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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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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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她心中的痛,痛过千刀万剐、痛过湘妃竹泪……
    香墨紧紧攥着那肚兜,越攥越紧。半晌,反而笑了,只笑得疲倦。
    “哥哥真是有心了。妹妹还以为,今时今日怕是除了我,再无人记得燕脂了。”
    香墨依旧立在那里,风凉如水,衣袂翻飞如仙,雪青纱衫笼在身上,轻盈得如染了颜色的风。
    佟子理呵呵一笑,借着品茶避过了香墨的目光,自觉痕迹不露。香墨只定定望住他,道:“只是,哥哥的如夫人不是刚生了儿子的吗?”
    佟子理这才抬起头,对香墨别有深意道:“可怜光彩生门户。不重生男重生女。”
    一句话,让香墨微愣,轻轻应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迈步来至花厅边沿,举目望向天空,想是日色太过刺目,她以手遮蔽。女孩只见她的袖又荡漾而起,自那薄薄的纱袖望去,天色恍惚阴阴霾霾了起来。斜纹暗花的影,花枝历历清晰,仿佛满天满地满眼都是花影。
    女孩脱口说:“丹叶。”
    观望了天色片刻之后,香墨转身看向丹叶。
    明显格外精心打扮过的了,松花色的裙下,锦白缎绣鞋,鞋端两簇翠绿流苏,恍如撒下的柳丝,长长的几乎委至了地下,格外的娇艳,也不难想象,行步时又是怎样的轻佻。
    这样的鞋子,穿的不外乎两种人,戏子和娼家。
    “好名字,好模样。”香墨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勾着唇角,浅浅的讥道:“也难为哥哥好心思,就带回文安侯府好好养着吧。”
    佟子理也看了那鞋子,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香墨随手自盘中拈起一朵菊花,仔细簪在丹叶发上,道:“我说的话你明白吗?你愿意吗?”
    声音是低低的,倒仿佛是怅然叹息。
    丹叶清香满鼻,并没听出,心中猛地一喜,脸上竭力的不动声色,慢慢垂下头,说:“回姑母,我是心甘情愿的。”
    待佟子理携着丹叶走了之后,侍婢见香墨手中紧紧攥着那匣子,动也不动的坐着,便不敢出声,只上前静静换了芽茶。
    回身时,却听香墨低低咏道:“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封荣酒宴的晚了,起的就也晚了,起身时看到香墨正坐了喝粥,底下站了几个小内侍伺候着。因已是十月天,屋里烧了火盆,炭火一熏染,芝麻粥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封荣才恍惚记得昨夜宫内饮宴,他硬留了香墨在钦勤殿。
    内侍细碎的响动,虽极为轻缓了,还是让他头痛。封荣烦闷难耐,起身推开了窗,天色极好,空气荡漾微醺暖意,而过于明亮日色让他的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窗下廊道的边缘已被丛生的半红枝叶包围,远处明亮如洗阳光下,巡逻的守卫隐隐憧憧。
    宿醉起来的时候,人人都知他气性不好,内侍们都恨不得屏住呼吸,伺候他梳洗。
    挨过梳洗过后所有人都轻呼了一口气,尚衣的内侍,忙上前为封荣更换衣衫。封荣只看了一眼,一阵按捺不住甩手道:“不要,这什么料子,捂在身上,热都热死了!”
    香墨在一旁静静的喝着粥,眼里不动声色地染上几抹不屑的好笑。
    封荣看在眼里,心气就更胜,内侍又捧了几件上来,俱都被封荣丢了出去,折腾了几个来回,他几乎是跳着脚问:“那件穆燕蝶锦的常服呢?”
    封荣一身雪白的内衫,赤足站在乌砖的地上,一边的香墨只做未见,阳光透过的樱草色的窗纱,洒在她脸上,一时间,她恍如溶在那明艳的亮光中,和她身侧那十二扇象牙阴刻墨彩山水屏上的人比起来,似只是一尊会动的雕刻罢了。
    得了信赶来的并不当值的德保,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外,探头探脑地往瞧着。封荣一眼看见就没好气地喝道:“作什么?”
