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芷晨看到，阿彪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你就去吧，这些人可是惹不起的，阿彪是你男朋友阿，你不怕他们真的杀了他？”一旁的金雀用手捅了捅孙芷晨，压低声音劝道。
孙芷晨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阿彪，终于吐了口气，道：“星语心愿。”接着向台上走去。
音乐响起，孙芷晨合着哀伤旋律展开了歌喉。
台下的纹身男和大块头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睛时不时地朝着孙芷晨的胸部与腿部“扫描”着。
阿彪有些诧异，不，应该说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些诧异。
从来没人知道，孙芷晨唱歌竟然那么动听。平常她那中性的嗓音，在唱歌时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了女高音，与她说话时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此时她的嗓音仿佛与优美动听的旋律融合到了一起，给人一种悲伤得窒息的感觉。
其实就连孙芷晨自己也有些惊讶。平时她只是跟着音乐随便哼哼，连ＫＴＶ都很少去，追求全盘男性化的他，觉得唱歌是女孩子做的事情。可今天她竟真的站到了舞台上，对着麦克风大展歌喉，令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好听。然而更令她觉得惊讶的是，竟然会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
一曲终了，台下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似乎都大家都忘记了孙芷晨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上台演唱的。
“大哥，不好了，外面都是条子！”一位粗壮的男人忽然从酒吧门口冲了进来，冲着舞台方向喊道。
孙芷晨松了一口气。刚才，她让金雀去准备歌曲伴奏的时候，塞给了她一张字条，上面用马来文写着：赶快报警。
只见纹身男愤怒地站了起来，召集手下，朝着后门方向跑去。他已顾不得阿彪了，自己逃命要紧。
警察一蜂窝地冲了进来，抓住了几个纹身男的手下，然而，纹身男却早已从后门逃了出去。
——
夜色已深，天空中的星星忽明忽暗的，仿佛在眨着眼睛。月亮的光柔和地洒在街道上，为狮城增添了一份美丽。然而，月虽然使得世界变得精致，却也可以让世界变得朦胧。
就仿佛此刻孙芷晨面前的阿彪，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那么的模糊，又那么的不真实。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赌博的？”两人并肩走着，许久，孙芷晨才开口问出了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阿彪叹了口气：“很早就开始了。自从认识了他们。”
孙芷晨知道，那“他们”，指的是纹身男和那个叫大块头的人。
“本来开始只是赌着玩，并没有认真过，更没有拿赌博来赚钱，可后来哥哥去世后，我为了发泄，便疯狂地赌博，开始赢了好多钱，后来我便拿它当作乐趣，当作赚钱的工具，但后来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一直在输钱，很快就把纹身男的赌场输光了。因为，开始我运气好，他给了我很大的赢利，可我把他的钱全都输光了，也难怪他追杀我。”阿彪苦笑了一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孙芷晨自言自语地轻声说。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今天谢谢你。”阿彪语气平淡地说：“你居然敢跟纹身男说不字，敢跟他对着干的人，你是头一个。谢谢你愿意救我。”
孙芷晨微微地笑了一下：“救你是应该的。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阿彪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孙芷晨一眼，忽然又说：“我不用你照顾。”
孙芷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孙芷晨想要照顾他完全出于她对杜利文的愧疚，然而，她觉得阿彪还是没有打心眼里原谅自己。
“糟了。”阿彪忽然语气沉重地说。
“怎么了？”
“纹身男和大块头没有被抓住，日后肯定会找我麻烦。”阿彪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找个地方躲躲……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孙芷晨忽然想到眼下需要解决的事情。
“住在酒吧是不可能了，要不，我随便找个地方吧。”
“不，我在新加坡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叔叔，你住在他家吧。”孙芷晨忽然想到了张钧。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张钧一定会帮助他。
孙芷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张钧的号码……
十五分钟后，阿彪已经坐在了张钧家的沙发上。
“小同学，在新加坡没有亲人吗？”张钧递给阿彪一杯果汁，问。
“我哥哥刚刚过世……”阿彪有些结巴地说。
“张叔叔，您能不能跟我来一下。”孙芷晨忽然说。
她把张钧拉到了厨房里。
“晨晨，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从他们复杂的表情中，张钧似乎嗅出了什么端倪。毕竟他是过来人。
“张叔叔，你愿意帮我吗？”孙芷晨用乞求的语气说。
“叔叔愿意。”
“如果愿意的话，可不可以什么都不要问。”孙芷晨低下了头，她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不合理。
张钧愣了半晌，然后扶了扶眼镜，终于开口道：“好吧，叔叔什么也不问。不过，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这个男孩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单纯的学生。你不用担心他会给叔叔带来麻烦，因为真的出了事情，我会处理，而且我看得出来，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听完张钧这番话，孙芷晨有些佩服。不愧是过来人，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说中了要害。
孙芷晨说了声谢谢，然后跑到客厅跟阿彪道了别，就离开了。她并不知道，当她走出楼道时，张钧家的阳台上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十六 补偿
