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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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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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说:我的,还没有睡着。
  77
  宝宝起得很早,这令我吃惊。
  这个夜晚,我行走了整整一夜。从北京城的东面赶到西头。路,异常空旷而格外遥远,寒冷,无处可藏。桥墩下,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肮脏着。尘埃积攒在油腻的衣服上,衣襟因为风霜雨雪的鞭笞早已成为剃头匠刀下的牛皮带。他们身上绑满了奇怪东西,抵御寒冷或者收藏。
  路灯在深夜白亮亮的,把自己仅存的热量送给需要温暖的漂泊的人。也许是我脚步匆匆惊吓了他们,这些流浪汉盯着路面,眼里闪过几丝紧张戒备,然后,从怀里掏出大把毛角票一张张不厌其烦地数着,数一会儿,用食指沾沾唾沫,再继续下去。黑暗发光的脸庞写满幸福,我确信这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在暂时属于自己的空间,盘点财富。
  里面,有为数不少的老人,身边靠着与他们的腿一样瘦骨嶙峋的拐杖。胡须因为风颤抖不止。他们缩作一团。
  也是在这样的天桥边,我曾见到遛狗的老人和他们的狗。狗穿着小花棉袄,撒欢儿,牵着主人。狗穿着衣服,况且,也不能掰开其大腿偷窥,所以,不知道公母,但这似乎并不重要,总之,狗是幸福的。到成年时,它们的主人会为它们寻找异性配种,以生下后代。
  幼年,我曾在外婆家稻场上,谷垛旁边,看见相叠的狗,它们在阳光下赤裸裸交配,在母狗幸福的呻吟中,偶尔能听到村里男人和女人在家门口端着锅巴稀饭打情骂俏。乡村就是这样,动物,还有人,本色地活着,谈不上幸福,也无所谓痛苦。剪开的麻布袋当茅房门帘,土砖缝里塞了些褪色的报纸,小解的女人或男人总是不等到掀开布帘就解开裤腰带。尿臊味儿混合着田野气息,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路边开满牵牛花,还有蛇头果,淡紫的、血红的,这些色彩书写着乡村最原始的欲望。
  我不知道当我行走在举世闻名的大都市时,脑子里怎会浮现出乡村的种种记忆。乡村已经远离我好多年。我营养不良,是一个失去灵魂的女人,即使体体面面活着的时候。我琐碎地活着,妄图以琐碎来扼杀浪漫;我虚伪地活着,以虚伪来展示所谓幸福,尽管我的双脚在婚姻的鞋子里鲜血淋漓。
  就像此时,没有人能感觉我的存在,我的爱人、我的亲人。我奔走在他们之间,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到底需要些什么。
  我终于又赶到了宝宝身边。在异乡,没有什么比能看到宝宝更令人幸福。我趁宝宝在水池边刷牙的工夫,想在她床上歇一会儿,我确确实实累了!
  我的手伸进褥子,单薄没有弹性没有灵魂的棉,它们盖在宝宝身上,宝宝……我不知道宝宝是如何度过漫长黑夜的。


  宝宝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的床。
  我不知道宝宝为何要睡这样的一张床,还有这沾满细菌和灰尘的被子,傻孩子,为什么这么折磨自己?钱不够吗?再怎么不够,也不能去买这种黑心棉哪!要知道,这些肮脏的东西是紧贴着皮肉啊,宝宝!小傻瓜。长到22岁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都怪以前让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了!
  以前,大冬天你什么时候洗过冷水?热的太烫,都是妈妈热水里掺凉水,把温水放在洗漱台上。瞧你的手冻得通红……怎么,牙出血了,吃过水果么?没有维生素,女孩子会老的。你还没有找到男朋友,如果老成一个太婆,看你怎么嫁出去!
  宝宝的脖子上缠了条围巾,淡黄的,上面有点点黑色花纹。这围巾是我笔会时从新疆带回的,纯正的羊毛,细腻柔软,宝宝一直没戴它。现在,它在宝宝脖子上,颜色鲜活娇艳。在我乡下生活的记忆中,那是一片长满野菊的山坡,一小朵一小朵羞涩的野菊举着金黄的盏与太阳碰杯。
  ……宝宝,今天你胸有成竹,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吗?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6章(7)
没有声音能回答我。
  除了跟随宝宝,我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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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诡谲的清晨,我有一种不祥预感,总觉得有一种预谋中的事情即将发生。
  我看见宝宝直奔车站,踌躇满志。
  车站站满了戴眼镜的大学生。还没站稳,一辆新款夏利里下来一个男人,身上落满灰尘,他对宝宝说:美女,去哪里?宝宝说:我坐公汽。他说:坐公汽?去哪里?宝宝说:去大望路。男人说:25,怎么样?宝宝把脸侧过去,不看他。我以为那司机会离开的,没想到听他说:算我倒霉好吧,不要你的钱,我正好去那边有点事,把你带过去行吧?宝宝一听,有些不解,说: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好吗?司机说:没什么,就想找人唠几句。宝宝相信了,上了车。我没想到宝宝这么轻率,这么容易被花言巧语的男人哄骗。我从车窗里钻进了后排,倒要看看这个可恶的男人要玩什么花样。
  他们一路聊起来。宝宝问垡头的房价,他说:平房200多,楼房七八百,一个月。宝宝说:那买呢?他说:五千多一平方。他听说宝宝想租房,侧头看了一眼,说:美女,就住我那儿,反正,我一个人住。我屏息狠狠盯着那男人的手。宝宝说:谢谢,孤男寡女,没安全感。他说:那你可以找个女孩一起住啊。不过,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就不信你没有生理需要。宝宝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他然后自言自语地谈到了垡头,说垡头有三千多小姐。宝宝很吃惊,说:那……那垡头还剩多少干净男人?他笑笑,说:什么为干净的男人?宝宝说:能看得出,你的个人生活比较混乱,请恕我直言。他笑起来: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干净的人。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女孩子,想开了,也没什么。再说,那些单身男人在外面,也有需要,这也彼此拉动了经济。宝宝冷笑一声:下半身经济。
