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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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2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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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彦冲沉吟道:“我原也知道赵构权威不足,却不知道病弱至于如此!”自此对南宋政权便多了几分轻视之心。
    陈正汇道:“如今我们尚未正式叛金自立,若先敷衍住会宁,却以轻师一旅,由水路径袭宋君行在,或许江南可反掌而得!”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心动,但折彦冲很快就克制下来,道:“恐怕不妥。”顾视杨应麒道:“你看如何?”
    杨应麒沉吟道:“先北后南,乃是既定之方略。赵宋此时极为疲弱,灭其宗社不难,但要收拾江南却不易。”
    陈正汇道:“此时若是不取,恐赵氏站稳了脚跟,图之便不易!”
    杨朴道:“此时赵氏固然易取,但金人也正闹内讧不能抱团。对宋固然是良机,对金亦不可错过!”
    陈显道:“若是先北后南,恐将来吴蜀难平。”
    韩昉道:“若是先南后北,则恐大漠难靖!”
    杨应麒道:“何止大漠难靖,恐怕到时我们能否绥服燕云、东北也难说!甚至竟在乱中为女真所败,也未可知!”
    陈正汇和陈显一听都点头道:“七将军所虑甚是。”
    杨应麒道:“就眼前而论,则是灭金难,灭宋易。我们当先难后易,以求全功!自古精兵良马皆出于北国,若论水军,则我们有东海水师足以纵横四海,何患江淮不平?江淮若平,则孤蜀难以自保!当下宋室正弱,我们正可因其弱而收其利,一来以锄强扶弱之行收取士心民心,二来许以盟约,更可使我们后方无虞。”
    折彦冲起立道:“应麒说的不错!先北后南,此事便这么定了!”
    众人本是坐而论政,这时慌忙都站起来,齐声领命。
    不久赵构“禅让”的消息正式传到山东,同时还有书信来促请赵橘儿南下摄政。胡安国、宗颍等一干文武来赵橘儿的行宫请示,赵橘儿在帘后叹道:“我一介女流,摄什么政?这诏书来得蹊跷,内里恐怕有什么诡计,且不理它!我此来为的是救父母,若有回江南之意,便不来山东了。”
    众臣都呼公主德义无双,宗颍道:“只是眼下华夏扩大会议召开在即,公主若不回江南,则鸾驾在北方该如何安置,却需和汉部好生商议才好。”
    赵橘儿轻叹道:“我的事情,该如何便如何,你们看着办吧。倒是旗下那些为保家国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可得请汉部勿要亏待才好。”
    胡安国、宗颍等闻言无不感动,宗颍垂泪道:“公主如此仁德,当真旷古未有!我等得以扈从公主,当真是十世之幸!”
    帘幕后,赵橘儿忽然低下了头,虽然听到宗颍等如此赞叹,她却半点也不觉得开心,甚至显得有些忧郁。
    可是当此天下大乱之际,又有谁会来顾念她一个女孩家的小心思?
    没错,她是万众瞩目的楚国公主,可大家瞩目的是她的忠孝仁义,却不是她个人的情感——不知不觉中,赵橘儿竟已被神化了。
    被千万人崇拜、神化,这或者是某些人终其一生孜孜以求的事情,可惜赵橘儿却不是这样的人。
第二四三章 熊鱼不可兼(上)
    赵构心情由坏转好!
    密诏传出以后,大宋重臣吕颐浩、张浚等人迅速率兵压向赵构的行在,韩世忠兵势如雷霆,机变如云龙,反手间便反客为主,苗傅、刘正彦哪里是他的对手?不知所措之余相继逃出城外,成为一伙流寇,只等韩世忠刘光世等人去收拾。
    赵构经此一事以后,对武将的防范之心比以往强了十倍。不过眼前正值大乱,却还需要这些武将的卫护。现在对他来说最紧要的就是稳住南宋政权的内外局势——经此一事,南宋政权的疲弱已是天下皆知!若是金兵或者汉部趁机来袭,赵构实在没把握能够扛多久。所以苗刘之乱一弹压下,他马上派人分别去奉承宗翰和杨应麒,奉承宗翰,是希望南宋政权能够成为金国的藩属,奉承杨应麒,则是希望汉部能帮他抵挡金兵!