新加坡已经连续两天阴天了。这样的天气在这里十分少见，而空气中的沉闷带给人一种窒息的压抑。
在这段日子里，孙芷晨根本就无心学习。其实自从杜利文的事情以后，她就一直是郁郁寡欢，可阿彪再次出现后，她的眼睛里似乎又多了些东西。关于阿彪的出现，孙芷晨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阿雅和胡佳都不知道。
每逢周五，她放学后都会去张钧家看望阿彪。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个就算见了面也没有什么话说。
直到这天——
周五下午。天气依旧阴森森的，太阳就好像请了病假一样，两天以来从未露过面。
“这是什么鬼天气！”孙芷晨一边咒骂一边挎起书包，快速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这几天她一直带着雨伞，可雨仿佛就像是被关在了监狱里，随时准备越狱的逃犯，不知何时会爆发。还是每天都带伞比较保险吧。孙芷晨这样想。
她照常像张钧家的方向走去。
叮咚~
随着一声清脆的门铃声，阿彪那张完美的脸庞出现在了孙芷晨面前。
“哦，是你啊，进来吧。”对于孙芷晨的到来，他显得波澜不惊。
“这星期怎么样？他们没找你麻烦吧？”孙芷晨问。几乎每次来，她都要问同样的问题。因为她实在是放心不下阿彪的安全。她自己也明白，自己对于阿彪的关心完全是出自于对杜利文的亏欠。她的良心也许将永远为这件事情而遭到谴责。
阿彪一开始对于孙芷晨的关心显得十分漠然，然而慢慢地，他似乎默认了。对于孙芷晨的嘘寒问暖，他虽仍是冷淡的态度，可倒也不排斥了。
“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孙芷晨刚刚坐到沙发上，阿彪便郑重地说。
孙芷晨注意到，张钧还没有下班回家。
“什么事情？”望着阿彪那严肃的表情，孙芷晨的内心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我想回酒吧拉琴。”阿彪支支吾吾地回答。
“什么？！”孙芷晨惊讶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现在缺钱用。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吃别人的，用别人的，我要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阿彪那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的神情。
“可是……这样很不安全你知道吗？要不你回台湾找你父母？不要在新加坡待着了！”孙芷晨劝道。
“你觉得可能吗？第一，我要是现在回台湾，我父母肯定会问我到底因为什么，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因为赌博逃债才回去的，我爸爸那么要面子，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第二，我要走的消息只要让大块头他们知道，他们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通知警方，这样我就会马上被警察抓住！”
“可如果你被抓住了，他们也难逃法网阿！”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单纯？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的，这种事情大可以找一两个手下当替死鬼，到时候他们依然是逍遥法外，而我呢，却要在监狱里度过青春！”阿彪激动地叫喊着，手已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可是……如果你回酒吧拉琴赚钱的话，岂不是更加容易落到他们手里？”孙芷晨转念一想，阿彪说的不无道理，但她又很为他现在的处境担心。
“……那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阿彪紧握的拳头慢慢地松了下来，双腿仿佛失去支撑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神情黯淡地说：“但我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要弄点钱！”
“你要多少钱？我弄给你？”孙芷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
阿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孙芷晨一眼，道：“你上哪里去弄钱？我看你父母给你自己的零花钱还不够你花呢吧？”
“我……我会想办法。”孙芷晨搪塞着。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到哪里能弄到钱。
“你能弄到的话当然最好。”阿彪把头扭到窗外，语气平淡地说：“真的不想再在这位叔叔家住下去了，毕竟我与他非亲非故。”
待张钧下班回家后，三个人在一起吃了饭。
饭后，孙芷晨帮助张钧在厨房刷了刷碗，便离去了。走到门口时，她缓缓地扭过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阿彪。阿彪也看了她一眼，两人都面无表情，却又各怀心事。
“放心吧，我一定弄到钱。”孙芷晨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阿彪听。
阿彪没有说话。
孙芷晨关上门，离去了。然而她并不知道，此时在门的另一边，阿彪正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
夜色已深。雨还是没有下起来，新加坡的湿气越来越重，让人感觉窒息。仿佛没呼吸一下，就要耗费一些体力。
华灯初上。
孙芷晨漫步在两排路灯中间，路灯的光亮更加衬托出她那黯淡的身影。她再次来到穆罕默德苏丹路酒吧街。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想，能帮阿彪探探风也是好的。
走进大门，酒吧内的一切都没变。只是灯光更加暧昧了一些。
“ｂ．ｃａｔ，好久没来了阿。”又是上次那位年轻的酒保，见到孙芷晨，热情地打着招呼。
孙芷晨礼节性地冲他点了点头：“最近忙。”
“你男朋友还好吧？可千万别让他来啊，最近纹身男他们正到处找他呢。”酒保压低了声音，对孙芷晨耳语道。
“呵呵，我知道了。”对于“男朋友”三个字，她没有作任何解释，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跟这些不相干的人多说一句话。而且此时她也没有这个心情。
孙芷晨什么喝的都没有要，径直坐到了位子上。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大脑里空空荡荡的。
台上的酒女挤眉弄眼地唱着情歌，那扭扭捏捏的神情令人十分作呕。
孙芷晨忽然想到了那天自己上台演唱的情景。她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