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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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灯看剑-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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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却一直近乎直觉地觉得这个包大仁身上,有着太多不可解的神秘,这个人绝不似他平日里表现的那么简单。
    尤其在仔细研读了包大仁的条陈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从小便醉心洛学,自来以助君行道、平治天下为生平志向,但他却绝不同于那般只懂得袖手谈心性的迂阔夫子,反而比任何人更重视对于诸般实务的思索与研究。
    也正因此,他在包大仁的条陈里,读出的东西,也比任何人都要深上几分。
    大宋王朝的问题,便是日益繁荣的商业贸易,并由此而带来整个社会发生种种深刻的变化,这实为千古以来,从未有哪一朝哪一代曾经遇到过的局面。
    传统的祖宗家法,在现实的剧变面前,日益捉襟见肘,破绽处处,却偏偏没有人能说清楚,每一次的变革究竟真的会使这个天下变得更好,还是会使整个大宋王朝就此沉沦。
    包大仁的经营获利捐与丁口收入捐,却实在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尝试。
    所以他无比清楚,无论是试行于临安,或是广行诸天下,这绝不可能只是两条为了筹措军需而颁行的临时举措。
    以他的见识,一眼便看出这两项捐赋若是顺利施行,等若是以国家的力量,将商业贸易所带来的巨大利润,在全天下的百姓之间,进行一次相对公平的重新分配,是以其所影响的,绝不只是大江北岸的那一场战争,而必将会是整个大宋王朝,甚至必将影响到后世千古之局。
    也正因此,他更不能在天子官家不在朝中,捐赋条陈未经再三审慎考辩思索之前,草草施行;他更不放心,将如此重大的一场变法,交由包大仁这一让他看不清目的的人去做。
    毕竟纸面上的东西,与实际施行起来,往往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区别。
    昔日王荆公那一场变法,何尝不是穷天下大半读书士子之心力研拟出来的智慧结晶,而王荆公本身,更是丝毫不以自身利禄为念的圣贤之辈。这一点哪怕是他的对手,也从来无法否认。
    然而王荆公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变法,非但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大宋王朝的问题,反而使得天下读书士子由此分裂成新旧两党,将原本用于国事上的心情全部用于相互攻讦,党同伐异,致使朝堂之上,元气大伤,其余祸之烈,流毒至今,哪怕当今的宋室朝廷,也仍然深受其祸。
    这是关涉天下千万百姓命运的举措。
    如今如果再有一着不慎,大宋王朝恐怕便要万劫不复了。
    朝局危亡,匹夫有责,莫说此时他自己身任台谏主官,便是寻常布衣百姓,他也要拼死上书,犯颜直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是以他方才原本在听得秦桧明显的推托之辞之后,便已然做好了面见岳飞,据理力争的准备。
    却没想到,秦桧会给出这样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秦桧迎着他困惑的目光,轻轻笑了:“岳飞出身行伍,向来只知兵事,不谙政务,便偏偏他此刻,却是身为临安留守,总掌军国要务。更何况十余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要如何提一支劲旅,与金人决胜于沙场之上。是以此时此刻,他心中考量的必然只是那一时一地之胜负,绝不可能听得进你的话!是以召集除非天子官家御驾回銮,否则只怕再无人能阻止岳飞一意孤行!”
    “只是……”秦桧的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如渊方才不也说了,再好的计划,终究还是要有人却施行的,不是么?”
    勾龙如渊微微眯起了眼:“秦相的意思是……”
    秦桧微笑颔首:“不错!如渊主掌台谏清流,天下士风之褒贬,尽出你手,只要你登高一呼……”
    他目光一寒:“老夫就不相信还有哪个寡廉鲜耻的读书人,敢来帮岳飞做这件事!”
    勾龙如渊沉默半晌,心里却已然明白了这位大宋权相,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他明明不可能赞同岳飞与包大仁方面的任何举措,却是非要让自己来说出反对的理由来。
    而且,还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让自己来出头。
    如此一来,若有差池,毁的也只是自己这个无根无底的御史中丞,决牵连不到眼前这位大宋宰相一星半点……
    只是此事事系大宋国运,自己既然身当此位,又岂有袖手之理?
    或许,这位秦相,也正看准了自己这一点。
    勾龙如渊轻轻一叹,望向秦桧:“学生,明白了!”
第26章 归来
    再漫长的夜,终于也会有过去的时候。
    连天的雨,仍然笼罩了金人大营。
    天却已经渐渐发亮了。
    已经没有人分得清,溅在脸上的到底是冰冷的雨水,还是尤带着几分滚热的血。
    虽然天边的光线已经让他们可以依稀看得清周围人的轮廓与头脸,但双眼血红的他们,却是早已经视而不见。
    竟然没有人注意到那夺命的哨声,已经有多长时间不曾响起过了。
    甚至没人注意到那天方亮时,那数千匹马齐齐嘶吼奔逸的如雷声响。
    战场上的呼喊声都渐渐嘶哑了。
    所有人的手臂都已酸麻不堪,却没有人敢停止自己手中兵刃的挥舞。
    停下来的那一刻,便往往是死亡降临的时候。
    终于有人精疲力竭,手挥到中途,却已然丢下了手中长刀,颓然坐倒,而眼见那招呼到他身上的几把砍刀,却居然也自无力地滑落。
    “停手!”
    “自己人!”
    “操,还砍!”
