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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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2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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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鼎的这两句话,实代表了部分大宋士人的心声——他们并不因为汉部有个“汉”字就完全认同它是华夏政权,而且对汉部内部胡风极重的情况深怀隐忧,而不仅仅是出于对赵氏的愚忠。
    胡寅却道:“汉部虽以大将军为长,政与文实在七将军手中。七将军之文章学问,又岂有半点胡人气象?”
    赵鼎道:“怕只怕汉部大功告成之日,便是以夷变华之时!”
    胡寅等士人心中对此其实也有顾虑,但这时在赵鼎面前却不能示弱,说道:“华变夷还是夷变华,正要看我等努力!我们辅助七将军以成治国平天下之功,希望极大。总胜过元镇守一枯死无花之树苟延残喘,只只等旁人来收拾。宋室如落日之晖,它日若亡于汉部尚是天下之幸,若是亡于女真胡虏,则不特是宋室之悲,亦华夏之大不幸!”
    赵鼎嘿了一声道:“罢了,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此事休再提。今日你忽然来,是来拉我入贰臣之列,还是要来和我谈国事?若是要来污我,请你快走;若是要谈国事,何不开门见山?”
    胡寅道:“国事。”
    “好!”赵鼎道:“终于来了一个讲道理的了。”
    胡寅奇道:“谁又不讲道理了?”
    赵鼎忿然道:“自然是你们那个四将军!他开出来的‘六事’,谁人忍得?再说我大宋眼前形势虽然堪忧,但你汉部也未必就事事顺心。若是欺人过甚,急起来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胡寅道:“依你说该如何?”
    赵鼎道:“汉、宋毕竟是亲家,北伐……北进之事,朝中大臣多不赞成,只是吕颐浩好大喜功,陛下又被吕颐浩、张浚蒙蔽,这才酿成此变。如今两家既愿和好,何不各守先前之议,联盟抗金,如此于你汉部、于我大宋都有好处。”
    “先前之议?”胡寅冷笑道:“天下有这等便宜的事情?你们想打就打,你们想和就和?在真定、燕云丢了性命的十几万华夏男儿,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宗副元帅壮志未酬身先死——这件事情你们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赵鼎道:“宗公子英勇战死,我等听闻后亦无不泪下。然而为国家生民计,还是两家和好,方为上策!”
    胡寅道:“那得问问齐鲁军团的幸存将士们答不答应,问问在北疆捐躯的十万英灵答不答应!”
    赵鼎是有良心的人,闻言默然良久,叹道:“若按你说,却当如何?”
    胡寅道:“东南之事,需由四将军作主,我虽有助你之意,但也得在四将军所言之‘六事’框架内谈。”
    赵鼎断然道:“此六事绝无可能!我大宋皇帝,焉能称臣于汉部!至于要移太后鸾驾,更属荒唐。”
    胡寅道:“太后鸾驾一事,可以缓行,宋主可于境内称帝,但对我大将军之文书却须称臣。赵官家还得发一道《谢罪表》,以慰我齐鲁军团十万将士在天之灵。”
    赵鼎哼道:“不行!”
    胡寅冷笑道:“这件事情你不答应,赵官家可未必不答应!他给宗翰的请和表中途为我军所截留,内里便不敢自称皇帝,而称‘大宋兵马大元帅臣赵构致大金都元帅国相书’,这请和表,你可要看看?”
    赵鼎听了这话,胸口一股忿然之气当真盘结得无处发泄,却不敢真的问胡寅要那请和表看——他内心深处实际上是相信赵构会这么办的。
    胡寅又道:“各港船坞,我们可以不要,但琼州之属、交趾之宗主权,却需归我。”
    赵鼎自忖以汉部水军之强,琼州交趾恐亦难保,但仍道:“此事非陛下钦命,不敢答应。”其实却已是默认了。
    胡寅又道:“至于岁供银两,我们还可慢慢商量,但商道不可不通。”
    赵鼎道:“商道可通,但往来商人,需奉我大宋国法!”
