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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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4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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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林舆道:“娘你刚才说的闲暇之举,是指北游一事么?”
    林翎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疲倦了,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休息。林舆受了母亲的启发,想起北游一路所经之地,所见之人,忽然全身一震,但因见林翎疲倦,就不敢开口,过了好久,林翎才睁开眼睛道:“接下来几年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预料不到了,不过还是希望他能稳住局面吧,虽说战乱易发横财,但太过动乱,乱到了根本,这财便发不久。局势最好是内稳外乱,对我们生意人最为有利!若是让那些胡种盲流掌控了天下,到了没有秩序、全凭刀马说话的时候,那我们就全完了。所以就算只是为公,我们家族也得全力和他配合,哪怕是在这件大事上破掉过半身家也在所不惜!甚至就算是倾家荡产——只要保住了秩序,以我们人脉底子,要东山再起也并不困难!但公是公,私是私,孩子,我希望你别再进京了,真要帮他做什么,在塘沽也可以做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林舆道:“娘,你休息一下吧,别再费神了。”
    林翎却摇头道:“孩子,你虽然聪明,不过毕竟还年轻,很多本应该想到的事情就没能想到。这些要紧的话,趁着现在我还清醒,能说多少,便说多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说着又凑到林舆耳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听得林舆惊心动魄。林翎说完这席话以后再也支持不住,昏昏睡去。
    林翎这一日精神算是好的了,第二日第三日便难受起来,等到第四日才有所好转,挨到初九那天由儿子推到望海楼上,对着津门方向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风浪中北上,当时只是想着要赚上一笔,回去后好向家族里其他叔伯、堂兄弟和族中父老交代,弹压他们对我的怀疑。没想到却会遇上这么大一个时代,创下这么大一个基业!”说到这里嘴角满是豪情,竟似又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林舆犹豫了好一会,才忍不住问道:“娘,你现在想他不?他没来看你,你怨他不?”
    “怨?”林翎道:“有什么好怨的?我知道他不可能来的。当初我不想完全附属于他,就料到了会有今天。”伸手指了指南方说:“我死了之后,你派人将我的灵柩送到福建老家,和我哥哥葬在一起,记得要把他的碑文改过来,将我借了他这么多年的名字还给他……”这段话说到一半时她的手便软了下来,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弱,但嘴角却还在微笑:“我原本以为……会带着……带着这个名字……进棺材的……没想到……现在却能不怕人家说我了……孩子,有钱真好,是不?”
    林舆有些听不清楚她的话了,俯下身来凑到她脸颊边,只听林翎最后呢喃道:“当初……如果……就好了……”眼睛一阖,就此长逝。林舆抱着母亲沉默许久,直到被几点海浪溅得回神才放声大哭。
    在塘沽商界几个大佬以及林家老家人的扶持下,林舆含悲料理了母亲的丧事,因希望母亲能早日入土为安,便亲自护送灵柩南下。他这个决定遭到了家族高层的强烈反对,杨应麒派来潜伏在他身边暗中保护的武士首领也现身劝阻,但都没法让他改变主意。众人扭不过他,最后只好对外谎称林舆仍然留在塘沽,而由林家主管南方商路的大掌柜林安护送他南下。
    这时汉宋正处战争状态,边境榷场都已关闭,就连港口也都警戒起来,虽然林家身份特殊,但护送灵柩的船队也不敢直接说前往福建,对官方的说法是要开往流求,要等到了流求再想办法潜入福建——林安告诉林舆:虽在战争期间,但流求与福建的商旅往来也没有完全断绝,私船冒禁出海者比比皆是,以林家的势力,只要灵柩能顺利到达流求,再要从流求进入福建并非难事。
    具体事务方面,林安推荐了一个叫王佐的掌柜来执行,这个王佐是四川人氏,布衣出身,三四年前从边境榷场入汉,辗转进入塘沽成为林家的掌柜,帮着经营林家的一些外围买卖,一年前才见到林翎,深得信任。王佐为人精明强干,多年来和汉宋两朝的各路势力建立了广泛的联系,黑白两道都吃得很开。
    不过,南行的队伍中只有林安和两个林家的老家人,以及杨应麒派来的武士头领知道林舆的真正身份,其他人都只道林舆是林翎的“侄子”,就连王佐得到的命令也只是“将灵柩设法运到福建”。不过,王佐毕竟是整个行动的具体执行者,一路之上林舆还是需要常和他打交道,只谈过两次话林舆便对这个王佐深感佩服,心道:“娘多年来的心血没有白费,家族之中人才济济,这个王佐实是个方面之才,只要再加考察,等年资到了,做大掌柜绰绰有余。”
    此时汉廷在大陆沿岸的出海口,主要是塘沽、津门、登州、东津和淮子口,塘沽为诸港之首,津门的中枢港口功能日渐被塘沽替代,慢慢变成沟通东北的地区性港口,东津的作用是面向高丽,淮子口的作用是面向大宋。如今汉宋开战,淮子口离宋最近,整个港口泰半转入军事化用途,塘沽又是京畿的门户,战争打响以后为了避免奸细出入看守得极严,眼下南方来的民用货物大多从登州登陆,然后再转口进入河北、京畿。王佐也是建议先走登州,因为从那里出海受到的盘问会宽松一些。
    一行人护柩南下,林舆见所至之处市井萧条,民生疲惫,大小商人怨声载道,比当初自己随欧阳适北上时简直判若云泥,心道:“当初也是在打仗!而且漠北那场战争的规模不见得会比南征小,但当时这边的商旅却依然往来不绝,zf虽欠下了很多债务,但河北、山东的民生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一些地区、一些行业甚至还能有所发展。同样是发动大战争,为何今日之河北山东会困顿之此?”
