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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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乱事-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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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问:“朱三驴子说外面现在打仗用的都是枪是不是?我见过那东西,简直太厉害了!”小赛Q说枪不算最厉害的,还有很多更厉害的东西。
  “朱三驴子说外面有什么铁做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对头,就叫飞机,据说比项老爹的棺材还长,是真的吗?”
  小赛Q哑然失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用破衣服擦着滚烫的汗水说:“我以前就是开飞机的。”
  “哦,天呐——”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声。
  一个小孩子拉着小赛Q的手问道:“叔叔,飞机上有枪吗?”
  “有比枪厉害很多倍的东西。”
  “飞机在天上有马那样跑得快吗?”
  “比鹰还要快。”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对于小赛Q,麻线田人有问不完的话题,每每小赛Q才来了个开场白,他们就会“哟,哟!”的惊呼,在他们的脑袋里连小阿Q的开场白也无比新鲜。
  日子就这样在小赛Q的故事里一天天过去。
  饥饿对麻线田人的威胁日甚一日,可民众麻木的心却逐渐苏醒过来,在小赛Q的故事里,他们对人生又有了新的理解。
  这年头饿死个人就像刮风下雨一样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每当有人离去,活着的人都会肝肠寸断。他们总是活在旧痛新悲之中不能自拔。
  小赛Q的出现像一剂神针扎在他们绝望的心槛上。近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有人倒下,连口棺材也没有,找个地方挖个土坑就埋了。昨天又死了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是麻线田拉地的好手,死时脚肿得像大木桶,后脖颈上血痕斑斑,是拉地时绳索勒的。可今天人们并没有因此而情绪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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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一个年代,死亡是对人生最大的嘉奖,为死者悲痛纯粹是件画蛇添足的事。这是小赛Q通过一个又一个故事给人们带来的启示。
  朱三驴子再三恳请小赛Q住进乡政府,可小赛Q死活不答应。后来,麻线田人自发给小赛Q盖了间茅屋。是他们牺牲晚上睡觉的时间盖的。
  从此,每天晚上屋里人满为患,直到小赛Q讲得口干舌燥,嗓子沙哑,人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很多麻线田人有了新的目标——如果生命足够长到允许他们走出山口的那一天,他们一定到外面的世界一饱眼福。可这一天还有多远呢?谁也不知道。
  这一天,小赛Q和同伴在田埂上喘气。新上任的乡武装部长带着两个民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说:“无累大师,朱乡长请你到乡政府走一趟。”
  “你回去给朱乡长说我正忙着呢,有什么事下来再说。”
  小赛Q仰面朝天躺着,嘴里衔着一根青草。
  “你还是去一趟吧,乡长说事情很重要。”
  小赛Q到乡长办公室,朱三驴子给他沏了一杯茶,说:“大师,上面通知我去开会,少则十五六天,多则一两个月——”
  小赛Q呷了口茶,应到:“哦。”
  朱三驴子:“有件事要麻烦大师。”
  小赛Q:“哦。”
  朱三驴子:“请你照顾好我的老婆,她有病在身……”
  小赛Q:“哦——我会派人送饭去的。”
  朱三驴子:“我的意思是请你亲自为她做饭。”
  小赛Q:“我不会做饭。”
  朱三驴子:“没关系,学嘛。”
  小赛Q:“哦。”
  朱三驴子:“还有——”
  小赛Q:“还有?”
  朱三驴子:“晚上就睡在我家。”
  小赛Q:“什么?这不合适吧?”
  朱三驴子:“据说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是这样吗?”
  小赛Q:“不错。可是——”
  朱三驴子:“这就对了——在麻线田只有你是我信得过的人。”朱三驴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说,“你要保证像只恶狗一样守住我家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去——”
  小赛Q:“什么?你把我当作恶狗?”
  朱三驴子:“对不起,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临走前,朱三驴子握着小赛Q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的老婆就交给大师了!”
  小赛Q望着朱三驴子远去的背影,独自纳闷儿:这年头真是无奇不有,出趟门都要专人看守老婆!
  黄昏将至,麻线田一片暗淡。在麻线田,从来就看不到夕阳。在春天,五点钟左右太阳就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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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顾别人的老婆多少有点让小赛Q感到窝囊,但毕竟是个生病的女人,也算是做件好事嘛。这样一想心里就不觉得别扭了。
  所有麻线田人还在地里玩命地劳作,连孩子也不另外。村寨死一般沉寂。
  小赛Q想起谷底的“天桥”,在岩洞里那些艰苦卓绝的岁月,嘴里不禁唱起他在岩洞里经常用来排忧解闷的那首云南民歌——
  荞麦花开十八朵
  妹妹今年十八岁
  荞麦花开白又白
  就像妹妹脸蛋儿
  看到荞花想起妹
  看到荞麦我心急
  阿哥今天来收麦
  妹藏麦中不出来
  妹呀,妹
  咋呀
  咋个不出来
  撩人的歌声在麻线田的房前屋后迭荡起伏。
  到朱三驴子家门口了,可小赛Q还没有尽兴,拿出笛子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嘹嘹亮亮地吹起来。
  四面八方飘来的薄云站在小赛Q的头顶徘徊不前。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小赛Q才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是为了照顾一个生病的女人,这个女人正等着他去照料呢。
  小赛Q赶紧把笛子收起来,敲门,没人应。门是虚掩着的,于是他推开门走进去。
  正屋里没有人,左右各一间厢房,门是关着的。女人一定在里面。小赛Q倚靠在正屋中央的柱子上大声说:“你丈夫出山开会去了,我是来给你煮饭的和尚。”
  右边的厢房里传来嗡声嗡气的女人声音,一听就是个粗鲁的女人:“推开左边的厢房门,里面有玉米面和肉!”