    和赵构在高兴中有些惴惴不安不同,杨应麒的心情一片大好!
    如今汉部的局势内外大顺。杨应麒实际控制的范围比折彦冲归来之前要大了好多,尽管华夏扩大会议还有好几个月才召开,但登州、莱州、青州、密州、沧州、潍州等沿海州县的行政改革却已经开始进行。登州、莱州和沧州的行政体系原本就存在明、暗两套,明的是大宋仍然存在的官僚体系,暗中却已是真正控制了地方庶政的士绅自治会议。杨应麒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已经成为摆设的那套逐步废除,同时让真正运转着整个社会的那套行政体系见光。而有了登州、莱州、沧州的榜样,其它沿海州县也就得以渐进推行。列入第一批改革名单之外的其它州县,则由当地士绅维系着原来的行政制度,赋税征收按照蔡京乱政之前的水准,但部分地区已经开始接受汉部派出的法官来裁定犯罪、经济等案件。
    除了要在新领地推行各项社会改革之外,对金的事务也在逐步展开。现在天下正出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全面和平,但金汉之间的斗争并未有过一日的停止,在和平期间,这种斗争主要是政略上的斗争。怎么样才能让汉部对金之优势继续扩大,乃是一个有相当难度的问题。
    不过,同时负担着内外两方面重任的杨应麒非但没有焦头烂额,反而大有闲庭信步、举重若轻的潇洒。这固然是得益于汉部日益完善的行政制度,但真正让杨应麒感到放松的主要还在于心情。这段时间杨应麒虽然忙碌,但有折彦冲在上面压着,那既费精神又伤感情的内斗问题便成为隐性问题,汉部上下变得齐心了,大伙儿有了一个一致的目标,办起事来便都顺畅了许多。不但杨应麒如此,陈正汇、杨朴等人也如此。他们在杨应麒手下虽然比以前更加忙碌,但所有人都在忙碌中充满了朝气和冲劲。
    杨应麒满心畅快的同时,赵橘儿的心情却跌入了低谷。
    我们这位年轻公主此时已经成为中原士人、两河兵将心目中的圣女。不但中原军民如此,由于说书人的推波助澜,就连汉部旧境的部民也对这位公主产生了敬爱。在士人们的交誉中,这位公主的忠孝之心是那样的崇高;在军人们的心目中,这位公主的义勇之行是那样的可敬;在市民们的茶余饭后,这位公主的经历又是绝好的谈资!可以说,赵橘儿已经成为一个圣洁的象征,一个让千万人产生膜拜欲望的符号,一些偏远的民间甚至已经开始流传她是白衣观音转世的神话。在这种局势下,赵橘儿的声望已经达到了历史的顶点!赵橘儿的声望在中原没有第二个女人可以和她相比,在汉部也已直逼完颜虎。
    可是,这些却不是赵橘儿想要的,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声名越大,地位越高,自由就越少。她变得很怀念在津门和在汴梁期间的生活。在津门时自不消说,就是在汴梁时,由于宗泽没怎么限制她,而汴梁的军民那时候对她还只是敬爱而不是崇拜,所以她和大家都还可以比较亲近地接触,还可以上街去买菜,还可以下厨房整治一些东西吃。
    可是现在却不行了,她一出门,满大街的人一见到她就跪满了一地,就是她让大家站起来,所有人看她时也是一种仰视的姿态。这种感觉,很容易让受仰视的人产生一种犹如神一般的错觉,但橘儿却很害怕这种错觉,她根本就不想当神当圣,也不敢当神当圣。更可怕的是,在群体性心理的渲染下,连身边的翠儿等人也开始对她产生敬畏——敬畏,有时候也意味着疏远。
    那天,橘儿对翠儿说:“翠儿姐姐,没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叫我公主了。”
    翠儿一听,想也不想就回答说:“是,公主。”
    ——翠儿的这种回答让橘儿感到恐慌。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她能躲到哪里去呢?就算藏在高高的墙壁后面,就算躲进深深的城堡之中,她还是能感受到那些敬仰的目光。
    最后,赵橘儿发现不但是大家的态度变了,连她自己也在变!她现在已经很懂得怎么用一两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让成千上万人狂热起来,也很能揣摩和控制一些文武大臣的心!这是古往今来多少野心家所渴望的气质和能力啊!一开始赵橘儿很抗拒这种气质,也不喜欢这种能力,可近来她却有几次在运用这种气质和能力时感到一点不是很明显的快感——这种快感让她很害怕!她怕自己将来会被这种快感所控制!她想逃避,可她能逃去哪里呢?她需要帮助,可又有谁能帮到她呢?