    德保慌得哎呦一声,一溜烟的进来:“我的万岁爷,现在虽说是秋老虎,可到底是秋天,您可不能可着自己性子来。”
    又一叠声的唤人,重取了新衣,岂料封荣不是:“不要,不要!”就是:“拿走,拿走!”
    又将一件内侍递上来的常服狠狠贯在地上,瞪了德保一眼,呵斥道:“那件穆燕蝶锦的常服呢?明知道就那件穿着舒服,就不拿出来,被你们这帮狗奴婢吃了不成?!”
    尚衣内侍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一叠声道:“奴婢们该死。”
    封荣只做未见,扬着脸不说话,德保不由得打个寒战,转身待要向香墨求助,抬头正碰上封荣的目光,顿时已经明白,忙咳嗽了一声,道“回万岁爷,再好的衣服也有穿脏的时候,送去洗了!”
    说罢堆着脸笑道:“奴婢们就是想吃,也没那个牙口啊!”
    德保原本口舌伶俐,封荣便不言语了。德保最会观颜察色的,见封荣如此,便知火气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使了眼色给内侍,挑了一件檀紫常服,给封荣换上。
    却不过来帮手,只一连声地嘱咐着:“仔细着,仔细着!”
    待穿好常服,德保才将明黄的大带接过,给封荣系上,又细细地将他腰间一连串的玉佩香囊荷包理顺。
    半晌后,封荣才静静坐在香墨面前,那双桃花眼眸清透无辜如水,凝望着香墨,良久,低低的道:“香墨”
    香墨这才稍稍偏回了头,眼睫一颤:“嗯?”
    封荣犹在吞吞吐吐:“就是那件肚兜……”
    “怎么了?”香墨不甚在意的应着,转眼又皱眉道:“今天的酱菜怎么淡了?”
    一边内侍已是一脑门的冷汗,慌道:“奴婢这就换。”
    “算了。”香墨随意挥退了内侍,伸手将鬓边的发拢了拢,不慎耐烦的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虽说是哥哥,但是也是男人,什么时候变成文安侯给你做了……是不是……”
    在那一刹那,香墨的眸子仿佛笼上一层什么,“哧哧”笑了几声,就不再言语。
    饭罢放下了碗筷,香墨起身行至封荣身后时,瞟着他笑道:“我要去和皇后听戏了,你可不要来!”
    又板起脸来正色道:“女人家听戏,你凑热闹就不好玩了。”
    说完,轻拍了拍封荣的肩,动作轻似只是拂去檀紫常服上的褶皱。
    香墨的裙迤逦曳过屏风,象牙上折射着她微曦的影,淡了再淡,终于不见了。封荣的唇畔不知何时,就有了一抹微笑。
    戏台设在玉湖之中偏于东北的紫薇洲上,三面临水,曲槛边用轻薄的纱笼了百丈,遮蔽了粼粼若银镜的湖面和细瘦松柏。纱上绣了鱼,一条条阴浓墨彩,影影绰绰随着日色转移,湖光潋滟时,倒恍如真的摆尾嬉戏一般。
    台子上的梨园开场先唱《六国封相》吉剧;次后方演《金谷园》全本。台上箫鼓轻扬,戏台之下则是金玉交辉,堂中是皇后杜子溪,香墨作陪,其余的就只有大病初愈的婕妤范氏。倒是她们身后盛妆的宫婢,粉白黛绿来来回回,一幅一幅娇憨可人的模样。
    杜子溪看在眼里,轻笑在心内。
    好似,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
    调子悠长,清声遍体。
    杜子溪一身文绣重雉的宝蓝常服,发髻上辉金凤钗,繁杂精巧的凤尾一重又一重倒仿佛簪了数点繁星在鬓上,而她的人如冬日里的一团月,双手放置于右腿,端庄却越发苍白的模样。
    戏唱的正酣时,便有女官匆匆跪在了阶下。见台阶下跪着的人,像是早预料到到一般,杜子溪不恼不怒道:“怎么了?”