  有肉?小赛Q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头扑进左边的厢房里。
  六七袋玉米面,还有一只被扒光羽毛,滴着血的野鸡!野鸡漂亮的长羽用一根红丝线挂在墙上。小赛Q明白女人指的肉就是这只野鸡。
  小赛Q敲敲右边厢房的门,问道:“请问怎么煮?”
  “你是厨师,还用来问我吗?”听得出来,里边粗鲁的女人对小赛Q的业务不精有些不耐烦了。
  小赛Q想:和他丈夫一样不是个好东西!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试想一个好女人怎么可能和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呢?
  小赛Q做了十个包谷粑,被他吃了九个;把野鸡一锅煮了,只剩了两只光秃秃的爪子!并不是因为他服侍的女人令他讨厌才这么做的,而是不可抗拒的饥饿彻底击跨了他的羞耻感。
  女人在厢房里嚷嚷:“快点把饭送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要饿死老娘呀?”小赛Q把两只爪子从汤里抓起来又放进去,不知道该怎么办。里边女人又开始催了:“吱声气呀,没听见老娘说话吗?”
  小赛Q一咬牙把仅剩的一个玉米粑和小半盆漂着两只爪子的汤送进去。
  床上罩着一张厚厚的床罩,小赛Q看不清女人的容貌,不过,他想女人对他的窘态肯定是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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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两只爪子!”罩子里的女人阴阳怪气地嚷嚷,“合着我丈夫到山外跟踪了三天才到手的肥野鸡就剩两只爪子?”
  小赛Q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床底下去:“对不起,我——我再给你做两个包谷粑怎么样?”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偷食一个病女人的口粮,小赛Q很过意不去,尽管对这个女人他没有一丁点儿好感。
  “哼,把野鸡肉给我端来!”女人用力翻了个身,弄得床吱吱地响,一点也不像个有病在身的人。
  “都下肚了,哪里去找呀——”小赛Q鼓起勇气看着床罩说。
  “原来是被你偷吃了,你说怎么办?”小赛Q满以为即将到来的是阵龙咆虎啸,准备用手把两只耳朵捂住。不过很意外,女人又翻了个身,这回是朝小赛Q这面翻的,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罩子,声音依然嗡声嗡气,却柔和了不少,“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给老娘唱首歌,怎么样?这个处罚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一点儿也不过分——你想听什么歌?”小赛Q如释重负,擦着脸上的汗水赶紧道。
  “你刚才在大门口唱的那首歌……”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羞涩。如果小赛Q不是一直站在床前,不然打死他也不相信这是从同一个女人嘴里发出来的声音。
  没等小赛Q回过神来,女人又换上令他难受的粗俗难耐的口气吼道:“把厢房门拉上,就在堂屋里唱,我不叫停就不能停下来,去呀!还等什么?”
  小赛Q关上厢房门,从门外抱来一块光滑的石板,坐在厢房门口无精打采地唱着。才唱两句,里边就有意见了:“拿点精神出来,不然老娘要改变主意了!”
  权当她是自己心爱的那个东瀛女人或者是那双神秘眼睛的主人。这样一想,小赛Q觉得自己仿佛又置身于云贵交际处那片浩瀚的杜鹃林里。心爱的女人头上插满露痕涟涟的杜鹃花时隐时现,后来终于只有两只眼睛在花海里沉浮。再后来两只眼睛消失了,霎时杜鹃花漫天飘零。他伤心极了,站在山顶寻找爱人的踪影。战争结束了,他们应该在一起,永不分离,可是他却找不到她了!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他像一只疯狂的狼在群山之巅哀嚎,经久不息。悲怆的声音冲破长空,像迷路的幽魂在星斗之间彷徨。
  歌声是在一阵哭泣声中停下来的。小赛Q侧耳倾听,是右厢房里传来的,——女人哭了,泣不成声。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原来自己也哭过,脸颊上的泪还热着呢!
  很快,女人停止哭泣,一切又归于平静。
  小赛Q走出堂屋,望着满天的星斗伤神。这时他听到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怎么就不唱了呢?”
  “兴许累了吧。”
  “嘘——静静,不要打扰他们!”听声音,偷听的人数应该不少。
  小赛Q打开大门,很多黑影飞快地消失在麻线田的房前屋后。小赛Q把大门关严实了,站在厢房门口说:“夜深了,你安心睡吧。”
  “你呢?”屋里的女人问。颤动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
  “我就睡火塘边,”小赛Q准备往火塘里加点柴,炭火旺,晚上可以睡过暖和觉。他又补充了一句,“肚子饿就吱一声,我烤包谷粑给你吃。”
  “把堂屋上方那张席子拿进来。”沉默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厢房里漆黑一团,原来女人把油灯吹灭了。小赛Q抱着席子站在屋子中央,等候女人的指示。
  “走过来,摸到罩子没有?对,就把席子铺在地上。”声音软绵绵的,就像一缕轻风上浮着的云丝。
  小赛Q的心不禁怦怦地跳动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女人从床上扔下一床铺盖,说:“你就睡在这里好吗?我怕——”小赛Q觉得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也许东瀛美人的声音原本也这样好听,只遗憾那时她太伤感,音色因伤感而带着苦涩的颤抖。
  小赛Q犹豫了一下,躺在席子上说:“好吧。”他用铺盖捂住头,女人身上特有的清香令他眩晕。
  “据说你有很多让人想都想不到的故事?”女人问。
  “嗯——”被窝里传来小赛Q沉闷的回答。
  “你还把自己的口粮分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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