    在意识形态中,赵橘儿已被大家塑造成一个偶像,而在政治斗争中,她又成为大家的一件工具。中原的抗金势力为了在未来的政治体系中取得比较理想的地位,有必要团结起来面对汉部的整合,由于大家不可能推出赵构作为他们的领导,于是赵橘儿便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在华夏扩大汉部会议召开之前,已不知有多少谈判在假楚国公主之名进行。
    很可惜,折彦冲不但已婚,而且配偶还是极有力量的虎公主,要不然折、赵联姻的提议只怕早被提出来了。尽管如此,新政权里楚国公主哪怕没有实权,也将会拥有极高的地位,这一点是不用质疑的。
    赵橘儿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女孩,她已能隐隐看到自己的未来。可是她越是看得清楚她就越是害怕。
    “我错了么?我错了么?”
    当初她抱着营救父母的单纯动机步入这场天下之争时,可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局势发展到今天,如何救出父母、兄长反而变得不是一个问题了,只要新政权能够击败金人,那时父母兄长自然会被迎接回来——皇帝固然是当不成了,但得到像旧宋时期柴家的优待应该是可以的。
    淮子口空空荡荡的高墙大院中,赵橘儿抚摸着那株已经枯死不能开花的桃树,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注定要牺牲了。
    当初离开赵构北上汴梁时,当初宗翰大军压迫山东时,她都有过牺牲的觉悟,不过那种牺牲的形式是死亡,死亡当然也是可怕的,但当时满腔热情的赵橘儿却并没有感到特别害怕,因为当时她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延颈于金人刀下,犹如战士之死于沙场——正是份所当然。可是如今的这种牺牲却是对自由的牺牲,甚至是一种自我的沦丧,这不但非她初衷,亦且非她所愿。
    地位再高又怎么样?名气再大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跪在她跟前磕头的那群士大夫们手中的傀儡?儒生们头磕得越响,就会将她绑得越紧!
    一想到那种傀儡生活,一想到那种空冷孤独,赵橘儿便害怕得连泪水也流不出来了。她知道自己眼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乖乖做一个任人摆弄的偶像,二是反过来以最积极的态度去操控权力,像林翎那样让那些男人匍匐在自己脚下!让那些男人成为自己的玩偶!
    赵橘儿跪在假山边,小池旁,枯树下,黯然吟哦着:“桃树啊桃树,我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就像你已经无花可开一样。我没法去买菜了,一出门大家就都像看菩萨一样看我,这让我既不自在又害怕。我已经没法下厨房了,大家看我下厨房都会感到惶恐,他们越是惶恐,我就越是难受。我做出来的东西,大家也不敢吃,就是我让他们吃,他们也会吃得很不安。我请人吃东西本来就是希望人家开心啊,若是让人吃得不安,那我还做来干什么?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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