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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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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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内侍虽知道藏经楼的东西要紧,但也都青青究竟不是一般人,便互看一眼,毕恭毕敬的笑说:“多谢姑姑了。”
    内侍们相携去了,青青又屏息半晌。
    弦月漫过了树梢头,几只蝉虫躲藏在石缝中“吱吱”地叫个不停。青青见四处没有了人迹,才拿出钥匙开了门,掩门而入。
    夜色阑珊,隔着屋檐下的宫灯,模糊的黑暗中,她踉跄着往前摸索。
    李太后是极念旧的人,每隔四五天工夫,总要把前朝的物件等等,查看一番。在那个时候,青青总是能出入藏经楼,所以一应陈设自是熟悉。
    要找的东西究在何处,也心知肚明。
    待拿了东西出了楼门,将房门依旧锁得好好的。不远处响已起杂沓的步声,她神色纹丝不露,一颗心“砰通砰通”似要跳出来一般,连掌心里也不住渗出冷汗。
    回到房里时,李嬷嬷仍旧醉着,一屋子的酒臭熏天。青青把钥匙原样放回去,藏好东西。
    坐在那里似觉得冷了,用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缩成一团,惶恐地张望着四周。唯有一碗酒。哆哆嗦嗦地一股子倒在嘴里,辨不出味道,只觉着苦腥。胸口一阵子翻绞,猛地又吐了出来,咳着、喘着,象是要把心肝都呕尽了。竟再也坐不住,起身又往院子里走了走。
    心神不定,六神无主地游走。不知怎地,那双蓝眸就占满了胸口。
    奇异的,心竟然安定下来,她在廊下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回到房中,“哧”一声吹灭了灯,静静和衣睡在李嬷嬷身边。
    战役获得胜利以后接受“献俘”,四月二十四,大陈的皇帝及文武重臣,齐聚在午门城楼上。
    皇帝的御座设在城楼正中,封荣端坐其中,身着赤色韎衣韎裳武弁服,眉目端凝,难得的庄静。
    献俘仪式极为严肃而令人悚惧,祖例后宫女眷皆并不准许参加,连内侍也一律不准出席。皇帝的两旁站立着的均是授有爵位的御前侍卫,本没有香墨的位置,可她偏偏破格站在封荣御座之侧,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身着深红色的侍卫服,连发都挽在了乌纱帽中。唯一把折扇不规不矩的斜插在腰间束带之上,栓在扇子顶端的雪白色的流苏,饱蘸了光从朱红的官服上的坠下,仿如绿堤边杨花飞絮,一摇一晃,丝丝分离再丝丝揉合。
    李原雍立在御座外,自然清楚看到了香墨,但冷冷地没什么神情,再也不看她一眼,只当是尘埃了。
    午门位于内城之边的中轴,向北俯瞰,分隔内宫与外廷的永平门,安平门、昌平门,中门缓缓左右打开。此时丽日当空,万里无云,自禁城永平门到中门广场,御林卫五营云道两侧而立,衣甲分作绾、褐、青、缥、黛无色,鲜亮整洁连绵如海,依次第接,蔚为壮观。
    被压上花岗石广场上的战俘手脚戴有镣铐,一块开有圆孔的红布穿过头颅,遮胸盖背的正对中门下跪。
    刑部尚书趋步向前,站定,然后大声朗读各个俘虏触犯天地、危害社稷,罪人法无可逭,请天子御批依律就地斩首示众。
    一身武弁服,十二旒冕冠后的封荣,眉猛然一扬,眼神凌厉起来,淡淡答道:“拿去!”
    香墨站起他身侧,极目远望,广场上人物皆面目模糊,却不见一丝动静,困惑中回头看向封荣。
    封荣见她看来,才缓缓现出一点笑容。
    陡然,他一旁的的两名高级武官接声,紧接着二声变作四声,八声变作十六声、三十二声变作百声相次联声传喝,最后午门之下的所有将士皆屈膝而跪,宏大声浪扬起:“拿去!”
