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苍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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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苍之龙-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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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和尚不约而同地一齐颂起了佛号。
    一锭二十两,十五锭便是三百两之数,一望即知。
    叶先生似笑不笑地道:“我们一行,一时半时还动不了,以后怕还多有打扰,尤其占用了贵庙的偏殿……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家主人关照,如果贵寺如有开销,我们会按时布施,这一点大可放心。”
    “阿弥陀佛!”阿难大师双手合十道:“贵主上太客气了……”看了方丈师父一眼,正自盘算着先前的那档子事,一时不知如何出口。
    怪在老和尚更似一团和气,心里压根儿就没这件事似的。
    当初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
    也是这位叶先生接的头,布施了二百两银子,说是开春就走,一行人二十来口子,老的老、少的少,虽是衣着朴素,却是举止不俗,派头十足。看在那二百两银子的份上,便自胡里胡涂地收留了。
    后来打听出来,说是来自安南的一帮子珠宝客商。朝山进香来的。再住住,发觉到味道不对,敢情是这帮子香客派头好大,并不像是买卖商人,更不像什么虔诚礼佛的善士,大块吃肉,大坛喝酒,经常是筵开不夜,只差着没有女人。实在不像话,老方丈忍无可忍,亲自过来交涉了一次,安静了几天,又自故态复萌。
    终致于落到了今日田地。
    老方丈可也不是傻子,几经观察,旁敲侧击,乃自断定了此一行的大有来头,据他看这伙子人多半是来自京师的官宦人家,说来可笑,那个被称为“诸葛”先生的对方主人,直到如今,他还不曾见过,有人说是个翩翩公子,又有人说是个老头儿,无论如何,这类人家出身自是开罪不得。至于又为什么住在自己庙里,冒充朝山拜佛的香客,且又久住不去,可就讳莫如深,耐人寻味了。
    三百两银子的突如其来,再一次平息了和尚心里的怒火。
    只是身为本庙的方丈师父,庙里发生了这种事,不能不管。
    “阿弥陀佛!”老和尚竖着右掌,颇似为难地道:“刚才发生的事情,施主谅是知道的了?这事情……若是为庙里僧人悉知,可就不好……”
    叶先生应了两声“是”字,半天才呐呐道:“我家主人年纪还轻,山上住确是太寂寞了一点……”
    顿了一顿,叶先生含笑道:“再说当日住进来时,方丈师父也曾说过可以便宜行事……。”
    一旁的宫先生大声道:“哪个庙里不来女人?又何必大惊小怪!”
    两个和尚对看了一眼。
    老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终是不要过于招摇才好。”
    阿难大师道:“方丈师父说的是……阿弥陀佛——贵主人既有此好,何不每隔时日,到外面走走?这样双方两便,岂不是好?”
    宫先生“嘿嘿”笑道:“和尚说得轻松……要是能这样当然是好……”
    叶先生沉着脸,没有说话,那样子显示着有几分不耐。终于老方丈叹了口气道:“若是有所碍难,也应在夜里……”
    “对了!”住持大师说:“夜里大家都睡了,总比大白天叫人看见的好!”
    叶先生这才笑了,习惯性地端起了茶碗,却无人为他高呼一声“送客”,毕竟是年月不对了。
    俄顷间,叶先生白皙的脸上,显示着一丝落寞的伤感,都已经快四年了,他仍然还不能完全平静下来,那就更遑论他嘴里所谓的那个年轻气盛的主人了。
    “我知道了……”
    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叶先生苦笑着点点头说:“二位师父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不送你们了!”
    话声方住,却自里面闪出了个人来。
    猿臂蜂腰,精瘦偏高的个头儿,一身青绸子长衣,却在腰上扎着根白玉闹腰,黑亮黑亮的眼睛,极是有神,年岁总也在三十上下,却是唇上干净,连根胡碴子也没有。
    “慢着!”
    这人轻叱一声,上前儿步,转向叶先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叶先生怔了一怔,道:“这个……怕不大好吧?”
    精瘦汉子道:“先生是这么关照来着,说是这几天气闷得很……”
    人这么高,岁数也老大不小的了,却是声音透着尖细,清脆一如妇人。
    两个和尚原待告辞离开,此人的突然闯入,出声呼止,不由得心里大是存疑,便只得坐着不动,面面相觑。
    叶先生想了一想,叹了口气道:“好吧!”
    这才转向少苍方丈含笑道:“我家主人静居不耐,忽然动了禅心,要请方丈师父入内一晤,请老师父你就劳驾一趟吧!”
    少苍老和尚“啊!”了一声,面现笑靥地颂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随即站起身来。
    对方这个年轻主人,他早已心生好奇,难得是他有此一请,自不愿失之交臂,倒要会他一会,若能就此点化,使他归心佛祖,也当是功德一件。
    阿难大师只以为自己亦可同往,喜孜孜地也自站了起来。
    却是后来的那个长身青衣汉子,把身子一横道:“先生只宣见方丈和尚,你就不必去了!”
    阿难和尚不由脸上一红,哈哈一笑道:“好!那么贫僧不便打搅,这就告退了!”
    一面说,收拾了桌上银子,仍用原来的绸子包包好了,提在手里——
    宫先生嘿嘿笑道:“大和尚走好了,我送你一程!”
    阿难和尚道:“不敢劳驾。”合十向方丈、叶先生一挥,随即转身步出。
    却是宫先生也跟了出来。
    “大和尚,你可走好了。”
    宫先生快走几步,凑近了阿难和尚身边,笑道:“银子拿好了,重得很,我代你拿着吧!”
    一面说,伸手向着对方手上银包就抓。
    “嘿!”
