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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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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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三国孙权建立的都城建业,掌扬州、江南军政大权。北方沦丧,司马睿在南迁流亡大族王
导、王敦等人的支持下,在建业自立为晋王,次年称帝。至晋愍帝,正式易建业之名为建
康。
建康城城周二十里十九步,外围有东府城、石头城和丹阳郡城等一系列的城市群,成众
星拱月的强大形势,是一个以建康都城为核心的城市组群。特别是城西上游的石头城,是坚
强的军事堡垒,有若建康的守护神,若不能攻陷石头城,休想损建康分毫。
当苻坚的大秦军进入淮泗的边荒区域,驻守淮水南岸重镇寿阳的南晋将军胡彬,已收到
己方混入边荒集的前线探子的飞鸽传书,知得大秦百万大军,正直通淮水而来。
理所当然地,边荒集乃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南北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论是事实或
谣言,都首先在那里传播。故当地有专门贩卖消息的“风媒”,做这门生意的人必须精通各
族言语,人脉极佳,且有能力分辨消息真伪,非是人人可以干的勾当。
胡彬闻讯大吃一惊,经反覆证实后,立即飞报建康,报上此有关晋室生死存亡的消息。
晋帝司马曜闻讯吓得魂不附体,却又怕消息散播,惹起大恐慌,导至臣民逃亡,急急密诏谢
安、王坦之、司马道子三位重臣,到建康宫内廷的亲政室商议保国大计。
谢安为南晋中书令,乃晋帝司马曜座下第二把交椅的当权人物,总揽朝政,今年六十四
岁,年轻时曾短暂出仕,后退隐东山,至四十岁在千呼万唤下始东山复出,秉持开国丞相王
导“镇之以静”的安民政策,令南晋得偏安之局,与大将桓冲一文一武,为南晋朝廷两大支
柱,被誉为“江左伟人”。
当时南晋形势,统治地区只余长江中下游和岷江、珠江流域,而其中又以荆、扬二州在
政军两方面最举足轻重。
扬州为首都建康北面前卫,其重要性不言可知。荆州位据长江中游,形势险要,亦为南
晋西部军事重镇,同时荆州辖两湖一带,其刺史又常兼督附近诸州军事,以应付北方强胡,
因而地广兵强。凡任荆州刺史者,必成实力最强大的方镇。故南晋一代,中央与方镇势力的
激荡争持,大多与荆、扬之争有关。上一代荆州由桓温主事,便权倾朝野。幸好现任的桓
冲,虽为桓温之子,但野心还不及乃父,荆、扬遂可相安无事。符坚看重的三个人中,除晋
帝和谢安外,便数桓冲,于此可见一斑。
被誉为当代第一名士的风流宰相谢安,虽已届暮年,仍是一副精华内蕴丰神俊朗的样
貌,手摇羽扇,仿似诸葛武侯复生于世,五绺长须,身裁高颀,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悠闲
自得、孤傲不群。
王坦之为开国丞相王导之子,位居左相,是建康朝廷谢安外最有份量的大臣。今年五十
二岁,论外貌远逊谢安,略嫌矮胖,头发有点灰白,幸好脸上常挂笑容,声音柔软悦耳,下
颔厚实,胖得来并不臃肿,具有世家大族的自信与随和,并不惹嫌。
王、谢两家是江左最着名的世家大族,自晋室南迁,两家对晋室的支持不遗余力,朝廷
的要位,均由此两家轮流出任。而两家在南晋“举贤不出世族,甩法不及权贵”的政策下,
更是如鱼得水,备受尊崇。竹门对竹门,两家一向关系密切,藉姻亲加强两方关系,共同辅
政。
司马道子是晋帝司马曜亲弟,被公认为皇族第一高材,位列“九品高手”榜上,现职为
录尚书六条事,总管朝廷各部门政务,其职权之大,足以牵制谢安,为晋室监察谢安的一着
棋子,故他与谢安一向关系不佳。
司马道子今年三十八岁,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发浓须