    最后,两人才开始谈起最敏感的南北疆界问题,赵鼎要求按照之前的协定划分疆界,但答应在赵构颔首之后,之前答应“借给”汉部的山东、河北、河东可以不用归还,但胡寅哪里肯答应他?说道:“四将军定要长江以北尽数属汉,我亦知赵官家难以答应。但若说仍守旧疆,那也绝无可能!我位卑权小,尽量帮元镇疏通疏通,但至北之线,亦不过淮河、襄阳、秦岭。”
    赵鼎不肯,定要到徐州,又不肯放弃汴梁、陕西。
    胡寅道:“若依元镇,却与旧约何异?此事四将军断不肯答应。这样吧,淮河以北至徐州,我们可借你们驻军,但汴梁、洛阳、陕西以及西北秦风路,却需归我!”
    赵鼎道:“汴梁、洛阳乃祖宗坟墓之地,焉能割舍?”
    胡寅笑道:“有公主在,你害怕赵氏陵墓荒废么?”
    两人从白天说到入夜,忽然外面欢声雷动,赵鼎大感吃惊,不知何事,胡寅出去一会回来道:“我军劫了你们一座粮仓搬回来了。如今便是在这里住个半年也无妨了。”
    赵鼎心中一紧,说道:“好吧,带我去见四将军。”
    胡寅道:“你放得下陕西、汴洛了么?”
    赵鼎道:“成与不成,却需由陛下决断!”
    两人出来求见欧阳适,胡寅将已经谈好的条件说了,欧阳适闻言大怒,指着胡寅骂道:“你这个穷酸!要是这般,还需要你去谈!”对赵鼎道:“你立刻给我写信给赵构,告诉他:若再婆婆妈妈,我连四川、福建、广南也要了!若他还舍不得,那大家便起兵打一场,谁赢了归谁!”
第二六四章 尚未出鞘的刀(上)
    华元一六八一年春夏之际新汉政权和南宋的谈判,其实双方的情况都很不妙,也都急于与对方讲和。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南宋的情况更恶劣些,而且宋廷对北方消息的掌握也不如汉部来得准确全面,所以便在谈判中落了下风。
    欧阳适虽然口口声声不满胡寅和赵鼎谈出来的结果,但最后还是在胡寅的“好言劝告”下勉强答应。第二日在胡寅的担保下,欧阳适才答应放赵鼎回城,胡寅作为新汉政权的使者也一同前往。
    这时赵构已经一口气跑到了当涂,秦桧派出去的人没日没夜快马加鞭才算追上,赵构听说汉部肯讲和松了一口气,暂时停车整顿行伍,又派出亲信嘉奖秦桧办事得力,吩咐他尽量答应欧阳适的要求。
    赵鼎对于谈判的初次结果心感不安,在廷议中建议尽量把陕西保住,他以为:“汴、洛可以暂弃,陕西却不可不保。有陕西则汴洛尚有恢复之日,无陕西则汴、洛虽有难保。”
    秦桧却道:“那四将军对这结果已经颇不满意,若我们再争下去,万一惹得汉部水师攻城,那形势便不可收拾了!”
    赵鼎道:“韩将军所部渐集,便是那欧阳适攻城,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若能一战得胜,或者可让汉部不提逾份之要求。”
    秦桧道:“若是败了呢?”
    赵鼎犹豫道:“未必便败!”
    秦桧叹道:“元镇,若无钟相之事,我们或者还可以跟他们抗一抗,但如今荆湖之事甚急,东有海船,西有江舟,若不赶紧和汉部议和,恐怕连湖广亦不保,湖广若是不保,便巴蜀也非我所有!遑论陕西、河南!”
    赵鼎忍不住流涕道:“中原、西北二千里之地,一纸而付他人,此事谁忍为之?若非如此不可,赵鼎不敢署名。”
    秦桧叹道:“为赴死之匹夫容易,为守艰之大臣甚难。此事你我不署名,却又让谁署去?”