    阿难和尚陡地把银子向后一收,就势一个快闪,掠出四尺开外,脸上神色大是诡异——
    “阿——弥——陀——佛——宫施主这是……”
    矮壮外形的宫先生,一脸堆笑道:“和尚不必多心,我家主人开的是独门大买卖,有的是银子,既然给了你,便不会无缘无故收回来,只是怕和尚你手劲不够,拿不稳!”
    说着姓宫的便自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往日相处,这个姓宫的最是不好相与,据知有几次庙里和尚误闯到了他这偏殿,无不遭受他的毒口凌辱,什么“秃头”“***”不绝于口,听在阿难和尚耳里,大大不是滋味,早就有心要会他一会,想不到今天他竟然消遣到了自己头上。
    一霎间,怒由心起。
    “施主你这是狗眼看人低!”阿难和尚冷冷一笑道:“怎么!讥讽我出家人没见过银子么?”
    宫先生霍地脸上变色,怒叱道:“大胆!”
    话出人起,交晃间,已到了和尚当前,五指分开,陡地直向和尚脸上叉了过去。
    掌风疾劲,力道万钩,敢情是个练家子。
    大和尚浓眉一挑,说了个:“好!”脑袋瓜子一晃,硬生生把脖子向右面错开了半尺。
    宫先生的这一掌可就落了个空。
    他却是不甘心,冷笑着叱了声:“接着你的!”
    身子骨陡地一拧,硬生生把出去的手又自收了回来。
    一收即吐,“嘿!”第二次反摔而出,向对方和尚小腹上力推过来。
    阿难和尚在庙里是个出了名的好身手,想不到今天竟遇见了敌手。
    “这是何苦?”
    话声出口,一只右手已自挥出。
    施展的是佛门的“大摔碑手”,头也不回地反摔出手,不偏不倚地与对方手掌迎在了一块。
    “噗!”
    两只手掌会在了一块。
    两个人都“铆”上了。
    不要看这么轻轻的一接,却是双方内力的总结所在,随着彼此内力的一吐——“嘿!”
    和尚“哼!”了一声,纵了个高儿,足足蹿起来一丈七尺,落向了山墙一堵。
    宫先生也不轻松,脚下连打了两个踉跄,吃醉了酒样的,踏出了五六步,才自拿桩站稳。
    “好——你个贼秃。”
    话声未已,只觉着脸上一热,竟自涌出了一口浊血。
    向和尚哼了一个“好!”字。坏在出了口气,嘴里一甜,情不自禁地也自呛出了一口鲜血。
    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落了便宜。
    竟然是势均力敌,两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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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叹了口气,他转笑道:“这样就好……这几年来东藏西躲,我实在倦了,庙里虽是不好,总还宽敞,比别处也凉快,就是一个人太闷了……”
    他的身子缓缓向后靠下,伸出了手,秦小乙忙把参汤送上来。
    皇帝接过来,却拿着发起怔来。
    “要是……要是……”
    连说了两个“要是”,却是没有接下去。
    叶先生肚里明白,多年来他与皇上朝夕相处,早已心脉相通,皇上心里想什么,他都能猜知。
    朱允炆那句话应该是:“要是甜甜在我跟前就好了!”
    或是要是朕身边能有个知心的人儿就好了……
    当然,这个知心的人,必须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原来皇帝于建文四年京师城破之日,皇后马氏,不及逃出,焚死宫内,近臣多人皆自缢死,身边原携有一个爱妃李氏,以及爱子二人,随臣计有翰林院编修程济、监察御史叶希贤,与郎中杜景贤、梁氏兄弟等数人,连同身边侍卫太监,共二十余人。
    二十几个人,说多不多,逃起难来,却也煞费周章。
    那一阵子,朱棣帝追逼过紧,为怕太过招摇,朱允炆一行只好分开逃命,由程济携同太子皇子与梁氏兄弟等逃去重庆,朱允炆与叶希贤等潜走黔滇。
    ——却是第二年,朱允炆身边最喜爱的李妃,竟自不耐旅途奔劳,一夜突发心绞痛死了。
    自此而后,朱允炆才真正地寂寞了,日夕长叹,形单影只,人也憔悴多了。
    看着皇上这个样子,叶先生心里也是沮丧。
    “皇爷——”他呐呐劝说:“你要看开一点……这里到底是庙,不大方便……”
    朱允炆冷笑道:“庙!我可能一辈子都住在庙里了!”
    “不!”叶先生说:“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天凉以后,咱们到重庆去……”
    一听提到了重庆,朱允炆不由得神色一振。
    叶先生说:“太子如今总也有六岁了,有程先生在他身边,也应该读书认字了!”
    话声才顿。一旁的李长庭忽然出声道:“轻声!”
    却只见迎面轩窗,忽地大开,一条人影,鬼魅也似地飘了进来。
    宫天保站在外围,离着窗子最近。
    这个人,五旬左右,一袭夏布长衣,气势轩昂,身子骨尤其轻灵,起落既快,落地无声。
    全场各人目睹之一霎,俱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李长庭身子一转,挡在了朱允炆正前。宫天保喝叱一声,已自向来人扑去。
    灯焰子倏地一长——
    两个人四只手迎在了一块。
    来人,好个五旬壮叟,鼻子里哼了一声,施展出颇似“武当云手”那种架式,向外轻轻地一送,宫天保便似吃受不住,霍地腾身而开。
    哗啦声中,撞倒了一个茶几。
    饶是如此,宫天保的身子兀自打了几个踉跄,才自拿桩站稳。
    李长庭目睹之下,大吃了一惊,怒叱一声:“什么人?站住!”
    来人原来就没有歹意,李长庭这么一叱,他果然便站住了。
    睁着双灼灼有神的眸子,还不及说出一句话,宫天保已自第二次发难,身形摇动间,第二次跃身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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