密,一身武士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度。唯有一对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透
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他腰佩的长剑名为“忘言”,是王族内最锋利和最可怕的武器,
建康城内,除谢玄和王坦之的儿子王国宝外,再无敌手。
亲政厅是晋帝司马曜在内廷处理公事的地方,这个自开国以来最关键性的军事会议,历
时两个时辰。在宫外等候的谢安之弟谢石,从正午直盼至黄昏,始见谢安悠然出来,表面仍
是那副闲适自然的样子,可是一向深悉谢安的谢石却捕捉到乃兄双目内一闪即逝、心力交瘁
的神情,这可是他从未由谢安眼内见过的,可知会议进行得多么沉重激烈。
谢石趋前,谢安倏地立定,沉声道:“给我找谢玄来。”
第 二 章 大难临头
       项城遗下给边荒集的东西,除了崩颓的城墙、被填平的护城河,便只有位于边荒集中心
高起达十五丈的大钟楼,楼内的铜钟像一个神迹般被保留下来。
贯通四门的两条大街于钟楼处交汇,从钟楼起至东南西北四门的主街依次为东门大街、
南门大街、西门大街和北门大街。其他支道,依四街平行分布,城周的十二里,是当时一个
中等城市的规模。
集内楼房店铺均是在近十多年陆续兴建,多为追求实用、朴实无华的木石建筑,充满聚
众边荒集各族的风格特色,反映出他们不同的生活习惯和信仰。
在边荒集,一切以利益为目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民族间的仇恨不
断加深,可是现实却迫使不同族的人互相容忍、妥协,达致并不稳定且随时生变的微妙平
衡。
一集之地,却是整个中土形势具体而微的反映,最强大的是氐帮,接着依序为鲜卑帮、
匈奴帮、汉帮、羌帮和羯帮。六大势力,瓜分了边荒集的利益。
汉帮的形势较为特殊,因为他们是唯一能控制从南方而来的财货的帮会,其他各族,必
须在汉帮的合作下,始有利可图。不过这种形势,随着氐秦的南伐,已完全逆转过来。
纵使氐帮势力最盛,在正常情况下亦不敢贸然对任何一帮发动攻击,否则两败俱伤下,
必难逃被逐离边荒集的厄运。
勿要以为集内尽是逞强斗狠的强徒,事实上四条主街繁盛热闹,各族男女肩摩踵接,诸
式店铺林立两旁,青楼赌场式式俱备,食店酒馆茶室旅店应有尽有,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位
处东门大街汉帮势力范围内的边荒第一楼,老板庞义深懂经营之道,且厨艺超群,供应的食
物既多样化,又合各族人的口味和饮食习惯,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亲自酿制的绝世佳酿
“雪涧香”,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第一楼是边荒集内罕见的全木构建筑,楼高两层,每层放置近三十张大圆桌,仍是宽敞
舒适。上层临街的一边有个以木米栏围绕的平台,台上只有一张桌子。
此刻第一楼的二楼内空无一人,惟只燕飞一人独据临街平台的桌子,一坛一杯,自斟自
饮,沉郁的眼神,投往下方东门大街。
东门大街挤满正要离边荒集的汉族男女,还不断有人从支道涌来,加入流亡的大队里。
一时人喊马嘶驴鸣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充塞在昨天边是繁荣兴旺的东门大街。所有店铺
均门窗深锁,谁也不愿成为苻坚的奴隶,只好收拾细软财货,匆匆离开,踏上茫不可测的逃
亡之路。
与街上的“动”相比,燕燕的“静”益显其异乎寻常。他威慑边荒、无人不惧的宝刃
“蝶恋花”连鞘搁在桌上右边,愈发使人感到情况的异样。动与静的对比,充满风暴吹来前
的张力。
第一线曙光出现边荒集东门的地平线外,天上厚云密布,似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今人
的心头更是沉重。
当苻坚大军南来的消息传至边荒集,南、北、西三门立即被其他各族封闭,只余下由汉
帮控制的东门可供汉人逃难避祸。
燕飞举杯一饮而尽。
整整一年了!