    女官紧着声音回道:“启禀娘娘,魏淑媛跌了一跤,早产了。”
    杜子溪轻轻一笑,一手就放在了桌上,桌面上铺着蜜色桌巾,上绣为凤,下绣为百鸟图喜鹊,有道是“百鸟朝凤”。
    倒真是祥瑞。
    这样想着,杜子溪挪了挪身子,转身对香墨道:“七活八不活,也不知道这孩子能活不能活。”
    声音悠悠的,却不低,毫不遮掩。
    戏厅里设了鎏金火盆,焚着佛手柑,极淡的甘香悠悠的飘散。
    香墨目光微微一凛:“九个月了,怎么不能活,何况这孩子命硬的很。”
    杜子溪并不在乎香墨说了什么,似笑非笑,手指无意识的拂过桌巾上密合色底子上,金色的凤。凤翅长而广,泛着朝日一般清亮的丝光,那样精致而逼真,翻卷着、飞扬着、遮蔽了其下的百鸟。
    一边范婕妤脸上的笑容早就僵住了,低低的垂下了头。背着光处,无声的拭去了眼里的一滴泪。
    不多时那女官又折了回来,跪下身,思量再三,还是秉着宫内报喜不报忧的惯例,低声禀报道:“恭喜娘娘,淑媛娘娘生下了皇长子呢!”
    所有内侍宫婢慌忙一同跪下,连台上的戏子都止了戏,同声道:“恭喜娘娘!”
    杜子溪坐在那里,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脸色越发苍白,亦仿佛出了神,并不作声。
    一时紫薇洲上万籁俱寂,满地乌压压的人匍匐无声,只有风声水声,琮琮作响。
    同样跪在地上的香墨的手微微的抖了抖,起身却“哧”得笑出声,笑得荡漾不止,连说话时都止不住的笑意:“娘娘,皇长子的母亲,身份只是个嫔,似乎太低了些。”
    杜子溪愣了半晌,才缓缓道:“都起吧。”
    “夫人是不是也觉得这出戏不好看,不如我们换一出。”然后,杜子溪望住香墨,双眼好似两池浓酽的墨,深不见底:“不知夫人喜欢什么?”
    香墨故作思量的想了想,笑盈盈道:“臣妾最喜欢伍子胥传。”
    “‘吾死后,将吾眼挖出悬挂于吴京之东门上,以看吴灭亡。’吗?”杜子溪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髻上的黄金凤尾轻轻摆动:“太惨烈了,不适合这个日子呢。”
    随即对所有人道:“咱们都散了吧。这样大喜的日子,本不适合看戏。”
    说罢,展开笑颜,笑痕清晰分明,却无半分笑意。
    此时风起,秋风猛然灌进她文绣重雉的宝蓝衣裙里,衣袖翻飞,乘风飞去一般。
    一旁丽女官,忙取了斗篷,披在了杜子溪的肩上。
转18
    傍晚时分,封荣穿着檀紫轻绡常服,穿过坤泰宫一重重花隔落地罩下;流水般垂下软烟花枝的帘子,绕过梨木雕梨花的隔扇,正看见杜子溪围屏檀木榻上,一双明目似睁非睁地,榻前的宫婢们虽走动的,但鸦鹊无声整理着累累罗列的金碧翡翠。
    杜子溪见着封荣,只淡淡地扫他一眼,并不起身,口里依旧吩咐着宫婢们如何整理。
    封荣也不介意,挤在杜子溪身边,抓住了她手,笑问:“这是干什么?”
    坤泰宫地下盆里的炭,烧得哔哔剥剥。鎏金貔貅的罩子上,捡了几枝开得如火如荼的菊花烘着,烘的一股清透菊香沁入心脾,暖如阳春。杜子溪的手却是冰凉的,封荣指尖细细碾磨时一片滑腻,仿佛刚沁了冰。
    杜子溪觉得红彤彤炭火的热气轰然扑了上来,面色一潮,鬓角就忍不住冒出了汗。抽回手,拿起了帕子抿了抿,嫣红的帕子在尖削消瘦的面颊上,淌过淡薄的影,她的神色也仿佛罩上了层薄雾似的模糊。
    “前儿得了几件玩意,稀奇的很,我留着也无用,正巧魏淑媛产下了陛下的长子,想着整理出来赏给她。”
    封荣向来不定性,转眼就被那堆精致物件吸引力过去。
    宫婢呈上了玫瑰露进来,杜子溪将的彩釉云鹤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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