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好似厌恶地侧过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矫揉造作。收起你那套。我看够了。”见他咳个不停,又冷冷道:“到哪弄这一身痨病。大冷天的还约人吹风,莫不是想传染给我?”
那人眼中蓦地迸出火花,映得他苍白的面容极其妩媚,“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
朱雀不耐烦地道:“别扯这些有的没地,你叫我来难道就只有这些要说?”自然不是。”那人松开扶门的手,慢慢走上前,“我是来告诉你,你要做的事我都替你做了。”笑容清纯无邪,却有着让人心旌动摇的力量。
朱雀不屑地冷笑:“你倒是聪明,居然还练会读心术了,这也是跟他学的?”知道我欠你的,你怪我我不怨你,我今天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就立马死了也心甘了。”
那人一步步摇摇晃晃地走着,每一步都走得气喘吁吁,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朱雀却完全没有伸手扶他一把的意思,那人每往前走一步,他眼中的戒备就多一分。
“死,哪有那么容易。活着,才是最难地。”朱雀慢慢道,手指扣住了一枚银针,眼神微微浮动着,无人能看到的角度,那针闪烁着幽蓝的诡异光芒。
那人好容易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要抚他脸颊。气息略微不匀,又是一阵翻天覆地地咳嗽。朱雀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一沉,怒喝道:“还装?想博我同情吗?”怀着满腹地厌憎,用力一推,把那人直推出几丈远,重重摔在墙上。那人一直捂着嘴地丝绢失手掉落,寒风中带着血色的玫瑰飘飘摇摇地落在朱雀脚边。
朱雀一惊,弯腰拾起那丝绢一嗅,面色大变,再见那人倒在墙边动也不动,胸腹间却有鲜红地血顺着衣裳汩汩流到地上。他撕心裂肺地大叫:“尚文!”扑上去扶起那人,这仔细一检视,这才发现原来他身上早就受了重伤,胸前中了一剑,腹上也中了一剑,剑伤极深,只怕连内脏都伤了。
眼见这都是致命的重伤,他竟然还无事人一样走动,朱雀越看越心惊,禁不住垂下泪来。“尚文,你怎么不说你受了重伤?”手忙脚乱地要从怀里翻药救治,手指却颤抖地拿不住瓶罐。
“我这伤是必死的,撑一口气就想见见你,说不说都是一回事。”尚文勉强吸口气,拉住朱雀的手,微微摇头。他本来就只是靠着灵药勉力支撑,刚刚被朱雀这一推,伤口完全崩裂,五脏也移了位,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听着,跟我一起来的人我已经杀了,大师兄……不会知道。我刚刚给他飞鸽传五一切正常,还能帮你再拖一阵子,你走得远远的,走得……远…远的。”
“你听好了,别让他……找到你,你……打不过他的。”尚文闭一闭眼,俊秀的脸上泌出一滴滴冷汗,眼神渐渐唤散。怪哥。七年前……我没……帮你,现在……我把欠你的……都还你。”尚武他终究是对他下不了手的,他就知道这孩子心软。七年前的大错,现在就让他用自己的命来偿还。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他早知道的,他逃不过命运的诅咒。
这世上,既生尚文何生尚武?奈何奈何,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现在还是回到了原点。七年前,该死的就应该是他,这是他偷了七年的时光才弄懂的事实。大师兄,大师兄他……,唉!总有一天他也会明白的,没有人能犟得过命运。
他用力抓紧朱雀的胳膊,十指几乎掐进朱雀肉里,神色焦急,瞳孔放大,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躲得远远的,别跟着那个女人,大师兄他……宁王……你要的东西……”身子一僵,手指无力地垂落地面,怀里滚出个雕工精美的白玉瓶。
“尚文!”朱雀喃喃轻叫,怀中的身子渐渐冷下来,他蒙面的黑巾上浸湿了一块,在西北风的呼啸中结成了冰花。
他把尸体轻轻放在地上,颤着手拾起玉瓶,然后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
明月高悬,一地清冷。
朱雀缓缓伸手除下黑布,双手在清俊无俦的脸上摸索着,慢慢揭开一层薄薄得近似透明的皮子。
第五十五章 妖孽(上)
朱雀缓缓伸手除下黑布,一张清俊无俦的脸展露出来,眉若远山目似朗星,不愧为吴国公府的四大绝色护卫,这样的容貌若是走在大街上肯定是大姑娘小媳妇们明里暗里怎么瞧也瞧不够的,而在洛南城外的这个已经废弃的土地神庙中,除了一具刚刚冰凉的尸体外,四周空无一人。
却见他从怀中摸出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月光下明晃晃地映得他的面容泛出银亮的光芒。朱雀揽镜自照,双手在脸上细细摸索,手势轻柔,仿佛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渐渐地有一层薄得近似透明的皮子慢慢自他脸上揭起。
只听他道:“七年前我把这张脸埋起来江尚武这人就算死了。可是老天要我们再次相遇,你就死在我面前。”他激动起来,语声显得破碎,声音尖锐带着金属的磁性,完全不似他原本清朗潇洒的嗓音,好象变了个人似的。
“我已经躲得远远的,我已经是个死人,我什么都碍不着你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你想杀我就杀,你想为我死就去死,每件事都随着你的心,为什么你都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从小到大每一次你都不问啊!你替我杀人,你为我去死,你要拿命还债,那都是你的事,为什么非要死在我面前?”