    他一路且走且听,在听说南来之货价格奇高、北来之货积压满仓之后才恍然大悟:“是了!北征之前,漠北和我们大汉的贸易关系不深,双方就算打仗这边也不缺漠北的货,更不怕货物没有销路,但我们与南朝却有着规模极大的买卖,战争一起,南边的货物上不来,北面的货物下不去,犹如一个人血气不畅,而这山东又正好是淤肿之处,如何不疼?只是不知陕西、河东那边又如何。”
    这时汉宋之间的贸易量已经极为可观,两朝一旦开战,榷场关闭,港口戒严,货物走不了正规渠道便只好走私,因此林舆等顺风南下时并非孤舟,航线上除了有前往流求、南洋的大海舶外,还有不少准备冒险入宋的私船。
    王佐挑选的海船、水手都是上上之选,又借着北风,走得十分畅顺,这一日舶主计算方位,指着西面对林舆道:“公子,要是现在折而朝西,没多久就能见到长江了。公子去过长江没?”
    “没呢。”林舆道:“我一直在北国读书,只见过黄河,没见过长江。”
    王佐在旁道:“长江波澜壮阔,同样是水,比之这大海另有一番豪情,公子若有机会当去看一看。”
    林舆道:“王掌柜说的是,我每次读苏学士‘大江东去’都要神往良久,只是南北隔绝,一直都没机会亲临其境。迟早得找个机会去看看才好。”
    王佐笑道:“要不我们掉头向西,到长江入海口让公子畅游一番?”
    那舶主闻言骇然道:“王掌柜开玩笑了!若是陛下南征之前,这事或许做得,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就算是走黑水洋,经过这段海路的时候我们也都提心吊胆,更别说朝西了。”
    林舆问:“为何经过这一段海路的时候要提心吊胆?”
    那舶主道:“公子大概是久在北国,身居大陆,所以不知这海面的行情。咱们大汉的水师原本是天下无敌,但这些年来南朝名将韩世忠训练水师,渐渐已有迎头赶上之势,不过咱们大汉对水师素来重视,所以南朝赶得虽快,依然落在我们后头。这次陛下南征,也调派了水师袭扰东南各地,尤其是派遣大舰队进攻苏州、江阴,希望能像上次那般逆江而上,直逼南朝的行在建康,但海门、崇明、昌国三场大战打下来,咱们大汉水师竟没能占到多少便宜。这也就罢了,那韩世忠站稳了阵脚以后,又派遣手下冒险出洋,甚至扶植海盗劫掠我们的商队,逼得咱们大汉的水师不得不反过来派遣兵船保护航道,但即便如此,很多时候也是防不胜防。”
    林舆道:“若是这样,怎么不见我们这支船队有兵船保护?”
    王佐笑道:“公子,咱们这次是护送林当家的灵柩南下流求,官方对我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对他们是能瞒则瞒。那些由兵船保护的舰队,大多都要彻查所有上船人员的,林安大掌柜说了,那样不方便。若不是这样我们又何必辗转到登州出海?”
    “原来如此。”林舆道:“不过咱们如今没有兵船保护,可别遇上宋军、海盗的劫掠才好。”
    王佐笑道:“公子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林舆奇道:“王掌柜为何这么有把握?”
    那舶主笑道:“公子你不知道,护着你南下的这位王掌柜神通广大,南北黑白两道谁都服他,他说某日到某日出海不会有事,那就保管不会出事!若不是有他出面,这趟没有兵船护送的海我可不敢出!”
    正说着,忽然瞭望台上传来急报:发现来势不善的不明船只正在逼近!
    那舶主大为愕然,望了王佐一眼,顿足道:“王掌柜,你这次可莫是神仙失足啊!”
    林安听到消息也急忙赶来责问王佐,王佐沉着脸道:“如今是非常时期,发生点变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沉住气!且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说!也许是大汉的船!”
    不久那不明舰队全部现身,竟是一支由十艘大海船、三十一艘小船组成的大舰队!看阵势不像商船,船上悬挂的也不是大汉水师旗号,那舶主惊道:“这下恐怕要遭!我们的人虽能打海战,但众寡不低、强弱悬殊,这一来只有逃跑了!”
    舰队的火长道:“他们拦在下风,又有那么多灵活的小船,我们要跑只怕很难!接舷战只怕难免!只盼能冲过去了!”
    “接舷战?”林安惊道:“你是说要打?”
    “只怕要了。”那舶主道:“要想干干净净地绕开只怕不大可能了,只能打,看看能否冲过去!”
    林安问:“赢面高么?”
    “赢?”那舶主叹道:“别说赢,能逃走就很不错了。”
    林安叫道:“那不行!不能打!一打就乱,一乱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当家的灵柩就在船上,赢面不高的仗无论如何打不得!”
    那舶主道:“那如何是好?”
    林安一咬牙道:“投降!如果对方真是宋军或者劫掠船只就投降!我们林家在汉在宋都有人面,只要上了岸,一切都好说!”
    舶主和火长面面相觑,望向王佐,王佐道:“听大掌柜的。”
    “不过……”林舆道:“若这是韩世忠麾下的船队,那还不用太担心,他是当世名将,他的部属想必不至于太过乱来。我只是怕这船队是无良海贼,那可就麻烦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当家的灵柩蒙尘受辱。”
    “这点公子倒可放心。”王佐道:“当初汉宋和好之际,两家联手把这片海面上的毛贼剿得差不多了。如今是非常时期,能在东海海面上出动这么大舰队的,非汉即宋,不会是无所归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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