    “哪个王八蛋……”
    在这些嘶哑的吼叫声中,终于,所有人,再无力挥动自己手中的兵器。
    不知在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坐倒在那满地的泥泞与血泊里。
    清晨的雨,打在邻近的山谷林间,散成朝云晨雾,虫鸣鸟啼之声,更是给这个黎明平添了一份宁谧的气息。
    然而这下了一夜的倾盘大雨,却也冲不走那地上厚厚的一层血痕,掩不住在这清晨带着草腥味的清新空气里,那股浓烈得中人欲呕的血腥气。
    还侥幸活下来的金军兵士,大部分就这么大仰八叉地仰躺地上那层死者伤者血堆之里,再没有力气爬起身来。
    还在流淌着鲜血的残肢断臂,无数残缺得奇形怪状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胡乱叠放在地上各处,提醒着还没有力气爬起来身的那些大金军士,昨晚那一场宛若修罗地狱的浴血厮杀,绝不仅仅是他们幻想出来的一个噩梦。
    而到现在为止,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清今夜前来袭营的神秘敌人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整个战场,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连那些正在重伤淌血的军士,都不自觉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呻吟声。
    所有人的心头,都罩着一层浓得驱不开的愁云惨雾。
    这队从纵横天下的金军百万雄兵中精拣出来的“铁浮屠”军队,真的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么?
    在他们的心里,突然之间,都不约而同地涌起了这样的敌人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感觉。
    忽然不知来自何处的一声尖厉哨响,那些原本躺坐在地下的金军军士,近乎神经质地应声捉起了散落自己身边的兵器,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翻身跃起,下意识地胡乱挥舞砍劈。
    惨叫声在那个瞬间又响辙了整个大营。
    就在那片刻间,不知又有多少人溅血在自己战友的大刀之下。
    “哈哈哈哈……”
    一个甚至略带稚嫩的狂笑声,响遍了全场。
    那些金军回过了神来,循着声音的来路走了逡巡了过去,却见一个脚上尚不住流淌着鲜血的黑衣少年,半躺半坐在地上,正信手抛去了手上的长剑,望着他们,肆无忌惮地狂笑着。
    “他妈的!”
    “活剐了他!”
    醒过神来的金兵,虽然哑了声,却仍然愤怒地嘶吼着。
    不知多少砍刀,齐齐向那黑衣少年身上招呼了过去。
    “铛鎯”一声响,一把砍刀横来,将这些利刃尽数格了开去。
    那些尤如惊弓之鸟的金人后退了几步,看清楚了眼前人之后,却是一个个怒目腾腾。
    “阿赫杀阿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
    “奸细……”
    那个一口气架开了所有人长刀的金兵将领,也自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却没有理会眼前那些人的叫骂。
    他长刀斜指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大喝道:“昨晚来袭的是宋国哪只部队?共有几千人?说!快说!”
    那黑衣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丝毫无畏地望着那名金兵,眼神里透出无比的骄傲:“连我在内,我们一共有五十个人!”
    一阵难言的窒闷。
    围拢在少年身边的金军炸了锅一般叫唤了出来。
    七嘴八舌,却丝毫掩不住那少年充满豪情的长笑:“所谓的金人精锐一万五千余骑,却抵不住我们大宋王朝的五十儿郎,你们还不快点滚回你们的东北老家去,否则等我大宋大军一至,势必将你们女真蛮夷杀得片甲不留,亡国灭种。”
    阿赫杀阿鲁的眼中凝起一圈冷芒,手中刀直往那少年头上落去:“你还敢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杀!”
    那少年的眼神望向左上,露出了崇敬的神色,却是丝毫没有看一眼那直落下来的长刀,反而清秀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轻声而又坚定地说道:“一定会的!”
    所有的金人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忽然之间,整片天地之间又变得哑雀无声。
    阿赫杀阿鲁的刀凝定在了那少年的头上,却是开始禁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在昨晚那场混乱之中,几乎所有的临时行营,都已经被踩倒了。
    如今一眼望过去,在那龙王庙前高高耸起的旗幡上,一幅七尺长绢凌空垂落。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忽然之间,再没有人对辛弃疾那些狂妄至极的话语生起半分怀疑。
    赵匡胤醮满金人鲜血书就的那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尤如大宋英雄儿男的发出的最激昂的呐喊,震响在在场的每一个金人士兵的心中。
    …………
    “轰隆轰隆”的声音,远远地敲击着顺昌城戍卒的耳朵。
    虽然那连夜的雨,到现在仍不间断地下着,以至于守城的官兵都无法望见远处扬起的泥水与烟尘。
    然而久经沙场的他们,却都是神色凝重地各自握紧手中的刀枪。
    仅凭着看似低沉,却直令得整个顺昌城面的大地都为之微微发颤的蹄声,他们便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只数以千万计的骑兵战队,正以最高的速度,向顺昌城发起了冲锋。
    张宪的心沉到了谷底。
    金人先锋军直奔顺昌城下,那也便是昨夜的袭营失败了。
    皇帝大帅他……
    他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挥出脑外,有条不萦地指挥着手下军士,搬来了各种守城的器械,列开了阵形。
    近了!
    更近了!
    张宪忽然周身一震,脸上的表情由惊骇转而不能置信,由不能置信转而变成难以言喻的狂喜。
    城楼下那奔腾而来的如云战马之上,所有人都一眼望到了状若天神,纵控着成千上万战马的赵匡胤,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
    “赢了!”张宪带着些许哽咽的狂吼,响遍了整个顺昌城。
    顺昌城沸腾了。
    还留在城中的数万百姓,敲着锣,打着鼓,拿出种种平日里舍不得入口的美食,涌上了大街小巷,瞻仰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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