他跪在地上狂笑着,双拳重重捶在胸口,状若癫狂。又一阵风起,吹过断垣从破裂的窗户中穿过,发出呜呜的响声,好似有无数魂灵与他唱和。狂歌当哭,便连天上明月似也不忍卒听。扯了一片云来遮住了半边脸。
“江尚文,我不会原谅你!你别妄想你可以从此解脱,你听着。我不原谅你!永远不!”朱雀猛然迎着明月抬起脸,双眼妖异得赤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遮住大半月亮的云层就在此时移开,漫天银辉的柔光给他地五官均匀地涂上一层颜色。
这完全是一张不属于人世间所有的脸。
妖娆如蛇,妩媚如狐,秀丽似兰,脱俗似莲。种种矛盾之极的气质和谐地这张脸上共存。这张脸地精致无法用言语描述,仿佛是上天用最精湛的工艺制出地最精美的瓷器,美丽是美丽至极,脆弱也脆弱至极。这张脸是魔鬼的杰作,充满了蛊动人心的诱惑,勾引着每个人潜伏心底最深处见不得光的欲望。
没有人可以在这张魔魅地脸下保持从容镇定,至光明与至黑暗的无间合作造就了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妖孽。
黑暗中突然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咦”了一声。
“是谁?”朱雀立时清醒过来,两手各自扣了一枚银针跳起来。眯起眼凝视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动作妩媚如春水,却让人隐隐有惊雷轰隆炸顶的错觉。
半晌静无人声。连片枯叶被风吹得在地上打滚的声响都清晰可闻,朱雀双眼一瞬不瞬。慢慢往前迈步。嘴里冷冷喝道:“是谁?”
只听得轻轻一声笑,恍若钟乐鸣响。漆黑中转出一个颀长的身形,竟然穿得一身雪白衣衫,也不知他是如何在黑暗中隐了身形不让人察觉。
朱雀怔住,停下脚步,“是你?周公子。”
可不是周彦仙还有谁?
“你怎么能不受迷香影响?”朱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迷香可不是一般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货色,是他师门独门秘制地三药,只要嗅到些许就会人事不省,就连他自己也要事先含了解药才敢点燃。他点燃香时明明听到周彦仙鼻息声,分明是吸进了迷香的,怎会迷他不倒?
“我只是提前在鼻子里塞了两团棉花而已。”周彦仙好心地替他解谜,迷香虽好也要用得适法,堵住了人体进出口通道,再好的迷香也只能徒呼奈何。
“你早就怀疑我了?”不然怎么会事先提防。朱雀冷笑,笑意如静月急流,美到极处,也幽冷至极。
“我只是觉得你似是有很重地心事,我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周彦仙关心地望着朱雀。早在上元节灯会发现那两个跟踪的人时,朱雀那象见了鬼似地表情就引起他地警觉。待到朱雀使出独门迷香,他更是觉得事有隐情,朱雀是海棠贴身的人,他地事若不弄清楚自己怎么能放心让海棠和他待在一起。
“你全看到了。”这话不是问句,他一生最大的秘密正暴露在如银月色下,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有些什么正在剜着他的心他的肉,硬生生地要把他剥离,朱雀眼角抽搐,强忍着要躲至一个无人角落把自己密密包裹起来的冲动。
“我很抱歉!”周彦仙没有否认很直接地道歉。今夜发生的事太过曲折,步步惊心,眨眼间有人死有人复生。他并没有什么好三心一意要探究朱雀的秘密,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着想。
周彦仙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被在乎这个词惊住了。原来自己不是仅仅把海棠当成妹妹,而是一个滋滋念念在心底的女人。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他对她的无怨无悔,他对她的千依百顺,他对她的气恼暗恨,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微微笑起来,眉目间神采飞扬,光影中千般风华,便是对着朱雀这样夺天地造化而成的面容也不能减了他的风采。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酸甜苦辣,甘之如饴。便是前路多舛,似也有满身力气搬平阻路的高山。
朱雀双手指节俱已泛白,不知要用多少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射出手中的毒针。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他太清楚了,也许别人可以认为他花哨多于实用,但自己伏在他身边那么久,亲眼看着他使过每一招,惊异地发现他根本没有固定招式,随心所欲应时而发,以无招胜有招,这样的境界早已超过了一般高手可以岂及的范围,远远不是他这样武功平平的人可以想象的。就象周彦仙要跟踪他,若非周彦仙自己叫出声,便是再跟个几天他也不会察觉到半点。
象周彦仙这样的高手,一击不中便是死。他思前想后,自己竟无半点下手的机会。他不应该再冒险,可他必须杀了他灭口,这张罪孽的面孔不应该留在世人的印象中,不该在世上存在半分痕迹。
朱雀暗暗抬手,掌心中湿湿得冰凉,在无人可见的角度,银针幽蓝的光芒月色下诡异而美丽的微微闪烁。
“你和海棠一样,都不该在这世间存在。她是祸水,你是妖孽!”
第五十六章 妖孽(下)
朱雀暗暗抬手,掌心中湿湿得冰凉,只要等到一个周彦仙疏神的机会,幽蓝的毒针将被发出,刺进他的身体,再没人知道今晚的一切,知道朱雀其实有另外一张脸。
周彦仙感慨地道:“你和海棠一样,都不该在这世间存在。她是祸水,你是妖孽!”
朱雀一怔,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真的是妖孽,妖孽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人间哪里容不下妖孽的立足,也只有同样不该在世间出现的小姐才能容得下他。
“小姐!”朱雀失声惊叫,面上现出惊愕得不能置信的神色来。周彦仙一惊自然而然的回头,朱雀等的正是这个时机,手腕用力,银针激射而出。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狞笑,却并不觉得丑陋反倒另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银针悄无声息地射至,周彦仙似有所觉,手掌一翻迅如雷霆把两根银针抄在手里。
朱雀面如死灰,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是不想相信,但事实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