按按。”
  景横波按了按,指底微微尖锐的触感,让她脸色又变了。
  “这底下有东西!”她骇然道。
  龙翟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道:“针。”
  “针?”景横波感觉到那东西很小,是中了暗器吗,为什么取不出?
  “针,碎了的针,正是这东西,阻塞了他的经脉,导致他在离开帝歌后,足足一年时间无法动弹,后来见到你的时候,还不良于行。”龙翟指指宫胤手腿各处关节,“一根碎了的针,碎成无数段,游走全身,最后堵塞在所有的关节和重要穴道,不能取出,一旦取出经脉尽毁,只能慢慢化,他用了一年多时间,才化掉了四肢的碎片,但实际上,他本该最起码花三年时间。”
  景横波慢慢瞪大眼睛。
  “因为你,因为你找到了他,为了能保护你,他提前强势冲穴,”龙翟指指他的右腿,“他在不该用腿的时候提前用了腿,现在他这条腿,应该会在稍有阴雨时,便剧痛难行,当然,你定然是不知道的。”
  景横波想起当初在落云,她被冤枉杀了落云王世子,宫胤负责去取证,就在那时他开始用腿走路,她记得他转身时,曾似乎听见轻微的“咔嚓”声响。
  原来,那是他强力逼针的声音,强力让自己的腿恢复行走,好更方便地为她搅乱落云。
  “这针……”她觉得呼吸困难,“为什么会……”
  龙翟已经懂了她的意思,淡淡道:“针原先自然是完整的,是雪山控制所有弟子的法门,完整的针,在……下腹位置。掌控着下丹田的真气,这一手,是为了练就雪山门人绝情忍性的功夫。但家主令其发生了移动,本可以安全拔针,却又出了岔子,导致针碎全身,一夜白发。”
  景横波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那针,是锁阳禁欲的,所以宫胤一开始和她在一起,根本不能动情,一动情,真气失控,冰封雪困。
  后来大概游走到了心脉附近,以至于他对生死不敢再担保,开始绝情地安排她的后路,所以有段时间,她能感觉到他心脏附近冰冷彻骨,所以有一次,她只是稍稍反抗,他的真气就无可控制。
  那一次,想必险些要他性命。
  然而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龙翟淡淡讥诮地看着她,说出的话最简单却最刺心,“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享受着他的保护和照顾乃至牺牲,却不愿知道他的苦处。”
  “或者你本该知道,但你内心深处怕承担那样的压力和内疚,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可自己不知道。”
  “这样的你,这样自私的女人,配得上他的牺牲?够资格在此刻阻拦?你以什么立场阻拦?你为他做过什么?牺牲过什么?”
  “你就觉得受了他伤害,但其实他受的伤害早早百倍于你,现在,要你牺牲一次,就这么难吗?”
  “你……”
  “别说了!”
  龙翟冷笑住口。
  景横波慢慢放下宫胤袖子,手指按在那处手肘,冰凉,熟悉的冰凉。
  她甚至不敢去碰他其余关节,她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心虚的,和他最亲近的关系都有过了,却一直不知道最该知道的事。
  内心深处,她是不是如龙翟指控的一样,如此自私?
  不愿见,逃避见,就不必承担?
  此刻忽然明白心乱如麻的滋味,万千纠葛从心头缠绕,勒得心尖都似在发痛,勒出点点心头血,樱花般鲜红。
  这一日终见他白发,这一日终知心痴傻。
  往事如飞梭穿裂心头,每一桩每一件,也是堵在四肢百骸里的心的碎片,拔不出除不得取不下,等待用时光和生命来化。
  她在这一刻忽然彻悟,如果命运不允许她执念,或许执着只会让路越走越窄。
  千在意万执着,终不敌希望他乌发飘扬自在在她视野里活一场。
  屋子里死一般沉默,龙翟冷笑不休。
  她忽然道:“宫胤的问题,当真除了药鼎,再无别法?”
  “除了药鼎,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彻底恢复!药鼎本就是帮家主去除血脉遗毒的最有效办法!本来上次才是最好时机,因为你的作梗,他的问题严重,现在就算药鼎,他也不能完全恢复,再拖延下去,药鼎也会失效。你捍卫你的地位尊严,到时候却失了夫君,我等着你哭!”
  “你刚才要春水找的药是什么?”景横波又问。
  龙翟不理她,转头找笔墨,这种地方哪来笔墨,便用剑在地上写了几味药。
  景横波在一边看了,龙翟斜眼冷笑道:“你看什么?何必摆出这副假惺惺模样,就你这宁死不救的妒妇行径,谁还真相信你会在意他?”
  景横波凝视他半晌,她眼神在此刻依旧亮若星辰,艳烈如火,看得龙翟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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