自一年前他燕飞踏足边荒集,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剑手,到闯出名堂,变成无人敢惹的
人;从憎厌这个地方,到深深爱上它。个中的滋味和转折,实不足为外人道。起始时,他并
不习惯这个撕掉一切伪装,人人不择手段为己争利的城集。但逐渐地,他认识到纵使在如此
恶劣卑污的情况中,人性仍有其光辉的一面。现在边荒集的势力均衡已被苻坚的来临彻底破
坏,心中禁不住一片茫然。
一切的一切,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因眼前令人担忧的景况失去一向应有的意义!
他感到生命里最珍贵的一段日子,已随着这场席卷南北的战争风暴云散烟消。不论此战鹿死
谁手,天下再非以前的天下。虽然以前的天下并没有太多值得人留恋的东西,但接着而来的
噩梦更非任何人消受得起。
登上楼阶的急剧足音,打断他起伏的思潮,不用回头,他已晓得是此楼的老板庞义,更
从其足音的轻重节奏,察觉对方心内的惶惑和恐惧,那是人之常情。
燕飞淡淡道:“记得多留下两坛好酒给我,算是道别吧!”
庞义登上二楼,依依不舍地环视一匝,深情地抚摸着最接近他的桌子,燕飞的背影映入
眼帘。每次看到燕飞的背影,他总感到燕飞宽阔的肩膊可背负起任何重责,只要他愿意的
话。而若不是燕飞肯负起保护第一楼的责任,他庞义真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虽然那是要付
钱的,但他仍是非常感激。
燕飞像不知道庞义笔直来到身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仍是目不转睛瞧着出集的难民队
伍。
庞义是个粗豪的彪型大汉,满脸虬髯,此时盯着燕飞皱眉不解道:“当汉帮的人全体撤
离后,氐帮的龟卵子会和你讲仁义道德吗?前天你才打伤他们两个人,不要做傻事!和我们
一起走吧!”
燕飞那对钟天地灵秀之气,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永不见底的眼睛,露出回忆沉缅的
异彩。
在这斗争仇杀永无休止的边荒集,其周围数百里的荒废土地正见证着时代的苦难。与此
相比,燕飞的一对眼睛是截然不同的异禀,可使庞义暂忘冷酷无情的现实。
没有人清楚燕飞的出身来历,他似是充满缺点,偏又让人感到他是完美无瑕,这不单指
他挺秀高颀的体格、仿从晶莹通透的大理石精雕出来的轮廓,更指他似是与生俱来的洒脱气
质。不过若以庞义本身的标准去衡量他,燕飞不但懒惰、一派过一天得一天的消极人生态
度,且是不折不扣、志气消沉的酒鬼,一点不知道他正在浪费大好的青春。燕飞体内该有胡
人的血统,否则他不会在拥有汉人的文秀之余,亦带着北方游牧民族的粗野豪雄。总言之燕
飞是个非常出众的人,打开始庞义便不敢小觑他,认为他磨在边荒集当打手保镖是大材小
用。
燕飞低沉而温婉的悦耳声音在他耳鼓内响起来,油然这:“还记得你曾说过,不要对边
荒集的人或物生出任何感情吗?赚够钱就有那么远走那么远,然后忘记在这里发生的所有
事。我们早有协定,你给我钱财,我燕飞替你消灾,一卖一买,两不相欠。走吧!好好过些
安乐的日子,再不用每晚睡觉都在担心明天第一楼会被人拆掉。”
庞义苦笑一声,伸手抢过他刚斟满的雪涧香,几乎是把酒泼进喉嘴里去,颓然这:“安
乐的好日子?唉!那里还有可以过安乐日子的好地方呢?我们汉人再没有希望。我庞义历尽
千辛万苦从北方逃到这里来,一心想凭手艺赚足子儿,然后到南方成家立室,安居乐业。现
在一切都完了,边荒集也完了,大好的南方山河将会变成像北方生灵涂炭的人间凶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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