    山呼万岁中声震屋瓦,恍如野兽可怕的咆哮,连脚下的地似都在为这样的声势颤抖。
    风骤起,旌旗溯风窣窣乱响,如泣如咽。
    香墨立于中门城楼之上,烈日耀目欲盲,战俘的血在一把把精钢刀下挥出,如赤色浓酽的瀑,花岗岩几乎被吞没。
    一片血色里,她始终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
    即便是在城楼上,满溢的血腥依旧了顺风呛人,酝酿一种令人呕吐的味道。封荣微微向后靠在御座的九龙雕背上,以手掩唇,有意轻轻对身侧的香墨,话里不禁隐隐带了一丝轻蔑:“你看陈瑞。”
    武弁十二旒冕落落如星状;中缀五采玉;点点静谧地流冰凉浸没额际面容。他凝视她,仿佛隔了一层雨幕,依稀朦胧,他想起那个雨天,那个褪去衣衫,只着了一件肚兜的女子,深深浅浅的红,被他沾湿了,单薄的胸际看得见起伏的痕迹。
    而他,仍不过是那个惊慌苍白的少年。
    金边玄色的九纛龙旗矗立在御座之前,被风托得不住的摆动。香墨垂眉,唇际只略有笑意。手中攥着折扇,在这样庄重场合不合时宜的轻佻的敲着自己的手心。
    封荣也不要她回答,好半晌静静地望着下面,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
    献俘之后,封荣仿佛很随便地问道:“陈瑞,你身旁的是谁?”
    声音仍是由御前侍卫通传下去。
    此言一出,城楼上的百官均纷纷倾身向中门前陈瑞的方向张望,一时低声嗡嗡。
    香墨不由微微皱眉,挪前两步,俯瞰下去。
    陈瑞一身亮银的甲胄,护心镜如一轮月在阳光下寒光凛凛。他的身边,一人裹着乌黑的斗篷,突兀的匍匐在一群武将之中,孤萧凄冷的模样。仿佛觉得什么,他抬起了头,遥遥之中,他们对上视线。
    依稀的,恍如隔世的光阴极缓慢地流淌过去。
    香墨站着,他跪着。
    她在城上,他在城下,皆无法看清彼此的。
    耳畔密密满盈着风声,香墨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跪着的男人,悄悄地握紧了拳,往事如烟一一地从眼前掠过。他们之间曾有过许多的旖旎时光,仿佛久远的梦境。可是最先的浮起的,印的最深的,仍是碧液池天青色的锦缎袍子在水间挣扎起伏,簇拥着雨落的涟漪。湛青的眼掩在血里,深到骨髓里的狰狞怨恨。
    再多的旖旎,都已湮灭在十丈红尘的烟火中。
    她慢慢地退回了原位,心里想着,终究是脱不开魔障。
    此时,陈瑞已回道:“回陛下,是青王。”
    并不用人通传,陈瑞的声音响亮盘旋,震的城楼上的百官几乎是惊呼着喧哗起来。
    封荣似半晌才明白陈瑞的意思,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半自语似的喃喃说道:“哦?朕怎么没记得加封过这个一个王啊?”
    陈瑞已奉召上了城楼,重重的铠甲随着步履发出呛然的声响,低微而刺耳。跪于封荣面前时,露出里面官袍下摆,耀眼的赤红,像是一渠铁水泼洒。
    他沉声道:“启禀陛下,青王是先帝加封的。”
    一侧李原雍骤然有些失控地,愠怒和狂乱地大声叱道:“放屁!”
    风起,卷着战帜飘舞不羁。杜江椭圆的长长帽翅微颤,缓缓接过:“陈瑞,你好糊涂,事关天家无凭无证,你可是活腻了?!”
    然而,杜江声音虽平缓下来,却像冬日结冰的湖一样,底下终究是一片暗涌。
    陈瑞叩首一拜,阴隼一样的眼,缓缓抬起。
    “回阁老,臣下有凭有证!”
    他唇角牵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双臂高举,袖在风中飘扬。
    双手间是一块玉佩。
    李原雍面孔顿时雪白,强自镇定。英帝时宫制的玉佩识得的只有几个老臣,其实辨别真假极易,但他们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掂量许久,就好像真能看出什么别样玄机似的。最终落到杜江手里,他只瞥了一眼,抬起头来,面色淡然,道:“东西确实是真的。”
    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在斟酌着什么,一双玄色朝靴几乎是无声无息踱到封荣面前,出人意料的将玉佩双手奉与封荣,道:“万岁,兹事体大,还请移驾到内殿吧!”