    赵鼎闻言痛哭,第二日与胡寅商议好细节起草文书,秦桧起草,胡寅修改,赵鼎抄写,他写一句便忍不住掉一滴眼泪,到后来议和文书上竟是泪痕斑斑,书写毕,将笔掷下道:“此书甚不堪,但我已无力再执笔,请他人抄过。”
    胡寅道:“不用,不用,这份就好。”三人署名之后,便由中官领了胡寅到当涂见赵构——赵官家因听说欧阳适同意议和便不再逃了。
    新汉政权中的南派士人,大多数人本来内心对赵构都还有一些君臣之念,但自赵构背盟捅了汉部一刀后,便是胡安国也耻为赵家之臣,胡寅此时见到赵构已全无敬畏感,一切但依上国使者到下邦之礼行事,见面亦不跪拜,但作揖而已。赵构心里虽然不爽,在这场合下却也不好发作。
    这几日建康与当涂之间不断有文书往来,所以赵构早知道和约的内容,丧失对山东、两河的名分倒没什么,但要被迫割舍河南、陕西却和他当初决定北伐时的料想不同,不过这也还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陕西一失,中原从此难有规复之望,但正如当初秦桧所言:汉部就算得到了中原,也未必能灭金人,就算汉部真能灭了金人,那也不是短期之内能完成的,有这段时间作缓冲,他赵构便能将南方经营好,保住半壁江山。所以这份和约虽然成手于秦桧、胡寅、赵鼎三人之手,但赵构在背后实际上早就默认了其中的关键条款,否则事情如何能成?
    不过,赵构心里虽然是有些肉疼的愿意,但面子上却还得表现得万分地肉疼和无奈,他一打开和约便“忍不住”仰天痛哭,宰相领群臣在边上连连磕头,如丧考妣。赵构又连连顾视胡寅道:“请多多与楚国公主言之,祖宗坟墓,要好生看待,不可荒废。”
    胡寅道:“这个自然。”
    赵构这才署名签押,跟着是宰相、枢密。胡寅拿到和议书以后回到建康,催促秦桧签发割地诏书,等割陕西的诏书也发出去后,欧阳适才扬帆撤兵。汉部水师这一番是顺流而下,什么船轮、八面风之字形行船法都用不上了,去的好生轻快,正所谓:当涂假哭未收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韩世忠望着汉部水师远去的风帆,咬牙切齿道:“若我能拦得住你,国家何至如此!”暗暗发誓定要打造出一支足以抵抗汉部的水师来。
    汉宋新盟约是双方在经历过一次背叛与战争之后达成的协议,双方在互相制约上都考虑到了更多的细节,所以这份由数十万人鲜血染成的盟约反而比上一次轻易达成的盟约来得更加稳固。杨应麒拿到盟书之后松了一口气,知道南边的事情终于可以放一放了,便开始全面准备对金军的反扑。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汉军和金军在这一次毫不留手的较量当中几乎都是出尽了全力,东北方面汉部打不下会宁,中原方面金军打不下河东,双方的势力既犬牙交错又互相制约,已经达成了一种看似危险、实甚稳固的平衡。在双方都对彼此十分警惕的情况下,用所谓的计谋是很难打破这种平衡的,最终的办法,还是得有新力量的介入。
    和南宋议和以后,汉部可以可以调东海水军助守山东、塘沽,但即使是东海军团最精锐的水陆两栖队伍,进入河北内陆深处也不是金军精锐的对手,所以东海军团的加入对汉部来说也是有助于防守,而对进攻意义不大。至于新得的陕西兵马情况也类似,而且陕西毕竟是新得之地,既要清楚南宋残余势力又要面对夏人的威胁,所以能够自保以作为河东的后院对杨应麒来说已是过望,要说从陕西调出重兵越过数百里去助攻金人,那是无论折彦冲、杨应麒还是曹广弼都没考虑过的事情。
    “难道就这么僵持下去么?”
    杨应麒考虑着自己要不要进入山东。这时候刘光世和张俊已经南撤,河南变成一片政治归属上空白领域,虽然曹广弼已经传檄汴、洛地区士绅组织自治,但若杨应麒能进入这个地区,能否组建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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