  果然如此。
  我从他与宝宝的谈话了解到:他开的是黑“的”,以前在物业部门做,公司许诺两年后薪水要从1500涨到2000的,可是,承诺没有兑现,于是,就把工作辞了,专门开车。因为与爱人不和,离了婚,孩子归前妻,他每月掏500元抚养费。多话的宝宝问他前妻现在又结婚没,他说:结了,还不如我呢,那男人什么也没干,在家闲着。宝宝说:那你前妻养得起啊?他说:还行,她买了两个柜台,一个柜台都十几万呢,那都是我们以前的钱,我全给她了,离婚时抽身走人。宝宝笑着说:那一定是你犯错在先。那房子呢?他说:房子是我单位分的,当然归我。宝宝说:难怪,你要大头儿了,她那十几万现在也不能买个房子呀。他说:这倒也是。上个月交的28万房钱人家还给她退回来,买不上了。宝宝问他现在是什么心态,对于生活,能不能作个描述,他长叹一声:没着没落。宝宝说:有安全感吗?他说:没有。
  ……听到这些,我很生气,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外面,不应该这么多话,该学会保护自己。而且,更可笑的是,竟然宝宝问他有没有安全感。我靠在车椅后背,微闭着眼,却竖着耳朵静候其变。如果这个臭男人想对宝宝打什么鬼主意,我要让他车毁人亡。
  隐隐约约传来开门声,宝宝准备下车了,这个男人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接着听到宝宝说谢谢司机师傅。看来我太紧张过头了。在他与宝宝挥手再见时,我连忙下了车。
  宝宝走在我的前面,一直没回过头,我的眼睛长时间停留在她的腰部,感觉她至少瘦了三斤。
  79
  大望路地铁口,宝宝从我视野里消失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了钟新。
  他永远那么忙碌,手里提着一袋白菜。
  这个被我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个子不是很高,虽然40多岁,但额头已有不少皱纹。相貌很平常,甚至像个小老头儿,走在街上绝对不会被人看第二眼。
  但我偏偏爱他,疯狂的。
  他没有钱,每个月的工资以前直接被在学校当会计的老婆领走。后来,有了银行卡,工资直接打在卡上,他老婆领工资更方便了,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因为卡就在她手里。如果要买菜,他需要从老婆那里领款。买完菜,兜里的零钱被他一古脑儿地抓出来放在桌上,这时,他老婆会对照着菜一件件核实。清点完毕,他老婆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说钱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至少相差人民币五元。此时,我所爱的这个男人脸色很难看,马上暴风雨来临的样子,他老婆也就不再唠叨了,把桌上的钱揣进兜里,进房去了。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6章(8)
当然,这些小事都是他后来告诉我的。虽然是些萝卜白菜的家常小事,但我很爱听。平素我最烦别人谈这些家长里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却听得津津有味,我爱与他有关的一切,甚至他的老婆。
  他曾无意提起这样两件事:一件是他老婆半夜从外面回来时,自行车忘在车站了。他连忙穿衣出门帮她骑回来。二是他老婆病了,他半夜把她弄到医院。当我听完这两件事,真诚地对他说:你其实很爱你老婆的。他说:那不是爱,只是家庭责任,我除了没给爱她,什么都给她了。自行车属于家庭财产,我当然要去帮她骑回,还有看病,如果不去看,小病拖成大病,又需要一笔大的家庭开支,损失是我们双方的,这里有个家庭的经济成本问题。当时我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同时也感觉他与他老婆之间的关系是战略伙伴关系而非夫妻关系。
  我想到钟新的那句“我除了没给爱她,什么都给她了”,自己也糊涂了,我觉得“爱”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不是想给谁就能给谁的,也不是想从谁那里得到就从谁那里得到的。当然,我明白钟新此句话里“爱”字的另外一层含义,也许,就是它的本来意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不和老婆Zuo爱了。


  我们经常以平静的语气讨论起他的家庭。我问他老婆长什么样,是否漂亮,他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我猜测他的心态是:说老婆漂亮吧,怕我不高兴;说老婆不漂亮吧,又怕掉自己的形象。毕竟,他是个大学教授。
  说实话,自从我从筒子楼搬到大学校园里后,对这类人一点儿也不感到神秘,他们其实是比普通人还普通的那一类人。心底里,我甚至有点儿瞧不起他们,当然包括我的丈夫郁大勇。比如音乐学院,很多教授都自己带着学生,给学生讲两个小时就赚150,心也够黑的;而花起钱来,也没比人家老百姓大方到哪里去。就拿我家说吧,家里是三居室,我住一间、郁大勇住一间,宝宝住一间,另外的大客厅就是郁大勇专门家教的,那上课的情形使我想起一句歌词:请把我的歌儿,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歌儿是带到我家了,可学生们的微笑并没留下。我喜欢写作,一上视唱,就没有了写作环境。而对于学生而言,这句歌词改为“请把我的歌儿,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钞票留下”更为合适。
  我很少对钟新谈起自己的家庭,他也很少问起。这使我产生了他并不关心我的感觉。但每每我心里一萌芽这种感觉时,他好像有所察觉,轻轻把手搁在我脑袋上,然后,手顺着头发滑下来,这一举动触及到我灵魂深处,心霎时变得柔软起来,我紧紧抱住他,他也紧紧搂着我,宽厚的手掌在我后背轻轻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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