    话却是寻常人家长辈的口气。
    封荣低垂着头,仿佛在想什么,脸庞上若有若无浮上浅浅一缕笑。
    香墨一直看着他,手间仍轻轻敲着折扇。几和扇身一样长的流苏仿佛绽开的白花,伴随她缓慢的一摇一晃。扇是贡品,名曰莞香。传言此木伐下时,须由莞香的洗晒少女捂在胸中,以取女儿香。
    那股暗香软软,隐约纠缠,幽幽沁人。
    因离得御座近了杜江闻到了。封荣自然也闻到了,他的眉端渐渐舒展开来,过了片刻,嗤得一笑:“就依阁老。”
转28
    盛午骄阳在地间如同泼下大簇金粉,中门经由东华门入钦安殿,路铺洒。宫阙脊兽城连绵,起伏似海涛翻涌,皇帝的御辇长驱直入。众臣只有杜江是御赏的紫禁城乘双人抬舆。陈国祖制,亲王或太师方有特旨可以恩赏。所谓双人抬舆,不过把特制的椅子,靠背和两侧用整块木板封实,只前方空着让人便于乘坐,雨雪还允许在上面加覆盖,前面加挡帘,碗口粗细两根竿子从椅子两侧穿过,由两人或手或肩抬扛而行。
    其余的大臣则跟随其后,步挪的朝钦安殿而去。守东华门的护军统领,明知他们不应经其道,但眼下在那狭长青石甬道通路上,团团朱红的黑,安静无声地挤在起,如奔流的河川,当朝的重臣涌而入,便不得不放行。
    钦安殿原本是皇帝举行朝会的地方,封荣变得昏聩享乐,已不是两的事。初登大宝时种种谏言的上疏雪片似的几乎淹没皇帝,可皇帝从来懒于过目。于是,渐渐地钦安殿几乎是荒废。倒不想,今日破例的满朝文武俱全,恍如个空置许久的戏台,突然间生旦净末丑俱全,值殿的内侍全都眼花缭乱,手脚慌忙起来。
    事关己身,封旭便也被招进钦安殿,但因身份未明,只远远跪在殿口处。
    李太后闻讯后也来,但宫眷终究不宜抛头露面,便在御座后设挂珠帘,李太后垂帘而坐。
    封旭抹抹面颊上汗渍,忍不住抬眼,望向殿中最高处。鎏金雕龙的御座上个身影,斜斜地歪在上面。盛日的光到御座深处,也只是星星,落在大陈皇帝身上,他只是静坐在那里,没有人间烟火的俊美,毫无生气恍如被双无形的手高举的精巧蜡偶。
    御座后颗颗致浑圆的珍珠做成的帷幕,潋滟似地光晕里,隐隐可见位盛装贵妇,看不清面容,唯发间那顶十二龙九凤冠,金龙缠于翠云珠花之上,珠光金玉,恰似夜空中朦胧月色,滑过青丝三千,敛于无痕。
    恍惚之间,凤冠下的双犀利眼眸凝睇过来,封旭与李太后的目光碰,直直昂首,冷诮的眼神,倒像是在挑衅。随即封旭低下头,唇却无声扬起。轻轻上挑的旧刀痕,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李太后目光里的丝惊诧慌乱,终究掩盖不住的留在他的眼里。
    经年锁闭的钦安殿,尘灰簇簇。带着股发霉的味道,如腐蚀的幽魂。李太后定定地看着封旭,忽然觉得大红过肩蟒服领口太紧,心霎时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李原雍性格暴躁,向来按耐不住,开口对杜江冷笑道:“杜阁老,不过是江湖行骗的低劣把戏,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不怕反倒给个胆大欺的骗子机会?”
    李太后惊,才回过神来,开口道:“怎么回事?”
    “启禀太后,臣在漠北时偶然自队遭到穆燕人袭击的商旅,救下人。因他身上佩戴的玉佩委实特殊。臣不敢做未见。经臣多方探查,查明乃是先帝长子,青王封旭。”
    陈瑞的言语,句句恳切,字字在理,不曾逾越本分。但样笃定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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